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天音呼吸急促,，該死小七不怕，她替他怕行了吧,！賜死的命令一旦從父皇口中說出，那就再沒有機會了,?！皟撼剂鶜q時認(rèn)識小七，兩年多,，他從來沒出過一次錯兒,，正因有他，我才不覺得孤單,，父皇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調(diào)皮多任性,，許多時候玩鬧起來不知輕重，若不是小七盡責(zé)守護,，我不知摔斷多少次手腳,，磕碰出多少個難看的傷疤了，父皇……就算他兩年多的功勞和這次的過錯相抵消了好嗎,？”
羽帝的目光仍舊停留在小七身上,，帶著強大的壓迫感。
“公主……陛下只是在秉公處理,?！毙∑叩偷偷穆曇魪奶煲羯砗箜懫稹?p> 天音回頭狠狠瞪他一眼：“你給我閉嘴,！”她語氣雖狠,，但聽在小七耳中卻只覺心熱騰騰的發(fā)燙。
羽帝稍感意外,，他原以為天音這么在意小七只因為內(nèi)疚,，此刻看來好像并不是這么簡單，他進一步試探：“天音,，兩年多他不過在盡本分,，若當(dāng)初派去的不是他，換一個人朕相信一樣會做得很好,?！?p> “但或許換一個人,，我不會拿他當(dāng)朋友，當(dāng)玩伴,，當(dāng)可以傾心信任的人,，因為那個人不會和小七一樣，愿意為我?guī)拙鋺┣蟊愀冻錾拇鷥r,，所以他的錯不是背叛,，他錯在將您的命令執(zhí)行得太徹底，太盡心,，父皇您曾教導(dǎo)過我,，凡事不可做得太過，越過某個界限,，好事可能變成壞事,，小七他并非存心，只是不慎越過了界限,，施以小懲無可厚非,，但怎么講都罪不至死啊?！碧煲粽f得很急,，跳動著兩點光亮的眼眸更急，可正因真實的感受出自心底,，她說得坦蕩,，絲毫沒有刻意為小七開脫的意思。
羽帝凝視著她的面龐,，他原本打算看紫竹的面子不殺小七,，逐出宮便罷，這會兒,，突然萌生的另一個想法在心中蠢蠢欲動,。天音待小七真心真意，絲毫沒把他當(dāng)奴才對待,，小七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正如天音所說，為她幾句話他甘愿豁上性命,。沉吟片刻,，他目光再次鎖定小七：“為你求情的人還真不少，除了天音,，就連紫竹都破了例求朕饒你一命,。”
小七一震，禮儀規(guī)矩頃刻間都忘記了,，他抬頭直視云意衍,，一雙眼睛不停詢問：您講的是真的嗎,？統(tǒng)領(lǐng)竟然為了我……為了我徇私……,？
羽帝并未責(zé)怪他，嚴(yán)肅點頭道：“看在天音辯得尚有幾分道理,，朕決定不殺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廢去你的武功放出宮外吧,，公主對你的這份活命之恩,，你要銘記在心才對得起天地神明?！?p> 天音本松了口氣,，聽到要把小七趕出宮，她忍不住攥緊云意衍的袍擺耍起賴：“鈴鐺只要小七,！”
羽帝高深一笑,，繼而嚴(yán)厲望向天音：“朕把決定權(quán)給你，小七有兩條路可選,，若留,，只能留下尸體，若走,，保全性命的同時得到自由,，僅此兩條，沒有任何通融的余地,?！?p> 這種選擇何其殘酷，只有身臨其境才能深刻體會到,，天音雙唇翕合,，但一對上羽帝的眼眸，所有話都被掐斷在舌尖,，無法形成一個圓潤的音節(jié),。她的目光在羽帝與小七之間徘徊，羽帝身體微傾靠近她問：“想好了嗎,，父皇還有很多政務(wù)要忙,。”
天音的瞳孔在掙扎中越來越黯淡,，有一種氣息正漸漸在她身體里無聲質(zhì)變,，小七跪著蹭前幾尺：“陛下……生死去留小七都不會有半句怨言，求您親自發(fā)落?！痹咎帥Q他根本連見都不需見,，陛下輕飄飄一句話，自有執(zhí)法神侍讓他消失得干脆利落,，可陛下不單親自來了還帶著公主,，又逼公主做決斷……此刻他才模糊感覺到，陛下或許另有目的,，且這目的直指公主……
“父皇,！您命我選擇，可兩條路不都是一樣的么,，留下來他得死,，不死就得走，無論死還是走,，您的意思是絕不能讓他再陪伴我了,。為什么一定要趕走他，明明只需您稍稍開恩我就不會這么難受,！”
羽帝不急不躁：“國法宮規(guī)朕不能無視,，你求朕不殺他，朕已遷就你,，準(zhǔn)了,。可你又想讓朕連處罰都免去,，是不是有點貪心,？天音，人生在世會遇到許多次這樣的選擇——不能兩全的選擇,。當(dāng)無法取舍之時,，只能看你更偏重于什么，是你的私心,，還是他的性命,？或許以后你要做比今日難一千倍一萬倍的取舍，逼你選的人也不是朕,，你還能埋怨他人不給你一條兩全其美的路走么,？”取舍……正是他今日要天音嘗試的科目，有一天,，她終要在父親和丈夫間作一次艱難的取舍,！
天音愣住，好半天才皺眉問：“父皇做過更難的抉擇,？”
“不止一次……”
天音垂眸沉默,，她第一次真實觸摸到屬于成年人的世界,，雖然只擦過邊緣，她已心生恐懼,，公主也好,，平民百姓的子女也罷，都不可能永遠躲在父母的羽翼下,，遲早有一天她會長大,，長大就要面對更多殘酷么……就像父皇一樣……她漸漸挺直身體，動作稍顯僵硬地站起身,，“父皇,，我——要他活著,。朋友我今后還會有,，生命卻只有一次?！?p> 短短一刻時間,，天音胸口卻仿佛壓著積攢了許多年的疲憊，羽帝淡淡揮手,，三立刻提著小七的領(lǐng)子退出殿外,，羽帝略顯不忍地牽起天音的手：“不要怪父皇，情勢所逼……你必須快點學(xué)會怎樣長大,。小七的事兒就這么辦吧,，廢他的武功等紫竹回來親自動手，朕猜紫竹大概也希望如此,，法不容情但朕可以給你一個特許……特許你一會兒可以去靜室和他道個別,。”
天音明白羽帝因為心疼她才給了這樣的特許,，她想回他一朵和往常同樣明快的笑容,，但努力半天只能牽強扯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羽帝揉揉她的頭發(fā)高深莫測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無論手握多大的權(quán)利，多尊貴的身份,，誰都免不了要舍去一些難舍的,，而冥冥之中上蒼或許會給你另外的補償?！?p> 羽帝走后,，天音獨自望著窗外發(fā)了半天呆，待回神時她并沒立刻去靜室,，而是一路奔回寢宮,。
晨漓殿,，素兒正來回踱步等得著急，平路接走天音時交代說拜師禮一完就送回來,，可公主去得也有點過久了,，她剛準(zhǔn)備派芷汀去瞧瞧狀況，門突然被大力推開,。見是天音,，素兒松了口氣，和芷汀一左一右聒噪詢問天音是否一切安好,，天音沒答,，走進殿內(nèi)一通翻箱倒柜，金燦燦的各種小件珠寶奇珍,，她看也不看挑也不挑,，全劃拉進鋪在桌上的被單里，驚得宮女太監(jiān)都以為她中了邪,，不敢攔也不敢勸,。
素兒最先反應(yīng)過來，驚疑不定地去探天音額頭的溫度,，天音終于開了金口,，她眼簾都沒抬繼續(xù)手中的動作：“我正常得很，芷汀你去一趟南書房,，替我和父皇稟報一聲,，就說他賜我的那些小玩意兒，我都一并賞給小七了,，別等他走得時候有人為難他,，記著補一句，謝父皇恩典,?！?p> 她唰唰幾下扎好被單往身上一背，那架勢活像準(zhǔn)備逃宮出走,，誰料金銀太重,，她這一下不但沒背起來，反被向后一帶,，后腦勺重重磕在桌沿上,，疼得她嘶嘶吸氣，本來很搞笑的一幕,，殿中所有人卻冷汗涔涔,，誰不知道公主可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疼著寵著的人，她掉一根頭發(fā)就足夠讓這些人都掉了腦袋,。
素兒忙用手墊著輕輕揉了幾下：“公主,，快讓奴婢看看磕得重不重,。”
天音擋開素兒的手自己摸了摸,，指下明顯腫起一個不大不小的包,，疼痛并著莫名的委屈激得她滿眼淚花，若是小七在,，他一定知道她拿不動,，他不會說出來，卻會先一步把自己的手墊在桌沿邊……他寧可被她砸痛,，也不會讓她受一點點傷,，可……能怪誰呢？自作自受……
她吸吸鼻子,，想把眼淚吸回去,，宮中不許哭，公主當(dāng)著奴婢的面落淚更是失儀的舉動,，好容易克制住差點泛濫成災(zāi)的眼淚后,，她回頭望著沉甸甸的大包裹大聲喚道：“十六,，出來,！”
小七被關(guān)起來不到一個時辰，紫竹就指派了另一名神侍替代小七,，十六比小七輩分高一層,，看上去和紫竹年紀(jì)差不多大。他和小七一樣有張平靜的面孔,，一樣散發(fā)著疏離的氣息,，一樣的青衫銀竹（比小七的大了好幾號），可是只有她知道,，他和小七完全不同,，兩年半的相處沒人能夠替代。
人影應(yīng)聲閃出,，天音淡淡掃了他一眼,，頗為倨傲微揚的下巴彰顯著皇族血脈的高貴，可惜她的對面沒有放著一面銅鏡,，否則她會看到自己的不同,，對著小七時，她更像一個古怪靈精的壞丫頭,，但對著其他人,，她——只是公主。
“幫我拿著,，不算違反神侍的規(guī)矩吧,？”
十六悶聲不吭,，輕而易舉提起包裹。天音似不愿與他多說一句話,，利落轉(zhuǎn)身出門,，心潮起伏間，她聽著身后十六極輕的腳步聲,，即將失去小七的難過才真實地席卷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