這些事情暫告一段落，文箐既然身體大好,，也就得學(xué)會和這里的人都相處好了,，了解一下這個社會環(huán)境,。于是作了一個小小的計劃,，就是給家里每人分出一些短暫的時間來相處,，也是提供她打探這里的一些基本情況的機會,。

　　文箐這幾天倒是對這個驛站的情況稍有些了解,。發(fā)現(xiàn)這驛站并不大,，除了前面辦事的廳,，就兩個院子可住人，帶了廂房,。驛丞一家住了一個小院,，另一個大院三間房子就是周家五口很擠地住下來。至于前面廳就當(dāng)了周家的待客廳了,。

　　陳嫂他們一干子下人,，擠擠落落地住在廳外的小廂房，把兩個驛差和館夫也擠到旁邊了,。廳旁邊就是驛站的辦公房了,。

　　驛站旁邊則養(yǎng)了幾匹馬，是必須要養(yǎng)的,。驛差也沒什么時間來侍候周家人,，處理有關(guān)不那么緊急的文書的傳遞。至于養(yǎng)馬,，有幾個馬夫,，可是人家也是顧不上這個。

　　如此看,，其實驛丞也很累啊,，壓力大啊。

　　此外她打聽到的便是知道了自己還有個祖父,，卻是個大有來頭的人,，如今因故辭職在家休養(yǎng)，說到他的豐功偉績,，莫過于給太子皇子當(dāng)老師,，且早年在永樂期間參與了編撰永樂大典，后來隨了襄憲王去了長沙任王府長史,。這讓她很是驚訝,。要知道，在２０世紀(jì)里,，她聽她爸可是描繪這套大集典,，就想以后到了蘇州會會這個了不得的人物,。而祖母卻在自己出生前就去世了，蘇州有幾個庶出的叔嬸,，和堂兄弟堂妹妹,，以及祖父的兩個姨娘——府里下人叫“太姨娘”。

　　可見不會是一個單純簡單的家庭,。至少也是人口不少,，怎么也是十來口人，自然會發(fā)生些來來往往的事,。文箐問過周夫人：“為什么在北京還有個家呢,？”

　　周夫人用孩子能聽懂的話語慢慢解釋道：“因為蘇州是周家家族一直住的地方，北京是二十多年前成祖帝在位時,，要求江南的人都搬遷過去的,。唉，居然都快三十年了……”

　　文箐心里一驚,，原來是皇上要求搬家就得搬家的,，是不是也同拆遷一樣？非常有必要了解這個問題啊,。啊,，“成祖帝”，成祖帝,，不就是朱棣嗎,？接下來是他兒子，然后是他孫子,，宣德皇帝,，之后呢？等等,，時間上算,，應(yīng)該是宣德時期了，哦,，有名的宣德爐,，崔老頭說過的。

　　“好了,，今日里暫說這些,，乖乖睡覺，其他的明日里再問,?！敝芊蛉舜盗舜睬靶咨系臒簦o她按緊了被子。

　　文箐則開始腦袋進行高速運轉(zhuǎn)了,。明朝！?。停伲牵希?，怎么不是宋朝唐朝。自己對那兩個朝代了解多一些,，畢竟深受老爸和那個教歷史的崔老頭影響,，沒想到是明朝。于是這一夜,，她也沒睡好,，就反復(fù)想著明朝的一些人事。

　　這種守著一個院子全家皆安靜度日的日子居然是如此難得幾天,，以至于后來無數(shù)個白天晚上,，文箐都感覺到珍貴，哪怕是當(dāng)時爹——周大人是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強撐著,。

　　這樣的“好時光”也只能感嘆這么一句：可惜好景不長。時間實在不怎么長,。

　　文箐不怎么出院子,，卻從阿素和陳嫂帶了苦味的臉上體味到一些無奈。

　　驛丞到衙門報帳,，畢竟周府一家大小都是免費在驛站里住著,，這一天的吃喝拉撒，哪一天不用錢,，這小小的歸州驛站的房間擠擠落落地差不多都給周家人占了,，還是幾人一個房間。衛(wèi)所里沒有匪徒消息,，衙門里也無,，上司眼睛一瞥，就是要撩開手不想管這事,，可這一家子花銷,，驛丞卻無力承擔(dān)。所以臉上不免流露出來,，畢竟也有家口,，那點薄餉哪里夠他度日的，卻要接濟周家這么多人,，自然無力于此,。

　　周夫人讓陳嫂取了十來貫鈔給李誠。李誠置辦了些酒菜,，和驛丞對酌,，也知道了內(nèi)中七七八八,，憤悶地將情況回復(fù)夫人。周夫人次日就讓陳嫂備了點兒禮,，送于驛丞,，最后表達了一下周夫人的意思：如今實在是老爺不能挪動，所以還得多叨擾,，只是所有的飲食周家自行打理,，只求能借住房子。

　　驛丞也覺得里外不是人,，人家說到如此委屈求全份上,，只得應(yīng)了下來，好歹是自己不用往里填錢,。自此,，周家開始每日里掏錢，計算著柴米油鹽之資,，計算著離陳管事回來可能還有十幾天,，幾天……

　　周夫人最后逼于無奈，讓陳嫂和李誠陪同,，親自去了一趟衙門和衛(wèi)所,。人家都笑著臉迎進門，只是說匪徒屬于流民,，不再犯案的話,，實在無處可查，只有請周公多寬宥,。驛站方面的問題,，只要沒有新的官員來住，則周家可以一直住到周公身體能乘船時,。

　　周夫人得了這句話,，嘆口氣，出來猛咳,?；丶液螅瑲w州府衙又送了一千貫鈔來,。

　　陳嫂避開周夫人,，在那邊直罵：“這幫人，以為我們是乞丐么,？,！”

　　周夫人卻不客氣地讓陳嫂收下來。這個時候，總不得全家上下餓著肚子,，病人不吃藥,，打腫臉充胖子。

　　如今自己一家病困在這里,，除了寫信給人求援幫著說情,還能如何,？人走茶涼，更何況官場更是如此,，老爺犯的事，說實在的有多少人沒犯,？如今都在忙著擦自個的屁股,，哪里還顧得上周家？

　　到得四月中旬,，離陳管事去蘇州已經(jīng)一月半多了,，周夫人和陳嫂算計著銀錢出入，看著帳上還有一千一百貫鈔,，姨娘的八百貫鈔都拿了過來,，這日子，恨不得這鈔是銀兩,，而不是紙鈔,。

　　周夫人嘆口氣道：“阿蘭，上次說的,，撈上來的東西都曬好了,，就拿出去當(dāng)了吧。我再看看房里,，那幾樣首飾也沒什么好的,，能當(dāng)?shù)脦棕炇菐棕炩n?！?p>　　“夫人……我們,，奴婢和阿靜手里還有攢下來的月錢，就用了吧,，也能頂些天,。被那些強人搶了去后，剩下來的算了下,，也得有二千四百來貫,。”

　　“千萬莫動你們的月錢,，若是真到得山窮水盡時,，再拿出來吧。興許明日，或后日,，他就回來了,。我怎么能用你們的月錢呢。那些東西還是找人當(dāng)了吧,?！敝芊蛉苏f完，也不理人,，回到里間,，見女兒正在發(fā)呆，便陪著她一起發(fā)了會兒呆,?？粗畠喝粲谐钊荩愕溃骸翱墒菐У艿芾哿?？”

　　“沒,。我是看母親如此辛苦。這一個月要花多少錢??？”文箐選擇性地用了一下最簡單的詞。

　　“只是一時緊張,。要典當(dāng)?shù)哪切┪锸乱彩悄赣H用不上了的,。你啊，還太小,。這點兒事母親能應(yīng)付得了的,。”周夫人摸著文箐的腦袋,，把她抱懷里,。“箐兒一下子就懂事了,，知道要幫母親操心了,。真好?！?p>　　“嗯,。我也想幫上母親的忙?！蔽捏洳淞瞬?，想媽媽的懷抱了。這個女人身上有種淡淡藥味,，隨著外面的陽光射進來投了窗欞的陰影一起飄散開來,，到處都有憔悴,、疲憊的影子。

　　“好女兒,。母親很是歡喜啦……有你這樣,，也知足了?！敝芊蛉苏Z意深長,。

　　這話聽得文箐心酸酸的。以前自己媽媽也說過類似這樣的話,。只是周夫人她如今真是病困交加,。想想該如何安慰她呢？

　　文簡進來請安,，姨娘牽了他的手,，倒是把她自己的那雙纖手顯得更是特別了——瘦了，手指顯得更長了,。原來十分光澤感的,，如今就象那缺水的花瓣一樣,。手上原來的疤顯得更加明顯了,。

　　依然聲音低低地，音調(diào)里有好些哀傷,，與周夫人的對話里,，總是帶了解不開的愧疚感。她現(xiàn)在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罪魁禍?zhǔn)住?p>　　“夫人,，這幾天你的咳嗽是不是重了些,？”語氣極為誠懇，關(guān)心之情溢于言表,。

　　“也沒有,，可能每次是你來的時候我正好就咳上了。這一直吃著藥,，你也知道這是多少年的毛病了,。好著呢，莫要擔(dān)心,。老爺那里更不要說,，免得讓他擔(dān)心就不好了?！敝芊蛉藬D了個笑容出來,，讓文箐與文簡到外頭去玩。

　　唉,，文箐心里真是好奇這共事一夫的兩個女人談什么,，想光明正大地在旁邊偷聽一下,，也不能了。很可惜啊,。

　　“這個我曉得,。老爺也是很想姐姐的。我要是能幫上一點忙,，也就是好了,。要是，要是當(dāng)初我早點……”姨娘頭低下去,。

　　“你又說哪里話,。這話若叫老爺聽得，你讓他如何自處,？他當(dāng)日在堂上對知府大人說的那番話,，挨了板子，也是不承認(rèn),。便是上的折子里,，只怕也是完全不是你這般想的。更何況,，事未定,，等到了北京上朝面圣說清事情，才能有定論,。你如今這般說,，如何對得起他？你……唉,，以前他老是忙公務(wù),，哪里有時間，你多給他彈些快樂一點兒的曲子就行,，千萬莫想傷心事,。好好的……”周夫人剛開始言詞急速尖銳，后來看看徐姨娘,，又緩了語氣,，轉(zhuǎn)過話題。,。

　　“是,。我也曉得這般猜度，是對不起老爺與夫人,。想想文箐文簡,，我也舍不得離開?？墒?，如若我離開便能……”徐姨娘聲音越說越低,。

　　“你知道想他們兩個就行，更何況,，老爺?shù)牟∈墙?jīng)不得打擊的,。你要是那樣的話，這兩個小的不說,，老爺那邊……我與你說這般話,，倒不是計較于你，你也知……”周夫人沒說完,，也落淚,。兩人都沒說什么話。

　　文箐在外面聽得也不太清楚,，這本來說得也不明白,，知道這二人的話是向誰都不能問的，只得按捺在心頭,，牽了文簡到院子里去,。

　　“你在他身邊總還能讓他放寬心些。醫(yī)士也說他這病,，是憂慮過重,。我向來與他說得不多，眼下也不知該和他說什么了,?！敝芊蛉苏f完又低下頭去,。

　　“姐姐,，都是我……”姨娘伸手想抓住周夫人的手，卻到了半途,，又改為擦拭臉上如泉涌的淚,。

　　“哪里是你，我是早知我與他……好好的,，你怎的又哭上了,？算了，莫說這些陳年舊事了,，孩子都在外間呢,。”周夫人既怕這種情緒感染了所有的人,，又擔(dān)心文箐聽到,。

　　徐姨娘一聽，急急地擦拭淚痕,，忙歪身看門口,，發(fā)現(xiàn)文箐他們可能出去了,。好一會兒平息了剛才的情緒，又不知道說什么了,，只覺心里愧疚得慌,，還怕耽誤了周夫人歇息，便也起身,，慢慢地站了起來,，“姐姐，累了就歇息會兒吧,。我去看看老爺去,。”

　　周夫人點點頭,，心里嘆口氣,，坐到梳妝臺前，看看,，鏡里的人,，早就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一個了。

　　原來,，一切都在身邊,，卻又都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