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金色的蝴蝶撲著翅膀,，在陽光下劃出一道眩目的光采,。它飛掠過一條人來人往的繁華街市，穿過滿天揚塵,，徑直鉆入一座高閣的軒窗,。

　　“來了?！备唛w內(nèi)一片昏暗,，百葉窗棱將陽光分割成無數(shù)陰陽相交的線條,，一絲不茍的劃分著空間，便連那說話之人也隱藏了進去,。一只干枯的手掌突然伸了出來,，那只金蝶打了個盤旋，穩(wěn)穩(wěn)地落在掌心,。

　　這是一只老人的手掌,，皮膚如風(fēng)干的果皮。干癟的手指在金蝶上輕輕摩挲兩下,，突然將其擲向地面。下面是一只滿是清水的陶盆,，蝴蝶在清水中碰撞著,，發(fā)出悠遠的鳴響，水波蕩漾片刻，突然浮現(xiàn)起一行行字跡來,。

　　“云夢督帥水兆臣率軍攻我于羅浮山下,，日炎,、無雨,、夜不藏身，云夢大敗,。”讀至此可,，老人突然大笑起來,。他一面笑,，一面微微喘息著繼續(xù)讀下去：“此后十余日間,，其人令軍退至西岸,，倚靠蘭琳數(shù)度攻伐,，皆被我敗之。然蘭琳雖小,，卻合地利，當(dāng)及早破之……”

　　最后的落款是：中山督帥陸佑麟。

　　“云夢人當(dāng)真愚不可及,！”老者拍打著盆邊,，如擊缶般發(fā)出空空的聲響，一邊笑著說：“陸佑麟的辦法雖笨,，卻讓他們束手無策,。”

　　“陸佑麟便是算定了這幾十年難遇的大旱,，才敢這般有恃無恐,。說起來，能夠謀定而后動,，倒也算是個人物,。”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來,，似乎是從內(nèi)間傳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安还苣芊裢诘沽_浮山,，云夢人這個苦頭，卻已經(jīng)吃足了,?！?p>　　“嘿嘿，是了,！”敲打陶盆的老者咯咯怪笑兩聲,，道：“云夢人高傲自大，早該遭此報應(yīng),，當(dāng)真快哉,！”

　　“只是,，金師言那邊,，”清朗的聲音似猶豫了一下道：“他可是我們埋于秀行國多年的暗線，也傾盡了無數(shù)心里,。若是這么毀了,，未免可惜……”

　　“并不足惜！”老者以干澀陰沉的聲音道：“以蘭琳一城為葬,，他豈不是死得其所,？失了蘭琳城，云夢那位水大督帥就成了喪家之犬,，大概又要后撤了吧,？”他復(fù)又大笑起來，過了許久才收住笑，伸出干枯的手指默默掐算,，冷冷道：“便士今日,，他也該上路了！”

　　“哐哐”幾聲,，老者突然再次敲打陶盆,，啞著嗓子高唱起來：“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這是一首哀嘆生命短促的古歌，也不知是在為誰唱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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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師言經(jīng)營十余年,，說殺便殺，端的果決,！”密防司內(nèi),，楚穆陵揉了揉緊鎖的眉頭，輕輕嘆了口氣,。

　　巫夢寒垂手而立,，心中翻騰不休。這件事上,，楚穆陵并沒太過責(zé)備,，唯其如此，更讓他感到愧疚,。金師言這一死,，打亂了密防司所有布置，讓他們陷入了兩難境地：繼續(xù)監(jiān)視商隊已全無意義,，可若不如此,，一時卻又哪里有新的頭緒？

　　“夢寒有負重望,，還請責(zé)罰,。”巫夢寒抬起頭,，每個字均咬得極重,。

　　“不必說了！”楚穆陵擺擺手,，搖頭道：“事到如今,，怪你何用？你畢竟年紀(jì)尚小,，我本也另有安排……”少年聞言一怔,，突然想起那幾名不請自來的“幫手”，不禁抬頭看過去。楚穆陵卻收了口,，轉(zhuǎn)而道：“此事非一人之責(zé),，密防司上下均有疏忽！”

　　若在往日,，巫夢寒定會出言追問,，不過眼下辦砸了差事，實在無顏提起,。他暗自思量：莫非楚大人并不信任自己,，又派了旁人負責(zé)不成？他的目光慢慢掃過眾人,，心中連連冷笑,，這密防司里又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人才了？

　　突聽楚穆陵道：“風(fēng)蘭衣,，當(dāng)時你也在場,，可看到了什么？”

　　巫夢寒迅速把目光朝那青年投去,，目中露出驚訝之色,。金師言遇刺之時，他并未看到風(fēng)蘭衣,，難道他才是負責(zé)這事的全盤統(tǒng)劃之人,？那自己又算是什么？想到這里,，少年心中更加不快,。

　　“慚愧?！憋L(fēng)蘭衣?lián)u搖頭道：“我隔得略遠,，卻是什么也沒有看到?！?p>　　巫夢寒忽然接口：“金師言和那卜師皆被凝冰劍所殺,，尸體才會這般冰寒僵冷。蘭琳城內(nèi)有如此手段的,，怕是不多,?！?p>　　“凝水成冰,，化冰為劍……”楚穆陵一邊思量著，一邊問道：“你們可知這蘭琳城里,，誰有這份功夫,？”

　　“真正的凝冰劍，只有三品之上才可幻化?！憋L(fēng)蘭衣皺眉思索道：“況且那般殺人無聲,，連夢寒等人也未驚動，手段著實高明,?！?p>　　“可是這入品的水術(shù)士么……”楚穆陵敲了敲額角，輕輕搖頭道：“據(jù)我所知,，蘭琳并無一人呀,！”

　　原來，云夢上下,，幾乎人人都修習(xí)水術(shù),，但稱得上水術(shù)士的，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然而就是這些高手,，也只能算是“不入流”。真正的高手以品級分劃,，三品最低,，然后是二品、一品,。再往上面稱作上師,，已然是傳說中的人物，個個有排山倒海之能,。以至許多人都懷疑是否當(dāng)真有上師存在,。

　　就算是最低等的三品水術(shù)士，已足以令風(fēng)蘭衣這“冰鏡”第一高手束手無策,。

　　想到這里,，屋內(nèi)一陣沉默。良久,，楚穆陵嘆了口氣,，道：“莫非真是氣數(shù)不成？”

　　“卜卦一事,，并不足信,。”巫夢寒卻覺得楚穆陵過于憂慮,，忍不住道：“既然他們的目的是云水鏡,，那么加派人手，嚴(yán)密防備也就是了,?！?p>　　楚穆陵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其他人。這小屋之內(nèi),，站了七八個人,，個個都是“冰鏡”的好手。他問：“你們又怎么看,？”

　　風(fēng)蘭衣不禁點頭道：“夢寒所言甚是,。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彼粠ь^，別人也無話可說,。

　　“這話自然沒錯,！”楚穆陵冷笑道：“只是如此，還要我們‘冰鏡’做甚,！”

　　密防司的職責(zé)是暗中監(jiān)視和盤查,，卻并不參與實際的防衛(wèi)。一旦將希望寄托于“加派人手,，嚴(yán)密防備”之上,，只能說明“冰鏡”已經(jīng)承認(rèn)自己無能為力。

　　這話不但說出去不好聽,，便是到了蘭琳城守跟前,，面上也不好看。這些官員們平日最討厭的便是密防司,，若“冰鏡”放低姿態(tài)尋求合作,，恐怕適得其反。

　　“這事情自然由咱們密防司統(tǒng)領(lǐng)負責(zé),。北岸戰(zhàn)事緊急,，早把蘭琳抽成了空城，本也沒指望軍方的力量,。我們只要……”風(fēng)蘭衣遲疑了一下,，又住了口。

　　“接管令牌,！”這四個字從巫夢寒嘴里迸出來,，猶如冰珠落地，滿屋寂靜無聲,。

　　良久,，才有數(shù)人同時驚呼：“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巫夢寒冷然道,。

　　密防司內(nèi)老成持重的,，早就對這個少年新銳看不過眼,，此刻紛紛道：“接管令怎可輕易動用,？但凡出了問題，何人擔(dān)待,？”

　　巫夢寒雖然年輕氣盛,，畢竟胸有溝壑，一句“我來擔(dān)待”剛要脫口而出,，又被他咽了回去,。自己在金師言一事上剛剛出了紕漏，再出大言只能自取其辱,。于是他也不答話,，只是低聲冷笑。

　　“若是將這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城守,，也不怕他不配合,。畢竟都為了蘭琳，城守也該以大局為重的,?！庇腥诉@么一說，余者紛紛應(yīng)和,。

　　聽了這話,，巫夢寒更加瞧他們不起。他臉上故作平靜,，只是用目光看向楚穆陵,。

　　楚穆陵卻難以抉擇，這事情干系重大,，不容輕舉妄動,。沉吟片刻，他終于道：“我去找一趟城守再說,，其他人暫且按兵不動,。夢寒，你去把金家商隊穩(wěn)住,，莫要出了亂子,。”

　　楚穆陵又交代了幾句,，眾人點頭應(yīng)諾,，這才散去，風(fēng)蘭衣同巫夢寒走做一路,，見四下再無一人,，他低聲問：“夢寒,，此事你可有把握？”

　　“世上哪有什么有把握的事,？”巫夢寒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不過風(fēng)大哥，我另有事情問你,。剛才在卜館內(nèi),，咱們并未碰面，想是躲在什么地方運籌帷幄了,？”

　　“夢寒,，咱們相交多年，還不明白我么,？”風(fēng)蘭衣怔了一下,，苦笑道：“我哪里做得來這些！不過是楚大人命我前來助你,，當(dāng)時只怕打草驚蛇,，便也來不及說與你知道?！?p>　　巫夢寒見風(fēng)蘭衣一臉真摯,，又回想起楚穆陵當(dāng)日似乎確有這類交待，心中不由慚愧,。只是依他的性子,，道歉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風(fēng)蘭衣以為他并未相信,，也不便繼續(xù)說話,，雙方都是沉默不語，只顧走路,，場面略顯尷尬,。過了片刻，巫夢寒咳嗽了一聲,，終于硬生生把話題轉(zhuǎn)到最初,，開口道：“其實任憑什么事情，都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如那金師言,，我千算萬算，也料想不到他會被人一刀殺了,！”

　　“偷襲之人確實有些手段,！”風(fēng)蘭衣陡然來了精神，目中精光閃爍,，他咬著細白的牙齒,，恨恨道：“這等高手,，我倒真想會會！”

　　巫夢寒見他并無芥蒂,，不由松了口氣,，也笑道：“咱們密防司以智計破敵，若需出手,，便落了下乘,。真不知你為何不去‘刃霧’,，反而來了這里,！”

　　“刃霧”乃是云夢第一機密之所，還在“冰鏡”“水銀”之上,?！叭徐F”之人個個都是高手，精于潛殺之道,。西陵五國,，提起“刃霧”之名，無不色變者,。

　　風(fēng)蘭衣一聽,，失笑道：“身不由己，又怎是我做得了主的,！”

　　巫夢寒也是微然一笑,，隨即收斂。他冷然道：“依我看,，接管令牌已是必出之局,。楚從事想必此刻正趕往城守那邊，哼,，定然會碰個釘子回來,！他們巴不得咱們密防司無能，好顯自己的本事,，又如何肯同咱們合作,？”

　　“是了，”風(fēng)蘭衣不禁皺眉,，“這可如何是好,？”

　　“這便好得很?！蔽讐艉湫Φ溃骸耙步o密防司那幫‘老成之輩’看看,，他們的主意是否行得通。既然行不通,，自然要另想辦法,，除了接管令牌,，我尚不知還有什么法子可想?！?p>　　風(fēng)蘭衣欽佩地笑道：“你倒真是心思細密,，這份功夫，我是怕馬也趕不上的,?！?p>　　“莫要笑話我了?！蔽讐艉闹须m略有得意,，面上卻露出苦笑，“此刻我尚不知,，該如何安撫那金家商隊,。”

　　此刻,，他二人已來到長街之上,，淡藍色的天光在頭頂上閃耀，這一夜無眠,，已是上午時分,。巫夢寒看了看天色，慢慢收住了腳步,。

　　“就此別過了,。”少年拱拱手,，轉(zhuǎn)身朝長街另一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