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由四季青藤爬滿的綠墻,這方小院兒的真實(shí)面貌才一一展現(xiàn)在花家姐弟二人的面前,。
碧水一潭,,上有曲折木橋延伸而去,連接一座木造花亭,,匾額上書了“觀梅”二字,,簡簡單單,清清粼粼,,沒有絲毫造作,。兩邊挨著粉墻種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白梅,寒氣中散發(fā)出縷縷幽香,,襯著白墻青瓦,,青藤碧水,將此地勾勒的仿若仙家境地,。
再遙遙望去,,花亭四周所掛的湖色輕紗隨風(fēng)漫舞,露出當(dāng)中一方石造琴臺(tái),,其后正是諸葛不遜端坐,,一身雪白的羊羔襖子,纖細(xì)玉白的小手正閑閑弄弦,,似有若無間陣陣悠揚(yáng)樂音自亭中傳出,,亭下碧潭之水仿佛也活了起來,不知是因風(fēng)而動(dòng),還是因琴而動(dòng),。
正好抬眼,,看到花家姐弟在潭邊打量,諸葛不遜停住了撫琴,,含笑起身來到花亭前方,,遙揮手臂:“兩位站在那兒作甚,請過來飲一杯熱酒,,也好祛祛趕路的寒氣,。”
對望一眼,,這下花子妤也被眼前的景色給怔住了,,心中不由地再次感嘆了一番投錯(cuò)胎的差別。再看身邊的弟弟,,傻了眼一般望著白裘裹身的諸葛不遜,,眼底是掩不住的濃濃羨慕之情,臉色也不由得從欣喜轉(zhuǎn)而帶了點(diǎn)點(diǎn)黯然自卑之意,。
心疼地挽著子紓的手,,子妤順勢捅了捅他的腰:“咱們過來做客,可別丟了份兒,!”說完強(qiáng)讓他撐起腰桿子,,姐弟倆這才并肩往那花亭而去。
諸葛不遜含笑看著花家姐弟迎面而來,,那花子妤一身藕色細(xì)棉襖子,,裙角和袖口都?jí)嬃税臧晟顪\不一的櫻花,雖不是簇新卻顯得干凈利落,,襯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眸,,表情文雅中又透著股子恬然氣質(zhì),絲毫不輸平日見過的那些豪門閨秀,。
反倒是子紓,,以前見他的那股子機(jī)靈樣兒全沒了,雖然腰桿挺直地走過來,,臉色卻有些淡淡的卑怯之意,,比之其姐直接輸了三分氣度。
眼看兩人走進(jìn),,諸葛不遜含笑主動(dòng)上前鞠身相迎:“里邊備了薄酒一壺,,咱們仨兒進(jìn)去暖暖?!闭f著親手撩開了垂簾,,手在身前一揚(yáng),做了邀請的姿勢。
“諸葛小公子,,您身邊沒個(gè)伺候的人么,?”
看著諸葛不遜親自招呼,,子妤也覺得奇怪了,,往里瞅了一眼,沒有半個(gè)丫鬟或者小廝,,故而有此一問,。
笑著領(lǐng)了兩人端坐在矮榻對面,諸葛不遜一邊溫酒,,一邊閑閑道:“今日招待友人,,三人圍爐吃酒品梅即可,丫頭小廝的多了反倒覺得不妙,?!?p> “您倒是個(gè)真正的妙人兒?!弊渔c(diǎn)點(diǎn)頭,,對于諸葛不遜這樣的態(tài)度倒是接受了許多,沒有先前那股強(qiáng)烈的排斥,。
自打落座,,子紓一句話也沒說,此時(shí)見家姐和諸葛不遜你一句我一句,,很是閑適的樣子,,也終于忍不住了:“諸葛小爺,您說讓我們來賞梅,,梅呢,?”
諸葛不遜見子紓終于憋不住開了口,笑著反問:“子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子紓不明白了,。
“上次你我就以兄弟相稱”,,諸葛不遜將暖好的青瓷小壺提了出來,一一斟滿三個(gè)酒盞,,推到各自面前:“怎么幾日不見,,反而疏遠(yuǎn)了?!?p> 不自然地?fù)蠐虾竽X勺,,子紓傻笑了兩聲:“嘿嘿,我覺著今日看著你有些不一樣,不敢這樣和您稱兄道弟了,?!?p> “我還是不遜兄,你還是子紓哥,,怎么不一樣了,?”諸葛不遜露出貝齒一笑,甜甜兩個(gè)酒窩就這樣顯露出來,,終于讓人覓到了一絲孩子氣,。
“呀!”
突然,,子妤一聲驚呼,,讓子紓兩人齊齊朝她望過去,見她纖手捂唇,,指著諸葛不遜身側(cè)的紗幔之后,,黑眸中全是濃濃的驚喜。
諸葛不遜笑意盈盈,,也不多言,,只徐徐端起酒盞就在唇邊品啜。子紓卻鬧不明白了,,“家姐,,你看到啥了,這么興奮,?!?p> “你不是要賞梅嗎?瞧瞧那邊是什么,?”子妤臉上驚喜未退,,緩緩起身來,移步到亭邊,。
子紓見平常不溫不火的姐姐這樣驚喜,,忙跟了過去,仔細(xì)一瞧,,才恍然大悟般的點(diǎn)頭:“哦,,原來這就是貴妃娘娘賜下的,可是看來看去就是花兒是綠色的,,與其他梅花似乎并無太大區(qū)別啊,。”
“笨蛋,!”子妤伸手敲了敲弟弟的頭:“讓你賞花也是對牛彈琴,。這叫綠萼,,不是什么綠色的梅花兒!綠萼在蘇杭一帶水土濕潤地生長,,蘇州太湖西山的萬畝梅海中偶有綠萼,,卻是極為鮮見珍貴的品種呢。此花不耐寒,,能在北地一見已是萬幸,,你還嫌棄了!”
好像對子妤了解這綠萼的來歷也并不吃驚,,諸葛不遜也緩緩移步過來,,立在兩人的身后,,雖然年紀(jì)小他們姐弟兩歲,,卻高出半個(gè)頭,含笑柔聲道:“小姐姐是惜花之人,,不過子紓也沒言錯(cuò),,此品因萼綠花白、小枝青綠而得名綠萼梅,,坊間也是有人俗稱其綠梅的,。而且此花太過精貴,幽香獨(dú)放,,說實(shí)話,,反而不如白梅那般平易近人,家家得聞其香,?!?p> 子妤回頭望了一眼,又揪了揪子紓肥肥的耳垂:“諸葛小公子不用給這家伙開脫,,平日里不好好念書,,說出話來憑的讓人笑話?!闭f罷指著那柔媚粉嫩的綠色花朵兒,,語氣放緩:“梅花多是五瓣,你且仔細(xì)看,,這綠萼的花瓣兒卻是重重疊疊,,繁復(fù)非常,綠意也是由深變淺,,到了花瓣兒的邊緣幾乎呈透明,,配上點(diǎn)綴其間的鵝黃蕊心,豈是普通梅花可比,?”
知道姐姐這是在教自己,,子紓也收起了委屈之心,,認(rèn)真學(xué)著品其外相內(nèi)形,可半晌還是搖搖頭:“我倒覺得不遜兄說的對,,還是白梅中看些,,這綠萼要是不注意,還分不清那兒是花兒那兒是葉呢,?!?p> “你這小子,怎么不受教呢,?這叫風(fēng)雅,,風(fēng)雅懂嗎......”
姐弟倆說著話,諸葛不遜卻退下兩步,,端坐在琴臺(tái)之后,,看著那株綠萼似有所感,手指一揚(yáng),,撥動(dòng)琴弦,,竟邊彈邊唱了起來:“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dú)自愁,,更著風(fēng)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香如故......”
白裘衣,,青發(fā)髻,,一把古琴,半盞殘酒,,再映著墻角那株顫顫巍巍風(fēng)中吐蕊的綠萼,,諸葛不遜這一曲且歌且奏,仿佛將人世間的凡塵雜事都摒于千里之外,,只留幽香清音環(huán)繞,,讓花家姐弟也凝住了心神,細(xì)細(xì)品味此時(shí)此刻的種種難得逸趣,。
隨著樂音嘎然而止,,子紓突然“啪啪”地拍著手:“不遜兄好音色啊,比起家姐的嗓子也不遑多讓呢,?!?p> 聽了諸葛不遜這一曲《樸算子·詠梅》,子妤倒是想起了前世所看到的另一首《詠梅》,,乃是文武絕才毛爺爺所著,,心中一動(dòng),,也有了興致,清清嗓開口唱來:“風(fēng)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bào)。待到山花爛漫時(shí),,她在叢中笑,!”
唱到最后一個(gè)“笑”字時(shí),子妤臉上也隨之綻放出如花兒般的融融笑意,,恍若間讓人分不清哪里是花兒,,哪里是人了,只被那種燦爛的春意所感染,,好像此身此景便是那百花吐蕊的初春之境,。
“好一句待到山花爛漫時(shí),,她在叢中笑......”諸葛不遜雙眸晶亮地看著花子妤,,已然將此詩句的出處算在了這小姐姐的頭上,感慨著如此靈氣逼人的女孩兒著實(shí)世間少見,。
那神情,,已然不知是在賞梅,還是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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