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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彥直心想此次下閩南,無論二哥是落在倭寇手里還是落在官兵手里,,只怕都難以善了,,因此還在福州料理倭犯省城手尾時,就已經(jīng)出印信讓吳平調尤溪,、蒼峽等地能水性的機兵共二百名下閩南候命,,又飛書讓蘇眉匯一筆銀子往月港交給陳羽霆。
一得到孫泰和的手書面許,,他便與風啟,、蔣逸凡告別,風啟留守福州,,蔣逸凡回尤溪會合了李大樹北上,,李彥直則與吳平南下,不日進入漳州府,,徑朝福建的走私集散地月港而來,。
有明一代,合法的中日貿易是以一種“勘合貿易”的形式進行的,,以日本國王給大明皇帝進貢為名,,帶著貨物和類似許可證的一個“勘合符”才得以入港貿易。按規(guī)定貿易使團不應超過兩艘船和兩百人,,十年一次,,勘合符也是十年一換。但是這么長的周期和這么苛刻的貿易限制根本無法滿足民間的商業(yè)需求,,而商人自己組織出海前往日本做生意又不被允許,,所以十年的期限經(jīng)常不會被遵守,商船常常沒到期限便又來了,而且船的大小,、人的數(shù)量也經(jīng)常超標,,這些實際上是商業(yè)利益驅動的結果。
到嘉靖初年,,日本的勘合貿易權由幕府落入細川,、大內兩家之手。大內氏獲勝后,,于嘉靖二年向寧波港派出商團,,但細川氏商船帶著已經(jīng)過期的“弘治勘合”也到達了寧波港,并事先通過雇傭的明人副使買通了市舶司太監(jiān),,得以先行進港驗貨,。
大內氏得知消息非常不滿,帶武士攻殺細川氏正使,,沖入市舶司,,攻擊明軍。這一事件當時和后世的政治家多認為“過在太監(jiān)”,,但執(zhí)拗的嘉靖皇帝卻認定“禍起于市舶”,,便武斷地撤銷了寧波市舶司,斷絕了對日貿易,。是為“爭貢之役”,。
自從“爭貢之役”以后,大明朝廷實行海禁,,所以眼下出海做生意的個個都是走私,!大明朝廷的保守派固步自封,卻封不住沿海人民沖向海外的野心和勇氣,。保守派腐儒既不知天下大勢,,又不顧民生疾苦,面對??懿凰颊魏7婪e極進取,,面對日益發(fā)展的海外貿易也不能因勢導利,而是消極地來個一禁了事,!但福建人多地薄,,瀕海人民全靠海洋為生——羸弱膽小的捕魚捉蝦,強悍膽大的便出海闖天下,!這海一禁,,可把他們的活路都斷了!明廷對“通番”之罪治得極重,,真判下來是要殺頭的,!本來若允許老百姓做生意,,就算要交納沉重的稅金,只要還能活下去,,有多少人會干掉腦袋的買賣,?但現(xiàn)在正規(guī)途徑全被塞死,他們活不下去,,便只有鋌而走險,,入海走私了。
李彥直此時要去的月港隸屬漳州,,位于龍溪縣東南,,九龍江下游入海口,,離漳州府城約五十里,,地理位置大約在后世的廈門附近,,枕山靠海,,既有天然的良港可以泊船,又遠離明皇朝的政治中心,,正是:山高皇帝遠,,海闊迎遠帆!所以整個地方都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活力,,是這個時代中國最重要的走私中心之一,,當世稱之為“小蘇杭”。
月港的貿易線,,東通日本,、流求,南通呂宋,、暹羅,,被誤稱為佛郎機(即法蘭克的古音譯,當時或被回回商人用來指代基督教歐洲,,在一些場景中或更為具體地指代葡萄牙)的葡萄牙人來到這里也有好些年了,。這個瀕臨東海的走私港口里,常年活動著的葡萄牙人也有幾十到數(shù)百不等,,他們用香料,、黃金等貨物和本地居民換取食物和生絲,以維持他們在東海和南海的商路,。因為是海外貿易重要的集散地,,商業(yè)發(fā)達,人不務農(nóng),,所以落在正人君子眼里,,月港的居民生活顯然是奢侈而糜爛的,!
李家的生意,由李彥直主抓海內購銷網(wǎng)絡,,李光頭主抓海外貿易,,李介則是兩頭奔走,為叔叔和弟弟搭線,,所以李介在泉州,、月港的時間比在尤溪還多,有時候還出海,,而李彥直卻是第一次來,。
月港方面派人來迎,但領頭的卻不是李彥直的入室弟子陳羽霆,,而是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儒生,,鷹鉤鼻子,尖下巴,,肚子微微發(fā)福,,同利安排在月港的掌柜薛應嘉介紹說是泉州大儒林希元的兒子林文貞。李彥直一聽,,忙與林文貞拱手互道“久仰”,。
俞大猷入尤溪之后,泉州林氏一族與尤溪李家也漸走漸近,,林希元雖是理學名家,,但為人通達,讀書做官之余不忘賺錢,,他有意于海外貿易,,只是不好自己出面,便將貨物托付給了李家,,幾次下來利潤都是成倍成倍地增長,,林希元大悅,竟作主將一個侄女嫁給了李介,,故林,、李兩家也算聯(lián)姻了。
這次李介的坐艦上有將近一半的貨物是林家的?,F(xiàn)在出了事情林家損失慘重,,自然要來過問。
見到林文貞后,,李彥直心想以林希元在閩南的影響力,,居然也擺不平這件事情,那么這件事情的麻煩程度只怕還遠在自己預料之外,,林文貞這次主動來迎主要是想見一見李彥直,,他在月港另有住處,,雙方攀談過一番后他便告辭離開,臨走時道:“李賢弟要去見那田大可時,,別忘了叫上愚兄,。有林家的人在,料來他不敢放肆,?!?p> 別了林文貞,進了月港的陶朱館后,,仍然不見陳羽霆,,李彥直便問掌柜薛應嘉:“羽霆呢?”
薛應嘉道:“陳少爺昨日接到一封海外來的急報,,便急急忙忙坐船出海去了,,我問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肯說,臨別時把急報留下,,要我交給三公子,。”
李彥直見那封急報本已打開,,但打開之后又封上,,還蓋著陳羽霆的印戳,情知關系非小,,便先進了內室,只留吳平一人,,這才拆了急報,,一見之下叫道:“哎喲!不好,!”
吳平問:“怎么,?”
李彥直道:“之前你和羽霆不是分頭給我和叔叔送信么?信送到雙嶼時,,叔叔已經(jīng)去了日本,,他臨走時讓王牧民留守雙嶼,王牧民聽到消息,,竟然盡起叔叔留在雙嶼的精銳,,要血洗鎮(zhèn)海衛(wèi),把二哥劫出來,!”
吳平叫道:“混賬,!這樣一來,不是公開造反了嗎,?冒禁通番甚至打家劫舍都還有個婉轉的余地,,但要是直接攻打鎮(zhèn)海衛(wèi),,事情一捅出來,那李家在大陸就沒法立足了,!王牧民怎么如此魯莽,!”
“別忘了他的命是二哥救的!二哥的事,,他自然是比誰都著急,。”李彥直道:“王牧民這次是想打著海賊的旗號進攻鎮(zhèn)海衛(wèi),,然后再由我扮好人來收拾殘局,。但一個衛(wèi)被攻破,不但都指揮使司一定要徹查,,兵部也要過問,!事情要鬧得這么大,只怕沒法掩蓋得??!泉州林家、李良欽老師還有俞大哥他們也一定不會贊成,。此事萬萬做不得,!”
吳平道:“所以羽霆出海阻止王牧民去了?”
“是,?!崩顝┲钡溃骸安贿^我擔心他也攔不住王牧民,這件事得我親自去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