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原木茶幾上的透明玻璃茶壺里,,玫瑰花配著蜂蜜的開水正在一小簇燭光上加熱,,四周的空氣泛著微微的甜。
邵音爾提起茶壺,,將茶水倒入同樣透明玻璃質(zhì)地的兩只茶盞里,,簡簡單單的一杯茶,,卻泛著琥珀色的光澤,花香四溢,。
邵初顏端起一杯來,,輕輕的抿上一口,一雙如水般的眸子在水晶燈的照耀下更顯得霧氣氳然,。
邵音爾沉默良久,,終于還是說道:“讓你從小就生活在沒有爸爸的家庭,我一直心懷愧疚,,想極力的補償你,。我這一生注定是虧欠了你弟弟,所以不想你得不到完整的母愛,?!?p> 邵初顏聽到這里十分動容,媽媽極少跟她如此剖心的交談,,唯一一次跟她細細傾訴與爸爸離婚一事的前因后果,,也是在她成年那一天,。媽媽心里的苦楚十三歲的邵初顏能夠體諒,但無法做到理解,,但二十五歲的邵初顏當然能夠明白媽媽的擔心,,她已經(jīng)猜到媽媽接下來要說什么。
果然邵音爾忽然斬釘截鐵道:“如果你要改姓,,或是向趙家示好的話,,你只當沒有我這個媽媽!你不愿意你爸爸沒有女兒,,那就讓我無兒無女罷,!”話音一落,邵音爾很沒儀態(tài)的泣不成聲,。
邵初顏嘆了一口氣,,邵音爾從來都不是強勢的女子,大概天下的大家閨秀們?yōu)槿似弈负蠖家粯?,一般情況下不愿意兒女受委屈,,但遇到兒女讓自己受不想受的委屈時,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來逼迫親人依了自己的意思,。
從前邵初顏比邵音爾更在意與趙家的隔閡,,一心怨恨爸爸當年的沾花惹草,更痛恨爸爸氣急敗壞時對媽媽的拳腳相加——邵音爾一直以為邵初顏不知道這些,,卻不會懂這樣慘烈記憶對于不記事的孩子,,會被嵌進她的潛意識里,變成噩夢纏繞著她,!小時候的邵初顏自以為理解媽媽,,才會為了保護媽媽而做出出國的決定。但現(xiàn)在的邵初顏,,比邵音爾更了解她自己,,即使暫時邵音爾甚至可能不諒解她,但比起將來那恐怖的傷害,,邵初顏決定博上一博,!
邵初顏下定決心后,放下手中的茶盞,,取過紙巾,,走到邵音爾面前蹲下為媽媽輕輕的擦眼淚,像哄小孩一般的說道:“媽媽,,世界上我最愛最愛的最漂亮最美麗的媽媽,,再哭就不好看咯。”
邵音爾被邵初顏稚氣的聲音逗的有些泄氣,,從她手里扯過紙巾,,扭過身子不理她。
邵初顏又死皮賴臉的湊到另一側,,抱著邵音爾的肩,,像哄小孩一般輕輕的拍上一拍:“乖,不哭了,?!鳖D了一頓,繼續(xù)道:“小遠是我的弟弟,,十年前媽媽你和爸爸離了婚,,欠了小遠的,我替你還一些回去,,好不好,?我是姐姐,如果我們?nèi)チ私鸪?,一定有辦法讓媽媽和小遠也經(jīng)常見上面,。我們避開爸爸,避開趙家,?!?p> 邵音爾聞言動容的抬起頭來看著初顏,拿紙巾擦擦眼淚道:“去金城我可以同意,,但你為什么非要去念求實呢,,那種學校你怎么進得去?”
邵初顏搖搖頭,,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深吸一口氣道:“總之我保證,,我會保護我們不受趙家騷擾的,。媽媽,你相不相信我,?”
邵音爾微微發(fā)愣,,感覺面前神情篤定的女兒又恢復了從前鎮(zhèn)定自若、心機似海的老成模樣,,這樣的女兒反而讓她一陣安心,。不得不承認女兒比她聰明的多,近幾年來的很多事情都是女兒在為她操心不是么,?雖然女兒年紀小,,她卻從沒把她當過不懂事的小女孩。有些事她想不通便不要去想,反正女兒做的決定從來都是對的,。
邵音爾默默的點頭,,又一次妥協(xié),看向女兒的眼神里甚至帶著祈盼:“那好,,你自己說的,,避開趙家!”見邵初顏點了頭,,這才放下心去,。絲毫沒有覺得這般信賴十三歲的女兒有什么不對,一直都這樣,,不是么,?
待喝過榮媽端來的冰糖雪梨膏,邵初顏便回房休息,,留媽媽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
邵初顏回到自己的房間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自己的電話薄,,這時的初中生家里是不給手機的,,相互間如果聯(lián)系,還是以抄錄彼此固定電話為主,。她想更多的回憶起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環(huán)境,,翻開電話本,卻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幾個老師的號碼,??磥碜约翰皇怯洃浫笔В钦娴臎]有交過什么朋友呢,。她抱腿坐在飄窗上,,透過夜色看著這座郁郁蔥蔥的大宅。
邵家的老宅是邵老爺子在世時建的,,屋宅落成的那年正好邵音爾出生,,因此這宅子與邵音爾同歲,正好三十五年,。邵宅占地五百平米,,中間是三層樓高的小洋房,帶前庭后院和一個不算大的室內(nèi)小型游泳池,。算不上很大,,卻地理位置極好,背山面水又離市中心近,,并毗鄰尚城投資最大的月心園林公園,。房內(nèi)的裝修幾經(jīng)翻新,如今是十分華麗而甜美的風格。
習習夜風吹撩著邵初顏的卷發(fā),,她靠在窗臺邊仰望著閃爍的星空,,回想起自己十三歲前的生活。
其實邵音爾帶著邵初顏離婚回尚城后的這十年,,他們母女倆一直過的不錯,。邵音爾本來就是邵老爺子的掌上明珠,本就十分得寵,,不然也不會只因看中了趙龍華一表人才,,就以聯(lián)姻的形式和趙家結親。而當年,,家世淵博的趙家與名噪一時的邵家,,一北一南,門當戶對,,金童玉女一時間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
可怎知人心隔肚皮,趙龍華野心太大誘惑太多,,導致邵音爾在趙家受了委屈,。邵老爺子大發(fā)雷霆,硬生生的和趙家鬧翻了也要把女兒接回身邊來,。
而當時外公外婆身體都還很好,,每天都把粉雕玉琢的邵初顏像瓷娃娃一樣捧在手心里,萬一不小心在哪里摔了,,都要去踢石頭個幾腳才解恨,。唯一讓邵老爺子傷神的事,就是邵音爾不肯再婚,。一開始老兩口十分著急,,以邵家的地位,愿意做上門女婿的如過江之卿,,無奈邵音爾心意堅決,。
怎知短短三年,邵老太太就過世了,,邵老爺子從此也變的郁郁寡歡,原本沉穩(wěn)大度的性格變的十分暴躁,,雖不再提邵音爾再婚的事,,卻驚覺偌大家業(yè)竟后繼無人,氣的邵老爺子直跺腳,,差點犯了心臟病,。
又過了兩年,邵老爺子就真的突發(fā)心肌梗塞去世了,那年,,邵初顏才十歲,。邵音爾孤身主持了隆重的葬禮,不但尚城的市長書記等出席了葬禮,,南方各省ZF,,連北邊的J區(qū)也都派來了代表,紀念這位一生舉足輕重的老前輩,,甚至還有不少群眾紛紛自發(fā)來到邵宅吊唁,,蠟燭和白菊一直鋪到了巷子口。
可能是以為邵初顏年紀小,,倒沒有人避諱她,,反而讓她聽到了不少人在背后悄悄的議論,說邵家是曇花一現(xiàn),、后繼無人必然敗落,、若是長女當年沒有和趙家離婚也不至于淪落到今天這地步等等。
開始的幾年還有人念著舊情不時來邵家拜訪,,可離婚回到尚城后的邵音爾一直深居簡出不愛走動,,時間長了也日漸疏遠。于是原本在尚城風光無二的邵家漸漸門可羅雀,,很多原本的做派都用不到,,邵音爾便把家里服務的人員都遣散了,只有司機吳伯和伺候邵音爾長大的榮媽負責做飯打掃,,這兩人都在邵家多年,,不愿離去,邵音爾也有心給他們養(yǎng)老,,便一直留了下來,。
好在瘦死的駱駝都比馬大,何況是南方原本數(shù)一數(shù)二的邵家,。邵老爺子倒也算有先見之明,,原本的一些股份和金融產(chǎn)品,都早早折了現(xiàn)存起來,,還留了老宅和不少不動產(chǎn)給女兒,。即使邵音爾從不工作,光靠著整條遠德路的地產(chǎn)收租就已經(jīng)了不得,,何況在尚城和附近幾個地價水漲船高的城市里,,邵家還有十幾處地皮和園子,如此殷實的家底,,支付邵音爾一家的開銷綽綽有余,。而如今的邵家,,除了對邵初顏的教育,他們兩母女也并沒有大的開銷需要負擔,。
可有一件事幾乎沒有人知道,,包括邵音爾都不十分清楚,那就是邵初顏的聰明,。邵初顏的智商評分頗高,,學校的學習對她來說十分輕松,尤其是數(shù)學和藝術方面,,從小就展露出不小的天賦,,也因此,邵音爾對女兒的教育最是重視,,家教十分嚴格,,邵初顏又十分早熟懂事,對自己也要求頗高,,家里的各種家庭教師絡繹不絕,,鋼琴、舞蹈,、書法更是一樣不落,,上初中以后甚至還有專門的美學老師和形象課老師。
邵音爾一到暑假就會帶邵初顏去巴黎度假,,去盧浮宮美術館看畫,,或是去各家秀場轉轉。如果不是邵初顏年紀太小,,邵音爾早就把她送去瑞士念皮埃爾弗學院了,。
邵初顏的家世背景以及讓人望其項背優(yōu)異成績,讓她小小年紀就在學校鶴立雞群,,偏偏她還身材高挑,,盡管五官沒有完全長開,卻也是十分的白皙漂亮,。原本十二三歲的女孩兒正是處在熱鬧親昵的青春敏感期,,邵初顏的性子卻冷冷清清,又過于成熟穩(wěn)重,,于是在學校落下了孤傲的名聲,,女生紛紛疏遠她,男生更是自覺遠觀,。
那時的邵初顏被徹底的孤立起來,,可她倒真的完全不在乎,對邵初顏來說,,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媽媽,,她的思念又全都給了十年來都見不到面的小遠和爸爸,她的笑容當然可以十分溫暖,,但都只會留給在乎的人,,誰會在乎那些路人甲的看法?
那時的邵初顏心思那樣沉重,,她卻不知道,,這讓她沒有機會像一個正常的十三歲小女孩那樣去生活,也是這種過于早熟的心態(tài),,讓她已經(jīng)不堪重負,,潛意識里迫不及待的想逃開趙家的逼迫。長大后的邵初顏再回過頭來看這段無暇的時光,,最后悔的就是沒有交到知心好朋友一起癡狂,。
她暗下決心,再也不要這樣過,,她要找回自己失去的時光,。
邵初顏開始期待自己去金城后的生活。那條當初沒選擇的分岔路,,會將她引向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