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菜地豐收,，楊氏亦是興高采烈,，領(lǐng)著田氏與流霞,，親自動手收拾了一間干爽透風(fēng)的房間,，將青苗送來的各式菜蔬儲了半屋子。流霞聽聞林依此番賺錢不少，十分好奇,，擺完菜,，留住青苗問道：“你家三娘子掙錢不少罷？”青苗笑道：“我一個丫頭,，哪里曉得這些?！绷飨加峙郧脗?cè)擊問了好幾遍,，還是甚么也沒問出來，只得放她去了,。

　　田氏感嘆道：“林三娘調(diào)教得好人兒,，口風(fēng)這般嚴(yán)實?！睏钍夏樕暇宫F(xiàn)滿意之色,，與流霞道：“林三娘果然不錯，誰曾想她轉(zhuǎn)眼換了丫頭,，自己得了助力,，討好了二老爺，還與二夫人添了堵,，真真是一箭三雕,，咱們不曾看走眼?！碧锸厦靼灼拍感闹写蛩?，疑慮道：“爹正當(dāng)壯年，還要納妾……”楊氏打斷她的話,，語氣不善：“先前的幾個妾為何生不出兒子,，緣由你不曉得？教了你這些年,，還是個榆木腦袋,。”楊氏待誰都是和和氣氣,，唯獨對著寡媳沒有好臉色,，田氏委屈垂頭，直咬下唇,。流霞忙打岔道：“大老爺早上不是說有事與大夫人相商的,，咱們這就過去？”

　　楊氏待這個丫頭,，倒比兒媳好些,，聞言收了怒色，叫她去請張棟，自己則由田氏扶著,，走到他們大房那邊的堂屋坐下,。

　　張棟進(jìn)屋，先朝四壁瞧了兩眼,，嘆道：“都怪咱們窮了,，要分這勞什子的家，把個堂屋也變小一半,?！睏钍锨扑谎郏溃骸叭魶]分家,，要事敢在堂屋里講,？就是藏到臥室，還要惦記著關(guān)窗呢,?！?p>　　張棟一想：“那倒也是?！本托α?，走到八仙桌上首坐下，道：“今年地里收的糧食,，全與了二弟,，咱們分得的那幾十畝地，要等到明年秋天才有出產(chǎn),，這年把的時間,，吃甚么？”

　　楊氏點頭嘆道：“豈止沒得吃,，借的外債,，利滾利的，不加緊還清,，苦日子還在后頭,。”

　　張棟將花白胡須捋了一捋,，問道：“夫人與林三娘相熟,？”

　　楊氏笑道：“她住著咱們的屋，又在咱們家搭伙,，豈有不熟的,。”說著朝一間偏房指了指：“那屋子堆的菜,，就是她拿來的,?！?p>　　張棟捋胡須的手停了下來，道：“正是要與夫人商議這個——她用來種菜的地,，里邊有咱們的幾十畝呢,，你去與她說說，租金咱們不要了,，將地還回,，如何？”

　　楊氏問道：“老爺有打算,？”

　　張棟點頭：“福建,、浙江的友人前后途徑眉州，將我要的兩樣種子都捎了來,。”

　　楊氏慢慢轉(zhuǎn)著茶盞蓋子,，道：“林三娘那里只怕不好講,，她小小年紀(jì)，卻頗有心眼,，租地用的,，乃是加了官府印信的紅契?！?p>　　張棟抱著僥幸：“她住著咱們的屋,，沒要她的賃錢……”

　　楊氏打斷道：“這院兒里如今住的三戶人，就數(shù)她最有錢,，賃錢她不消眨眼就能補上,。”

　　張棟起身,，繞著八仙桌踱了兩圈,，想出個主意來，道：“田里又沒加蓋,，咱們種甚么,，別人一看便知，不如拿一樣種子出來與林三娘作人情,？”

　　楊氏撫掌贊道：“甚好,，她租地兩百余畝，咱們那幾十畝與她而言,，實在不起眼,，能換一樣種子，再好不過,?！?p>　　主意雖是張棟提的,，他卻有些不舍，猶自念叨：“說來是咱們虧了,，我這種子,，尋遍成都府也買不著?！?p>　　楊氏笑嗔：“一把年紀(jì),，與個女孩兒計較，她可是仲微未過門的媳婦,，肥水不流外人田,。”

　　張棟對兩個侄兒寄望頗高,，聽得她如此講,，復(fù)又高興起來，喚過流霞,，命她去請林依,。

　　林依此時正躲在屋里算賬，剛算出眉目,，就聽得流霞來喚,，稱大老爺大夫人有請。她正好有筆生意要與張家大房做,，便收拾好新算盤與筆墨,，帶著青苗朝大房堂屋去。

　　流霞先一步進(jìn)門通報,，引她們進(jìn)去,，笑道：“方才問青苗，她嘴嚴(yán),，現(xiàn)下三娘子就在這里,，我可要大膽再問一句，賺了幾多錢,？”

　　楊氏斥她無理,，聲量卻是輕輕。林依便明白這屋中眾人,，都揣了顆好奇的心,，遂道：“瞧著熱鬧而已，收益要分佃農(nóng)三成,，每畝成本又高,，哪有賺甚么錢?！?p>　　正主自己不愿講,，流霞也就住了嘴,，上茶，侍立,。

　　林依笑問：“我叫青苗送來的那幾棵菜,，大老爺大夫人瞧著如何？我田里還留了半畝,，若是吃完,，再去摘?！?p>　　楊氏道了多謝,，望張棟一眼，將他們想收回田地一事講了,，玩笑道：“三娘子這回賺了不少,，還留著地作甚?！?p>　　林依面兒上微笑,，心里清楚，兩百余畝菜,，賺的雖不少，但實在也算不得太多,，除開佃農(nóng)工錢,、租地成本與農(nóng)肥，還清戶長與李三欠款,，尚余八百多貫,，照著當(dāng)下時價，僅能買二十來畝地,，堪堪夠個女戶立戶標(biāo)準(zhǔn),。雖賺了些，但她還有冬麥未種,，因此舍不得還回田地,，不過，張棟要收回,，卻是為哪般,？

　　她將疑惑問出了口，道：“大老爺要田作甚么,？”

　　張棟不答,，卻反問：“三娘子留著田又是要作甚么？轉(zhuǎn)眼就入冬,，種菜可是行不通了,?！?p>　　村中大半田地都握在林依手里，她有恃無恐,，便照實答道：“不瞞大老爺,，我要再種一樣糧食?！?p>　　張棟驚訝道：“莫非你也想種——”

　　他到底做過官的人,，十分謹(jǐn)慎，話講一半,，又咽回去了,。楊氏嗔怪看他一眼，既是要與林依一個人情,，又吞吞吐吐作甚么,，便道：“咱們在蘇杭一帶住過，那里鄉(xiāng)間田地,，都是種完稻子還要種小麥的,。”

　　張棟點頭道：“眉州氣候雖有不同,，但也不算太冷,，想來也能種，因此咱們想試試,?！?p>　　林依有些驚訝，原來大宋已有水稻冬麥套種,，只不過沒有傳到四川罷了,；看來她想賺大錢，只能趁這一回,，等到明年,，家家戶戶都跟風(fēng)，糧價可就要降了,。思及此處,，她愈發(fā)不愿將地還回，忙道：“我與大老爺想到一處去了,，也是想種冬麥呢,。”

　　張棟不信,，問道：“你哪里來的種子,？”

　　這顯見得是沒種過田的人問的話了，林依笑道：“北邊雖不種水稻,，但種冬麥的人多著呢,，隨便托個行商便能買到,，有甚么難的?！?p>　　張棟本還以為冬麥種子是稀罕物,，欲拿來與她作交易，不想人家早就買得了,，方法比他的還簡單些,。他稍感尷尬，不敢再賣關(guān)子,，直接命流霞把另一樣種子取了來,，擺到林依面前，問道：“林三娘可識得此物,？”

　　林依仔細(xì)看了看,，只辨得出這是稻種，卻從未見過,，老實搖頭道：“不認(rèn)得,，還望大老爺賜教?！?p>　　張棟見她不識,，開心笑了，道：“這是占城稻,。朝廷從福建一帶取了種子,，正在蘇杭試種，我特特托人捎了些來,?！?p>　　雖是一新品種,，林依卻沒有多興奮,，試想，若是這占城稻米好產(chǎn)量高,，她在那世怎未聽說過,。于是問道：“這稻子大老爺可曾種過？產(chǎn)量高不高,，產(chǎn)的米好不好,？”

　　張棟笑道：“你倒真是個會種地的?！痹瓉磉@占城稻確實粒小米差,，有錢人是不屑于吃的，但其卻有幾樣好處,，一是耐旱,，二是不擇地而生,，三是生產(chǎn)期短，自種至收僅五十余日,。

　　林依暗自琢磨,，旱地可種，不占水田,，倒是項不錯的優(yōu)點,。

　　張棟瞧了瞧她臉上神色，笑道：“我贈你占城稻種,，你將我家六十畝地還來,，如何？”

　　林依疑道：“大老爺自己不種,？”

　　張棟笑道：“種,，但我們只有兩畝旱地，搶奪不了你的生意,?！?p>　　林依暗道，做過官的人,，果真狡猾,，這占城稻就算種了，也只有災(zāi)年才能賺大錢,，平日里誰會放著好米不吃,，來買差米。窮苦人家,，興許真會將自種的水稻賣掉,，來買占城稻米吃，以省下差價,，但與窮人家做生意,，賺來賺去也沒幾個錢，林依瞧不上眼,。

　　她雖不愿要占城稻,，再將田地提早還與張家大房，但卻另有一樁生意要做,，便直截了當(dāng)問道：“大老爺,、大夫人，可想賺錢,？”

　　大房債臺高筑,，張棟自然是想的，被她直白問來，卻有些不好意思,，將眼望向了他處,。楊氏沒那許多面子要顧及，問道：“聽三娘子這口氣,，是有生意要照顧我們,？”

　　林依聽她用了“照顧”一詞，連稱不敢,，問道：“大老爺與大夫人是要長久在這鄉(xiāng)間住著,，還是只待到出孝？”

　　楊氏笑道：“自然只到孝滿,，大老爺還要出仕的,。”

　　林依心中歡喜,，又問：“待到離去,，你們分得的這幾間屋，總不好空著,，是準(zhǔn)備賣呀,，還是租呀？”

　　楊氏明白過來,，沖張棟笑道：“三娘子向咱們買屋來了,。”

　　此話一出,，林依也明白了,，敢情大房缺錢缺得緊，不愿租,，只愿賣,。

　　張棟卻搖頭：“賣了屋，咱們住甚么,？”

　　林依早就考慮過這個,，忙道：“若大老爺真肯賣，咱們先立個契,，待到你出仕,，咱們再交割,?！?p>　　張棟還未點頭，楊氏先贊道：“如此甚好,?！?p>　　林依又道：“我瞧你們還有屋空著，除了我現(xiàn)住的,，再將空屋先交付兩間,，可使得,？”

　　想要還債，賣屋來錢最快,，楊氏極愿意的,，但此屋乃是祖產(chǎn)，張棟另有別樣敢情,，有些舍不得,，不說賣，也不說不賣,，捋著胡子只不作聲,。楊氏見狀，只好稱他們還要再商議,，命流霞先將林依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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