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怨》的詩詞有很多,,可那種心境只有自己感嘆出來才得宜,,若是由白蘇念出,,恐怕大夫人會以為她故意諷刺,,所以白蘇只用了曲子,,卻另選了一首更貼切的詩,。
白蘇在心中哀嘆,,別人整裝引誘的都是年輕英俊的公子,,她卻必須使勁渾身解數(shù)去引誘一個鉛華散盡的半老徐娘,,憑什么,?
“母親?!卑滋K一曲終了,,很“意外”的“發(fā)現(xiàn)”大夫人站在成妝院門前。
大夫人身后四名侍婢見白蘇依舊靠在塌上,,不起身行禮,,不由得怒目相視。白蘇目光略過那幾人,,淡淡道,,“素如今臥病,不便見禮,,還母親見諒,。”
大夫人沒做任何表示,,只冷冷盯著她看,,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花。
“素女不愧是昔姬之女,,手段頻出,,本夫人怎么能不賞臉。”白夫人毫不掩飾眼中的嫌惡,。
白蘇笑笑,,人就是這樣,越是嫌惡,,心中卻越是難以釋懷,,非得巴巴的自己跑來找不痛快,“多謝母親贊譽(yù),,兒如今纏綿病榻,,不能親自去母親那里請安,若不費(fèi)盡心機(jī),,哪得見母親一面呢,?”
大夫人一怔,她沒想到白蘇就這么坦率的承認(rèn)了,。
成妝院眾人給大夫人見禮之后,,十三搬來一個凳墩,使之視線能與塌上的白蘇平行,。這個時代都習(xí)慣跪坐,,一般凳墩都是這種情況下使用。
大夫人身后的侍婢從袖中掏出絲絹,,將凳子擦了又擦,,仿佛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一樣,擦完后,,隨手將絲絹扔在了地上,,另外兩個丫鬟這才扶著大夫人坐下。
咚——
白蘇纖指在琴上撥出一個高昂響亮的音符,。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到她手上,。只見素手纖纖,指尖宛如雪地里綻開的粉色梅花,,淡淡的,,甚至能感覺到它正散發(fā)著冷冽的幽香,只看著這一雙秀美的手,,都無法想象這手的主人應(yīng)當(dāng)是何等的傾國傾城,,然而事實上,白蘇不過是個病怏怏的十三歲少女,。
“素昨日做了一個夢,。”白蘇沉靜的目光直視大夫人,。
那目光平和沉靜,,根本不似一個十三歲的少女,,面對這樣的目光,,大夫人漸漸忽略的白蘇身體年齡,,冷笑著挑眉,等她繼續(xù)說下文,。
“阿娘說,,這輩子臨了臨了卻欠了個天大的債,素已命不久矣,,便令我趁著尚在人世,,能還多少便換多少?!卑滋K語氣幽幽,,滿含憂傷。她口中的“阿娘”,,自然是昔姬,。
大夫人仔細(xì)瞧著白蘇,見她面色如紙,,中氣不足,,當(dāng)真一副將死之人的模樣,看來所言非虛,。但她受了十幾年的苦楚,,至今沒有一兒半女的恨,豈是區(qū)區(qū)素女能還的起的,!
“還債,?哼!你拿什么還,?”大夫人冷笑,,瘦削的臉顯得陰沉無比。
白蘇將琴交到十三手中,,旁若無人的靠在塌上,,一副出氣多進(jìn)氣少的形容,看的十三的小心肝顫巍巍,。
“母親昨晚不是看見那株蝴蝶蘭了嗎,?男人喜歡美色,以色事人終將‘色衰而愛弛’,,可是素有法子把美麗永遠(yuǎn)停駐在盛放的時刻,,直到凋零?!卑滋K這話是夸張的,,以前看的那些廣告,,哪個不是說永駐青春?她現(xiàn)在需要抓住大夫人的注意力,,先達(dá)到目的,,再尋脫身之計。
白夫人想笑,,卻笑不出來,,原本同一個十三歲女孩談?wù)撃信拢呛蔚鹊幕奶?,可是白蘇字字句句都說到她心坎里去了,,無從反駁,無從嘲笑,。
“色衰而愛弛......”大夫人喃喃道,。是啊,從前她還是年少貌美時,,白老爺還是迷戀過她一段時日的,。像白夫人這種在后院妻妾斗爭里生活了十幾年的女人,已經(jīng)不再相信永恒的愛情,,卻不影響她對愛情的渴望,。
“同樣,即將衰敗的花,,素也有辦法令它再鮮艷起來,。”白蘇目光淡淡掃過大夫人面上,。
大夫人并沒有因為這個比喻而發(fā)怒,,白蘇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見她并沒有屏退她們的意思,,便繼續(xù)道,,“素知母親傷懷不可慰,但逝者已矣,,母親打算抓住父親的心,,還是寧愿含恨而終?”
“你以為這么做,,我就會原諒昔姬,?她做夢,我就是要她連死都不瞑目,!”大夫人恨聲道,。她從來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掩飾過恨意,尤其是在白老爺面前,。她以為,,白老爺把她害到如此地步至少也會內(nèi)疚,。
可是她忘了,憎恨只會讓一個女人變得丑惡,,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yuǎn),,所有的內(nèi)疚也都會隨著時間而消弭。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白蘇輕聲道,,“母親明鑒,,定能面白素的苦心?!?p> 都怪這些日子生活的太開心了,,白蘇連穿越時的恐慌和思念都消失只剩下零星,想掬一把辛酸淚來應(yīng)景都沒有,。
白蘇的確是一個不怎么會演煽情戲的人,,唯一的偽裝便是不動聲色,可是做這種高深的戲碼,,要聲情并茂才能打動人,,若不是全尚京的大巫都說她沒得救了,恐怕大夫人根本不會相信一個字,。
“說罷,,你這么做,有何目的,?!贝蠓蛉艘徽Z戳破。
白蘇輕輕一笑,,脆弱如陽光下即將消融的白雪,,可說出來的話語卻讓滿園的人為之驚嘆,“若非說素有所求,,便是想求個清白之身等死,。”
白蘇見大夫人若有所思,,知道事情有商量的余地,,頓了一會,又道,,“世間熙熙,,皆為利來,,世間攘攘,皆為利往,。相信這個道理母親比素更加明白,,素乃將死之人,所求之利不高,,而母親卻有半生光陰呢......”
這是個怎么算怎么合算的生意,,白蘇相信大夫人會同意的。若是白蘇不死,,大夫人日后也會有辦法對付她,,可是女人的美麗是別的東西不可替代的。
“說來說去,,你不過是不愿為妾,。”大夫人扯起一個嘲諷的輕笑,。
白蘇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p> 大夫人猛的起身,,盯了白蘇一會,恨恨而去,。
“小姐,,大夫人這是什么意思啊,?”十三見大夫人憤怒離去,,有些弄不明白情況了。
白蘇靠在塌上抓抓頭發(fā),,打了個呵欠,,道,“和仇人的女兒做交易,,還是個很吸引她的交易,,必然是件極痛苦的事情,哦,,對了,,今晚把那些干花都送到屋里來,我們弄些好東西,,明日去參加大明祭,。”
十三歡天喜地的跑去叫上十一十二,,干花的種類的數(shù)量都太多了,,白蘇又交代不許她們弄混,,所以挪動起來也是個不小的工程,只是在外出參加大明祭的欣喜之下,,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
白蘇曬著太陽,正思慮是不是該把兩餐改成三餐,,忽覺得周身一冷,,她立刻條件反射的向廊下看去。果然,,媯芷正站在階梯上冷冷的盯著她看,。
今天白蘇所說的話,對媯芷的震動實在太大了,,什么“鳥之將死”,,什么“皆為利往”,,這些話都是她從前不曾聽過的,。還有那首飄渺虛幻的首詩,令媯芷越來越迷惑,。
之前聽白蘇彈琴彈的亂七八糟,,字也是狗刨體,還以為這人只是徒有虛名而已,。白蘇身上的一切矛盾之極,,她可以說出“世間熙熙,皆為利來”的市儈之語,,也可以作出那般美麗脫俗的詩句,。
“幫我個忙,如何,?”白蘇忽然道,。
媯芷毫無意外的沒有理她,蹲下身,,將揀好的藥分類攤開晾曬,。
“給我些顛茄和鈴蘭?!卑滋K也習(xí)慣了這種交流方式,。
“沒有?!?p> “你每天揀藥,,我看見了?!?p> 媯芷回過頭來,,眼中詫異,,“你認(rèn)識草藥?”
“認(rèn)識很多,,可我會使用的卻不多,。”白蘇說的是事實,,她學(xué)園藝的時候,,一定會先記住各種花草的性質(zhì),有毒無毒,,適不適合園藝栽種,,當(dāng)然,草藥方面也會涉獵一些,。
“你要它們做何用,?”媯芷神情戒備。
白蘇要的這兩種東西,,都是有毒的,,雖不是劇毒,可是大量使用同樣會使人喪命,。
白蘇無奈,,不知道自己在媯芷眼里怎么就變得心狠手辣了,“顛茄,、鈴蘭,、龍球草,適量調(diào)配可以......”白蘇摸著喉嚨,,戲謔笑著,。
媯芷以為她要毒殺他人,臉色一黑,,但隨即又漸漸緩和下來,。媯芷深通藥理,這幾樣?xùn)|西配在一起相生相克,,倒不會鬧出人命,,只是會令喉嚨腫大,聲音嘶啞,。
白蘇這時已經(jīng)起身走到媯芷身邊,,湊在她耳邊道,“我要扮男裝逃跑,,你不會去告密吧,?”
媯芷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別忘記帶上你的婢女,沒有她們,,你死的更快,。”
鄙視,,赤果果的鄙視?。傑频囊馑际恰癜滋K這種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若是一個人在外面,,不出三天就會把自己餓死。
“神農(nóng)嘗百草,,中毒而亡,,我覺得你比神農(nóng)厲害多了?!卑滋K笑瞇瞇的道,。
媯芷睨了她一眼,沒有回話,,心里卻奇怪她夸獎自己的目的,。
“因為他被毒死了,你卻活著,,還長出一張毒嘴,!”
“......”
終于報仇了,白蘇看了一眼媯芷黑下來的臉,,心滿意足的躺回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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