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過后,睜開雙眼,,卻見蕭毅依然站在書桌前,,拿著《詩經(jīng)》默默背誦著,。
“整整一個中午都站在那里背書不累嗎,?既然面前有椅子,,就坐下吧,?!?p> 蕭漠從床上站起身來,,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輕聲說道。
聽到蕭漠的話,,蕭毅身體一顫,,下意識的就要把手中的《詩經(jīng)》藏起,,然后才想起了之前蕭漠的話語,尷尬的把《詩經(jīng)》放在書桌上,。
走到床前,,蕭毅一邊幫著蕭漠整理衣服,一邊輕聲說道:“書桌是少爺您用的,,我身為下人,,怎么敢坐在那里?少爺您能幫我借書,,我就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
蕭毅的身份很龐雜,,既是蕭漠的貼身下人,,也是蕭漠的書童,還是蕭漠的陪讀,,在他進(jìn)入蕭家的那一刻,,他的命就已經(jīng)賣給了蕭家,在這個等級森嚴(yán)的社會,,老爺少爺們對他這種身份的人只有索取與壓迫,,而身為下人的他也只能默默遵守著各種禁忌,絲毫不敢觸犯,。
比如說,,書桌后的那張椅子,蕭漠從未動過,,但那是主人家坐的,,所以蕭毅除了平日里擦拭,卻是動也不敢動,。
再比如說,,蕭毅雖是蕭漠的陪讀,有了讀書的機(jī)會,,但那只是為了讓蕭漠讀書不會有孤單感,,蕭慎言從未對蕭毅有過太多的關(guān)注,書房里的書,,蕭毅更是碰都不敢碰,,即使蕭毅跟不上授課進(jìn)度,蕭慎言也不會理會,,還需要蕭漠幫他借書,。
蕭毅的衣服,蕭毅的食物,,蕭毅的一生,,都是蕭家的,,而蕭家所有的東西,沒有一件是他的,,除了打掃,,甚至連碰也不能碰,這就是一個時代等級關(guān)系的縮影,。
看著蕭毅說話間,,那平淡中帶著淡淡傷感的神色,蕭漠心中微微嘆息,。
“蕭毅,,你的名字是什么?我是說,,在你進(jìn)入蕭家之前,,改名為蕭毅之前,你的本名是什么,?”
蕭漠突然問道,。
蕭毅奇怪的看了蕭漠一眼,不知道蕭漠為何會問這些,,但還是垂首低聲答道:“我以前叫王霽睿,,是阿爸用兩只雞為代價讓村里的一個秀才取得名字?!?p> 蕭漠點(diǎn)頭,,又問道:“王霽睿……這個名字不錯,,什么意思?”
“霽是雨過天晴的意思,,睿是聰明的意思,,那個秀才說,兩個字加在一起,,就是說‘睿智如天霽之明,,承天之雨露沐浴而生,得甘露之水青聰慧智’,?!?p> 蕭毅說道,言語間很是熟練,。
“真是一個好名字,,看來你父親對你期望很高啊?!?p> “恩,,父親說,,他要努力干活,將來要供我讀書,,長大之后能像村里的秀才那樣身份尊貴,,娶媳婦也容易……”
說著,蕭毅眼角微紅,,似乎是又想起了逝去的父母,。
蕭漠微微一笑,從剛才蕭毅說起自己名字時語氣的熟練,,就知他從未忘記過自己的本名,,而他這些日子的努力,也沒有辜負(fù)他父親的期望,。
雖然性格不同,,但從某方面來說,蕭毅確實(shí)和蕭漠的前世很像,。
“或者,,有一天,當(dāng)我可以獨(dú)立自主了之后,,我會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離開蕭家,,獨(dú)立門戶。像你這種努力且不忘本之人,,本就不應(yīng)該當(dāng)一輩子下人,。”
蕭漠看著蕭毅,,心中暗暗的想到,。
當(dāng)然,這些話蕭漠現(xiàn)在并沒有說出來,,一來他現(xiàn)在還沒有這種能力,,二來,這些話現(xiàn)在說出來,,蕭毅不僅不會感激,,反而會被嚇著的。
整理完畢之后,,蕭漠就離開了房間,,要去蕭慎言那里進(jìn)行下午的課程。
劉氏一如既往的等在房外,,雖然蕭慎言授課的時間很快就到,,但劉氏并沒有主動進(jìn)屋叫醒蕭漠的想法,在她看來,蕭漠能多睡一會,,總是好的,。
一路將蕭漠送到小院之外,劉氏叮囑道:“漠兒,,如果你四爺爺下午還是不顧你的身體逼你不斷練字,,你回來一定要跟祖母說,咱們不怕他,,到時祖母為你做主就是?。 ?p> 蕭漠苦笑,,但依然點(diǎn)頭應(yīng)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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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蕭漠來到蕭慎言書房之時,蕭慎言已經(jīng)等待多時,,待蕭漠,、蕭毅兩人坐下,沒有多說什么,,開始了新的授課,。
這一天起,蕭慎言開始教授蕭漠和蕭毅兩人《大學(xué)》,。
“《大學(xué)》原為《禮記》第四十二篇,。我朝兩位大家程顥、程頤兄弟把它從《禮記》中抽出,,編次章句,。并將《大學(xué)》、《中庸》,、《論語》,、《孟子》合編注釋,稱為《四書》……”
隨著蕭慎言的講述,,蕭漠微微一愣,,雖然對歷史并不精通,但也知道程顥,、程頤兄弟本是宋朝儒學(xué)大家,卻沒想到歷史雖然改變,,但這兩位大家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成就更大,只能說,,歷史雖然改變,,但超群之人,無論在什么環(huán)境之中,都能煥發(fā)獨(dú)自的光芒,。
同為四書之一,,《大學(xué)》并不像《論語》、《孟子》那般易懂,,蕭漠前世也很少涉及,,但在之前的基礎(chǔ)之下,隨著蕭慎言整整一個時辰的講述,,蕭漠還是對《大學(xué)》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并通讀了其中一篇《康誥》,了解了其中含義,,進(jìn)度依然讓蕭慎言滿意,。
然而,一個時辰之后,,授課結(jié)束,,讓蕭漠痛苦不堪的練習(xí)書法臨摹字帖的情景再次重現(xiàn),臨帖的字體依然是“顏體”,,蕭漠依然是越練越差,,而蕭慎言也是依然不斷的挑錯。但蕭漠卻并不像上午那般莫名疑惑,,只是自顧自著臨帖練習(xí),,卻是很少看旁邊的字帖了。
終于,,一個時辰的練字時間結(jié)束,,窗外光線昏黃,轉(zhuǎn)眼已是黃昏,。
“今天的臨帖練字就到這里結(jié)束吧,,漠兒,你的字寫的實(shí)在很差,,回去要多加練習(xí),,記得還有三篇字帖的作業(yè)?!?p> 看著手中紙張上那繚亂不堪的字體,,蕭慎言搖頭嘆息,安頓一番后,,搖頭離開了,。
蕭毅筆下的“顏體”,經(jīng)過一天的練習(xí)之后倒是工工整整,,初見風(fēng)范,,但在蕭毅那期待的眼神下,蕭慎言卻是看也不看,只是自顧自的搖著頭離開了書房,。
蕭慎言雖然也有些欣賞蕭毅,,但對他而言,蕭毅只是下人,,僅此而已,。
蕭毅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但轉(zhuǎn)眼就恢復(fù)了平靜,,似已習(xí)慣,,開始幫著蕭漠收拾著紙筆,準(zhǔn)備離開,。
卻沒想到,,蕭漠竟是走到他的矮案之前,拿起他書寫的紙張,,觀摩片刻后,,抬頭對著蕭毅微微一笑,說道:“寫的不錯,,至少比我好多了,。”
蕭毅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雖然沒說什么,,但收拾書桌的手腳卻是輕快了許多。
雖然身為下人,,但畢竟只是一個九歲少年,,還沒有學(xué)會把謙卑當(dāng)成本性,心中還存著不屬于下人身份的一些期待,,而在他這個年紀(jì),,總是期待著他人的夸獎,哪怕是比他還要小一歲的蕭漠,。
更何況,,不知何時開始,蕭毅已經(jīng)無法將蕭漠當(dāng)做同齡人看待了,。
待蕭毅將書桌收拾干凈之后,,本準(zhǔn)備隨蕭漠離開,卻見蕭漠并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而是站在書房內(nèi)的書柜前搜尋著什么,,不時拿出一篇字帖觀摩片刻,然后搖搖頭放回原處,,如此反復(fù),。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后,蕭漠胳膊下已經(jīng)夾著六七卷字帖,,對蕭毅說道:“好了,,我們走吧?!?p> 跟在蕭漠的身后,,看著蕭漠所拿的那些字帖,蕭毅暗暗想道:“被四老爺說了一下午,,少爺雖然看起來沒怎么樣,,但想來卻是要下定決心練字了,否則也不會找這么多字帖帶回去,?!?p> 蕭毅卻不知道,在蕭漠所找的字帖中,,有“柳體”,、有“趙體”、有“行書”,,甚至有“狂草”,,但唯獨(dú)沒有蕭慎言所教授的顏體。
蕭漠的書法之道,,注定要與蕭慎言所期待的越行越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