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陽從背后射來,，米脂西門在大地上投出一道長長的陰影,，正好將流寇的營寨覆蓋,。早晨天氣十分涼爽,，平原河谷，彌漫著一層薄霧,，輕輕圍繞著王嘉胤的大營,。這本是一個寧靜的清晨，它應(yīng)該孕育著露水,，孕育著喇叭花的骨朵,，孕育著生命的希望,。可現(xiàn)在,，卻孕育著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
參差不齊的帳篷，雜亂無章的旗幟,，長短不一的號角響起,，人頭涌動，在薄霧中漸漸聚攏成一堆一堆的人群,。當(dāng)早晨的炊煙和薄霧慢慢散去之后,，寨門大開，三條人流從營內(nèi)傾瀉而出,，人潮涌動,。
亂糟糟地三個方陣，沒有任何新意,，每個方陣目測之下約有兩千人馬,，六千烏合；然后是三列每列至少三百人,，是弓手,；跟著又是三個方陣，這三個方陣明顯比前面的整齊很多,，每陣橫列五十人，縱列十派,，一千五百精銳,。
號角雷動，熙熙攘攘,，城上正在休息的長峁團(tuán)練騰地站了起來,，他們知道這是流寇進(jìn)攻的信號。幾名什長在城頭上跑來跑去高喊著：“快點(diǎn)起來,，起來,，流寇攻城?！?p> 莊正從城樓出來,，伸伸懶腰，將腰帶緊緊一勒,；莊五搓著手,，咬著剛剛送上城頭的饃饃，給莊五遞去一個,。
唐無病一直站在城垛之后,，盯著城下的方陣,，李成棟郝進(jìn)忠分列左右。李成棟道：“大人,，今日恐怕要見真章了,，后面的方陣乃王嘉，王賊親自統(tǒng)率的精兵,，全是各鎮(zhèn)逃兵組成,，由他侄子王二親率?！?p> 唐無病抿著嘴唇,，輕輕掰著手指關(guān)節(jié)，仔細(xì)看著亂糟糟的流賊,，總共不過三十具云梯,，盾車只有十二輛，這點(diǎn)可憐的裝備,，能接近城墻嗎,？他輕輕問道：“預(yù)備隊在哪？”
郝進(jìn)忠舔舔嘴唇回道：“老爺,，外鄉(xiāng)哨,，少年哨已在門下列陣?！?p> 唐無病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快速盤算著，目前城上有五十長峁團(tuán)練,，五十名碎金驛士兵,，二百青壯，二十名長弓手,，五十名巡檢司弓手,，八十名碎金驛弓手。四百五十臨時湊成的烏合之眾,，兵力夠嗎,？
唐無病下意識發(fā)令：“命少年哨上城備戰(zhàn)，西門團(tuán)練火速增援,?！痹捯魟偮洌S飛虎三步并作兩步登上城頭,。
唐無病看看他微微一笑：“子寅兄,，你怎么來了？”
黃飛虎道：“昨夜知道西門填壕，只是黑夜里不敢輕動,，今日一早看看南門沒有動靜,，想必流賊必然大攻西門，于是就帶著南門輔民過來幫忙,?！?p> 唐無病朝他點(diǎn)點(diǎn)頭，真是一個好幫手,，除了有時候人有些耿直,，其他都不錯：“燒些開水，多準(zhǔn)備金瘡藥和繃帶,，就是干凈的布條,，前兩天不是已經(jīng)吩咐洗曬了嗎？”
黃飛虎點(diǎn)點(diǎn)頭：“一切準(zhǔn)備好了,?！?p> 十面大鼓被抬出營外，“嗵……”二十條大漢赤著上身一起擂響,，那動靜也足以驚天動地,，每個人的心臟都隨著鼓聲挑動，城下的流寇被鼓聲刺激的殺聲震天,。
少年哨偱階而上,，鼓聲震天，黑壓壓的烏合之眾步步進(jìn)逼,。少年們在城上整隊,，臉色隨之變白。莊正將最后一塊饃饃塞進(jìn)口中,，從少年哨面前走過,，扯開他沙啞的嗓子下令：“長弓手上箭，一百步攻擊準(zhǔn)備,。”
隨著戰(zhàn)鼓的鼓點(diǎn),，流賊前面三個方陣開始向前挪動,，他們幾十人抬著一架云梯，推著所有盾車,，每架云梯后面又跟著上百人,，嘶叫著，吶喊著,，給自己壯著膽子,，朝城墻迫近。流寇的確不懂得攻城，除了缺乏攻城器械外,，士兵的陣容依然是那樣混亂,，完全是憑勇氣一窩風(fēng)而上。
云梯前進(jìn)到一百步開外時,，唐無病終于看清楚了城下敵陣走在最前面的人,，一群光著膀子，頭扎著紅色頭巾,，口中發(fā)出“桀桀”怪叫的漢子揮舞著大刀引領(lǐng)著人群大步走來,。唐無病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今天這些流賊有膽量攻城,，看來類似紅燈大師兄是歷朝歷代造反者的必修課,。
莊正搭上弓箭，大聲下令：“長弓手……預(yù)備,?！彼氖L弓手同時舉起弓，“一百步攔截射,，放,。”
“嗡”一陣羽箭沖天而起,，給流寇帶來了第一批死傷,。因?yàn)槊芗年犘危惺畮兹酥屑沟?。但令人驚訝的是,，那些光膀大師兄們竟然無一人中箭。那些依附的農(nóng)民們終于沒有因?yàn)槭畮讉€死傷造成崩潰,，他們信心十足地跟在怪叫的大師兄們的身后,，撒足狂奔，奔跑和叫喊給這些平民百姓壯著膽氣,。
到五十步的距離,，長弓手已經(jīng)六發(fā)，已經(jīng)接近極限射速,，半大的孩子們明顯拉弓的力氣有些不濟(jì),，速度已經(jīng)明顯跟不上剛才。
不過,，到了這時,，另外一百五十名角弓手終于加入了戰(zhàn)團(tuán)，他們的羽箭與長弓一起潑灑在人群之中,，高速奔跑的人流不時出現(xiàn)空缺,，這些被射倒的人必然是個死,，六千名狂奔的人流根本不懂得躲避，千萬雙腳從他們身體上踏過,。只是那些零星慘叫很快淹沒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喊殺聲中,，激動而近瘋狂的人們形成的洪流鋪天蓋地，展現(xiàn)出一股拼死的決心,。
唐無病皺著眉頭,，為什么今日的烏合之眾如此雞血？難道僅僅因?yàn)樗麄兩砬斑@些大師兄嗎,？
角弓手的加入也無濟(jì)于事,，每輪弓箭射擊，總能帶來幾十人的消失,，但對于六千人的隊伍,，這又算得了什么。云梯已經(jīng)非常接近護(hù)城河了,，弓手們停止了拋射,，每三個人趴在一個缺口輪番向下射箭。
流寇跟在后面的弓弩手也開始掩護(hù)射擊,，他們大約有一千人,，站在離城墻四十步約莫八十米的距離，向城上拋射,。
唐無病被迫躲在一張八仙桌之后,，其他所有人舉起木板、桌椅這些臨時的擋箭牌,，躲避著覆蓋在城頭上的箭雨,。
雙方就這么對射著，雖然流寇不占地利,，但他們?nèi)硕鄤荼姀浹a(bǔ)了劣勢,，不時有兵壯中箭退下火線。
最要命的還不是箭雨,，那股充滿著泄氣的怪叫聲涌到護(hù)城河邊,，通過幾條通道漫過河來。打頭的大師兄們已經(jīng)逼近城下,。
為首一個大師兄膀大腰圓,，手持一把鬼頭刀，竟然站在通道上揮刀指揮身后沖鋒,，幾名弓手都嘗試射他,，一個剛剛露頭就趕上城下甩上來的一箭,，正中肩膀,；另一個箭發(fā)出去了，但是或許是擔(dān)心城下的亂箭，手一抖,，竟然沒有射中,。城下的烏合們竟然真的以為大師兄有神靈保佑，發(fā)出一陣近似野獸般的嚎叫,，從大師兄身邊蜂擁而過,。
莊正一把搶過身邊一把角弓，搭上箭,，“射不死嗎,？蠢貨！”突然從垛口之間探出半個身子,，對著那個朝身前身后指揮不停的大師兄連珠三箭,，當(dāng)頭一箭不偏不倚正中額頭，箭的速度如此之大,，穿顱而過,，大師兄晃了晃，第二第三箭接踵而至,，同時穿透了他那看似雄厚的胸膛,，大師兄哼都沒哼一聲，偉岸的身軀轟然倒下,。從他身邊通過的烏合們頓了一頓,，在千軍萬馬中一個人的生死本不起眼，可這個神人一般的大師兄支撐著烏合們小一半的士氣,。
一名農(nóng)民轉(zhuǎn)身要逃,，可另一名大師兄沖了上來一刀削掉他的腦袋：“后退者死！”烏合們毫無辦法,，只得硬著頭皮繼續(xù)沖向城下,。
唐無病對著莊正手口并用，“停下來,，停下來,。”流寇已經(jīng)沖到城底了,，作為遠(yuǎn)程打擊的弓手們再與下面的人拼箭顯然很不劃算,。
莊正在下令停止攻擊前，再射倒了兩名大師兄,，才滿心不痛快地下令弓手后退,。
一架架云梯努力地伸向城頭，每架梯子有四個人扶著基礎(chǔ),，那些光膀子的大漢縱身而上,。
守城的法則是讓對方遠(yuǎn)離城池,，無論是吊橋還是護(hù)城河都是因此而設(shè)置。而當(dāng)對手接近城墻時,，就要讓他們重新遠(yuǎn)離,。
所以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把梯子推dao，攻擊方不會那么輕易讓你如意,，一般梯子的上端都會架在低于城墻幾尺的地方,，但足夠攻城者攀上城墻。
眼前米脂縣城東門就是這樣的情景,，在攻城者爬上梯子之后,，城下的弓手停止了放箭，而城上無法推走梯子,，只能看著下面的人一竄一竄地向上攀升,。
當(dāng)然對于守城方怎么可能沒有手段，第一波的反擊開始了,，一個個著火的油罐砸了下來,，有的在攻城者頭上開花，火油迅速席卷全身,，那些大師兄們終歸是凡夫俗子,，渾身浴火，慘叫著滾下云梯,。一個人被活活燒死可能是最殘酷的死法,，那痛苦的慘叫如刮骨尖刀，令人戰(zhàn)栗,。
沒有砸到人的火罐掉落在城下,，火隨著鋪開的石油四處亂竄，那些跟在后面的,，扶著云梯的同樣怪叫連連,。
唐無病在火盆上點(diǎn)燃布條，從缺口將陶罐推下去,，高聲喊著：“再來一罐,，燒他娘啊,！”城下的慘叫怪叫此起彼伏,，城上丁壯士氣更盛，“再來一罐,，燒死他們……”
潰退了,，那些烏合們無法應(yīng)對燃燒彈的攻擊，城下已經(jīng)變成一片火海,，即使最勇敢的大師兄們也回頭就跑,，崩潰無可挽救地發(fā)生了,。
莊正一聲唿哨，弓手們跨步上前,，接替了米脂民壯，“自由射擊……”一百多人同時出現(xiàn)在缺口,，箭雨潑向崩潰的烏合,。
“退了！狗日的退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剛才已經(jīng)緊張到極點(diǎn)的民壯們頓時歡呼一片。
唐無病這才從城垛后轉(zhuǎn)出來,，眼前的情景慘烈無比,，五條通道上撲倒著幾十名死傷者，城下還有十幾個被燒死的人,，身體的脂肪還在燃燒著,，一股難聞的氣味沖上來令人作嘔。眼光再挪遠(yuǎn)一點(diǎn),，平野上散布著大大小小百多具尸體,。
經(jīng)過若干場廝殺的唐無病終于對眼前的情景無動于衷，城上的民壯還有四鄉(xiāng)的步弓手甚至包括一些碎金驛的士兵都已經(jīng)吐成一堆,，長峁的團(tuán)練們神情卻十分輕松,，互相談笑著，拿那些赤膊上陣的大師兄們開著玩笑,。
城頭上的味道千奇百怪,，唐無病皺皺眉頭大聲下令，命令手下立刻清除城上污物,，清點(diǎn)人員損失,。
各隊上報，總共死了四人,，全是躲避不及被箭射中要害的米脂民壯,，傷者多達(dá)二十二人，其中長峁團(tuán)丁有四人受傷,，不過并沒有致命傷,。
唐無病指揮輔民將傷者下運(yùn)，還沒忙完,，外面的號角又再響起,。唐無病回頭一看，三個整齊的方陣在鼓聲中向前移動,，來了,！
李成棟神情一黯：“大人,，王賊這次是豁出去了，你看三個方陣一千五百人,，后面一千弓手,，加上不沾泥率領(lǐng)的五百騎兵，這三千人乃王賊部下精銳,?！?p> 唐無病眉頭一皺，口中喃喃自語：“圍城四日,，為什么到了今日才大舉進(jìn)攻,？之前他干什么去了?！?p> 李成棟道：“攻城畢竟是下策,，他原先想用內(nèi)應(yīng)破門，現(xiàn)在內(nèi)應(yīng)被大人破獲了,，只得采取下策了,。”
唐無病道：“那會不會用地道,？”這是他知道的幾種攻城方法之一,。
李成棟道：“大人說的是梭子軍吧，這方面王賊倒沒有這樣的人,，聽說漢南的王大梁手下有一批礦工,，他們或許能挖地道?！?p> 唐無病點(diǎn)點(diǎn)頭,，這樣還好，不用沒完沒了應(yīng)付各種不同的手段,。唐無病道：“王賊沒有梭子軍,，沒有太多材料建造攻城設(shè)備，僅靠人填,，我就不信他能破城,。”這話既是說給身邊的幾人,，也是給自己打氣,。
莊正摸摸胡子，哼了一聲：“就是欺負(fù)我們弓少,，不然我能讓他們連城都摸不著,。”
黃飛虎搖搖頭：“人不少了，去年賊攻鎮(zhèn)羌所,，所內(nèi)守軍不過五百,，圍八日不下?！?p> 莊正被噎了一下,，剛要再說話，唐無病擺擺手下令：“清理城墻,，備戰(zhàn),！”
鼓聲震天，眾人心里一緊,，趕緊下去布置，一時間,，城上腰鼓聲密集地想起,，各什長口令相傳，長峁團(tuán)練緊急集合,，而其他民壯,、士兵，也學(xué)著長峁列隊,。
烏合之眾退下去,，在精銳組成的三個方陣前被亂箭射住陣腳，一些頭目開始整理隊伍,，不知道哪里又來了幾千烏合百姓,，又組成了幾個方陣。潰軍從方陣身旁流過,，十面大鼓重新擂響,。
……
又一個白天很忙，干脆更新一次發(fā)上來,，慢慢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