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時間轉瞬而過,,那一壇生發(fā)藥,,終于浸好了。
事實上,到第三日上頭,,薛夫人就已經有些等不得,,巴巴兒地打發(fā)了丫頭來葉家問,,得知藥還未成,,便又耐著性子多候了兩天,這日一大早,,便急吼吼地撲上門來,。
彼時葉冬葵才剛剛出門,葉連翹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打算帶著藥酒往城里木棉胡同走一趟,,沒成想才將將踏出門,就見一乘小轎在門前停下,,薛夫人施施然落了轎,,一瞧見她,便大嘆一聲:“你這姑娘,,可叫我好等,!”
葉連翹不免愕然,,忙迎上前去,含笑道:“我正要往您家里去呢,,怎么您就來了,?”
薛夫人與她不過第三回見面,卻很是自來熟,,蹬蹬蹬走過來將她的手一拉:“嗐,,是我來求醫(yī),哪好叫你勞動,?萬一你去了我家,,我卻不在,豈不讓你跑空趟,?反正我成天價閑著,,出出入入又都坐轎,不用自己費腳程,,累不著,!”
一邊說,一邊抬頭看看她的臉:“你這是……正準備出門,?每回進城,,頭上都要包這么塊帕子?”
“您先進屋坐,?!?p> 葉連翹往旁邊退了退,,把人朝屋里讓:“這疤生在我頭上,,又不是我的錯,其實我不怕被人看,。只不過,,自打有了它,我不計走到哪兒都會被人指指點點,,倒不如遮住它,,能省不少麻煩——哦還有,您千萬莫再說是來我這里‘求醫(yī)’了,,我不是大夫,,至多不過是對美容方有些許了解而已,這兩個字,,我擔不起,。”
薛夫人便大大咧咧地揮手:“嘁,,你們這種行醫(yī)之家就是事兒多,,行了行了,,不說就不說,你趕緊把那生發(fā)藥給我用上??!嘿,你是不知道,,昨兒個陪我家老爺赴宴,,席間那些個夫人小姐,看我的眼神兒都不對,,十有八九,,是在編排我遲早便禿頭哪,氣死我了,!”
“您稍等,。”
葉連翹微微一笑,,吩咐小丁香去門口打一桶井花水上來,,自己轉身去了灶房,燒一鍋熱水,,將那壇浸泡好的生發(fā)藥酒抱了出來,,揭開壇口層層裹裹的厚布,然后把那一包石斛燒成的灰粉也取了來,。
但凡藥酒,,總難免有股子不大好聞的氣味,這一壇自然也不例外,。所幸當中的四種藥材都屬味淡之物,,被那濃烈的酒氣蓋了過去,倒還勉強能忍得,。
薛夫人很不喜歡這種味道,,捏著鼻子坐遠了些,死死皺眉道:“我天,,這東西該不會是要往頭上抹吧,?那我哪還能出門啊,?上了街給人聞見,,還以為我是個酒鬼吶!”
葉連翹手里忙著將石斛灰與井花水調和成汁,,聞言便抬頭笑了笑:“這藥抹上頭皮之后,,稍加按摩,待那藥酒被頭皮充分吸收,,就可以用水沖掉,,應該不會耽誤您的事,。您若實在不放心,下午我再進城一趟,,配一樣‘醒頭香’,,祛風清頭目,香味也能把這酒氣給壓住,。這會子麻煩您低一低頭,,我先給您洗發(fā)?!?p> 薛夫人歡喜的什么似的,,樂呵呵地滿口連道“你這姑娘鬼點子還真多”,一旁便早有一個使女上前來,,用自家?guī)У拇箝L手巾妥當掖在她肩頸,。
石斛灰同井花水調和成的汁,在頭皮和發(fā)梢揉挲少頃,,能夠收斂止癢,,對脂溢性脫發(fā)有很好療效。以溫水沖凈之后,,用帕子將頭發(fā)稍稍絞干,,便可把藥酒細細地敷在頭皮和頭發(fā)上。
薛夫人閉目仰面靠在椅子上,,身后的葉連翹動作輕柔,,時不時低頭問問她感覺如何,可有覺得哪里不適,。
“為了藥效好,,之前我特地選了烈一點的白酒,您頭上生了紅斑,,被酒刺激,,可能會有點疼,,您忍著些,。”
“唔,?!毖Ψ蛉藦暮韲道飸艘宦暋?p> 發(fā)絲間穿梭的那兩只小手靈巧無比,,跳舞一般在頭皮盤旋,,哪里有半點疼痛?反而舒服的緊呢,!
更妙的是,,大抵因為葉連翹按摩充分的緣故,,那藥酒在頭頂停留的時間一長,頭皮便會有種熱乎乎的感覺,,仿佛每一粒發(fā)囊都有了生命,,如饑似渴地張開嘴,將養(yǎng)分一滴不漏地全吞下去,。
這就是希望?。?p> 為了這一頭發(fā)絲,,薛夫人這大半年來簡直吃不香睡不好,,辦法想盡,卻始終一點好轉都無,。今天是她第一次來葉連翹這里醫(yī)治,,不知為何,竟前所未有地安心,。
“連翹,,你這孩子長了一張好臉蛋兒,人也靈巧有本事——唉,,若不是頭上那個疤,,將來指定能找個可心的好人家,賊老天不長眼??!”
說到這兒,她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甚么也顧不得了,,呼地回過頭:“我說……”
“您別動?!?p> 葉連翹忙將她按住,,笑著道:“我替您梳頭呢?!?p> 薛夫人忙又規(guī)規(guī)矩矩坐好,,嘴上卻是叨叨個不住:“我曉得你爹是好郎中,,可他現(xiàn)在不是不在家嗎,?也不知幾時才能回來,你頭上這疤痕可耽誤不得吶,!再說,,到了夏天,你若還拿帕子遮著,豈不熱死你,?瞧著也怪異呀,!你聽我說,我在清南縣認識不少有名郎中,,我這脫發(fā)的毛病他們沒轍,,但保不齊對消除瘢痕,他們能有辦法,,?。俊?p> 葉連翹手上一滯,,停了停,,復又忙碌起來。
“你先別折騰了,!”薛夫人一把摁住她的手,,“你不是要去城里買藥材配那甚么醒頭香嗎?正好,,我同你一塊兒走,,順便就領著你去看郎中呀!你放心,,我曉得你家里日子過得不好,,這醫(yī)藥費,我替你出,,不消你拿半個子兒,!”
聽見這種話,誰能不心動,?
被人叫“花臉貓”,,還得笑嘻嘻地答應,為的就是不讓嘲笑自己的人得意,,眼下有人愿意出錢幫她醫(yī)治,,如果這疤痕能徹底消失,煩惱不也就隨之消散,?
可是……
“我不能讓您破費,。”葉連翹沉默半晌,,終究是搖了搖頭,。
“破費,?”
薛夫人索性將她扒拉開,,跳起身:“這么一點點錢,對我來說能算破費嗎,?你罵人??!我家別的沒有,就是錢多,,那錢不就是拿來花的嗎,?哼,胭脂鋪那個老彭滿心里嫌棄我粗俗,,他打量著我不知道,?可那又怎么樣,誰叫我有錢,,想干嘛就干嘛,!我是真心想帶你去瞧郎中,治你的傷……”
“您對我好,,我當然明白,。”葉連翹依然搖頭,,“我是怕……”
“你是怕萬一治不好我這脫發(fā)的毛病,,就欠了我的情,是不是,?”薛夫人打斷她的話,,“我問你,假使這回的藥酒真的沒效果,,你會不會替我想別的辦法,?”
葉連翹一怔:“這當然了,我答應了要幫您,,自當盡力,。”
“這不就結了,?”
薛夫人滿意一笑:“你幫我,,我也幫你,這很正常嘛,!我說過,,我沒你這一手本事,但我有錢,,你也別跟我廢話,,待會兒等我這頭發(fā)弄利索了,就跟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