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言與蕭慎行這對老兄弟愕然對視著,，似乎皆沒想到對方會在這個時候來到蕭漠的房間之中,。
“四弟,，你怎么來了,？”
蕭慎行不知為何，此時的表情卻是有些尷尬,，向蕭慎言打招呼道,。
蕭慎言笑了笑，說道：“沒什么,，指點一下漠兒的功課,，大哥,，你呢？”
蕭慎行臉上的尷尬神色卻是愈加明顯了,，連忙搖頭說道：“我還能來干什么？當(dāng)然是來看看漠兒,，只是看看漠兒而已,。”
與此同時,，旁邊蕭漠與蕭毅臉上皆是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
而蕭慎言的眼光，卻是轉(zhuǎn)向了蕭慎行的雙手,。
此時,，蕭慎行的手上端著一個棋盤，棋盤上放著兩盒黑白棋子,。
似乎想到了什么,，蕭慎言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說道：“大哥,，你不會是來這里與漠兒下棋的吧,？”
蕭慎行點頭，老臉大紅,。
蕭慎言哈哈一笑,，拍了拍蕭漠的肩膀，說道：“漠兒,，一會記得要對你爺爺手下留情啊,。”
雖然這盤棋還未進(jìn)行,，但蕭慎言卻似乎已經(jīng)確定了結(jié)果,。
說完之后，蕭慎言笑著揚(yáng)長而去,。
待蕭慎言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之中后,，蕭慎行終于收起臉上的尷尬之色，把棋盤放在桌上,，對蕭漠說道：“漠兒,，你練字結(jié)束了沒有？如果結(jié)束了,，你配我下棋吧,。”
一個年近六十的老頭,，此刻眼神中竟是帶著孩童般期盼和懇求的味道,。
人說老來心還童,，果真如此。
蕭漠笑著點了點頭,，走到桌前坐下,，也不多說什么，就與蕭慎行對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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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半年前，蕭慎行的老搭檔劉老三大病一場之后,，身體就大不如前,，斷斷續(xù)續(xù)總是大病小病不斷，沒有搭檔之下,，一生愛棋如癡的蕭慎行在無人對弈的情況下,，只感覺心癢難耐，但以他蕭家家主的身份,，在蕭家根本找不到對手,，無奈之下，竟是把目標(biāo)對準(zhǔn)了蕭漠,。
于是,，蕭慎行有一天找到了蕭漠，用文人必須精通對弈為借口,，以教蕭漠圍棋為理由,，又哄又騙的讓蕭漠坐在他的對面，執(zhí)起了黑子,，成為了那劉老三的替代品,。
當(dāng)時蕭慎行在教蕭漠下棋時，說的話極其好聽,，什么“老夫縱橫棋壇數(shù)十年,，至今除了劉老三之外，還從未找到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漠兒你跟著我下棋實是世人難遇的福分”云云,。
而蕭漠當(dāng)時竟然信以為真了。
蕭漠上一世對圍棋并未涉及,，只知道最基本的規(guī)則和原理,。在蕭慎行的指導(dǎo)下，蕭漠每天都會被拉著與蕭慎行對弈一到兩盤,。
第一天,，蕭漠在第一次接觸圍棋下，整整輸給了蕭慎行二十余目，第二天,，輸了九目,，第三天卻只輸了四目……
直到一個月之后，蕭漠已經(jīng)可以很輕松的反贏蕭慎行十余目了,。
并非蕭漠棋下的如何如何好,，天賦有多么高，只是蕭慎行實在是一個臭棋簍子,，想輸給他都很難,，讓蕭漠不由大呼上當(dāng)。
不過,，仔細(xì)想想，當(dāng)初蕭慎行倒是一句話都沒瞎說,，以他的臭棋水平,，在這個世上確實很難找到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郑纱送茰y,，之前那個劉老三的下棋水平估計也是堪憂,。而其他人與蕭慎行下棋，不費什么心思就可輕松獲勝,，也確實算是難得的福分了,。
由此可見，一個人的愛好,，與一個人的天賦,，絕大時候并不是相符的。而這對蕭慎行而言,，實在是一件很無奈很殘酷的事情,，尤其是在面對自己在很短時間內(nèi)就已經(jīng)不是自家孫子的對手的事實時。
話歸正題,，大約一炷香時間之后,，隨著蕭漠手指間的一枚黑子落下，蕭慎行在盤中的一條長龍已是被徹底截斷,，翻盤無望了,。
在蕭慎行棄子認(rèn)輸之后，蕭漠笑著收拾棋盤,，同時問道：“爺爺,，那劉爺爺又生病了嗎？”
聽到蕭漠的話,，蕭慎行臉上尷尬之色消失,，眼中閃過一絲傷感失落，黯然嘆息一聲，緩緩說道：“劉老三他估計快不行了,，這半年來,，他倒是有大半時間是在病榻上度過……”
說著，蕭慎行臉上的黯然之色更甚,，緩緩說道：“畢竟,，那個老家伙已經(jīng)六十有三了，比我還大四歲,，雖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但實際上，能活過六十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像我們這一輩人,，留在這個世上的時間也不多了，現(xiàn)在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p> 顯然，蕭慎行從劉老三的境遇聯(lián)想到了自己,，兔死狐悲,，畢竟，他比劉老三也僅僅只是小了四歲而已,。
聽到蕭慎行的話,，蕭漠心中突然一震。
來到這個世上之后,，蕭漠一直存著得過且過的心思,，無追求無壓力，只想安安樂樂的活完一生,。即使現(xiàn)在一心研究著“蕭體”,，也不過是興趣所在罷了，過慣了安樂的日子,，蕭漠竟是下意識的忽略了這個世上,，竟是還有“生老病死”這四個字。
經(jīng)蕭慎言提醒,，蕭漠心中突然有些傷感,。
是啊，人生七十古來稀,。即使是到了數(shù)百年后的現(xiàn)代,，六十歲也是所有老人的一道坎，更何況生活水平大大不如在古代,？蕭慎行,、劉氏兩人離耳順這個年齡段，都已經(jīng)只差一兩年了，而蕭慎言,，也只不過是比蕭慎行小五歲而已,。
抬頭向著蕭慎行看去，卻發(fā)現(xiàn)蕭慎行的頭發(fā)不知何時已是蒼白無比,，臉上的皺褶也是愈加的密集,，早成為一名蒼老不堪的老頭了。
蕭慎行平和,、蕭慎言嚴(yán)厲,、劉氏固執(zhí)，這三名老者的性格雖然各不相同,，但對蕭漠的關(guān)愛卻是相同的,，即使這種好有時讓蕭漠難以承受，但不得不說,，經(jīng)過這一年的相處,，蕭漠在心中早已把這三人當(dāng)成了自己的真正親人。
反倒是蕭漠在這個世上的父母蕭家駒和楊氏,，因為劉氏的緣故，他們對蕭漠而言,，卻僅僅只是一個身份和稱呼,，并沒有真正的感情產(chǎn)生。
現(xiàn)在猛然意識到這三位老人離逝去之日不遠(yuǎn),，且無可阻攔,，蕭漠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不過,，蕭漠還是隱藏起心中的黯然，勸慰道：“爺爺您心胸開闊,，我蕭家雖然不算豪門,，但卻也衣食無憂，不缺吃喝,，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蕭慎行卻搖了搖頭,，臉上的傷感與往日的平和隨意大不相同,，目視窗外，淡淡的說道：“長命百歲,，話都是這么說,，但又有誰真正做到的？”
說著，蕭慎行少有的摸了摸蕭漠的腦袋,，看著蕭漠時雙眼滿是慈祥憐惜,，這種動作神色，往日很少在蕭慎行身上出現(xiàn),。
只聽蕭慎行輕輕的說道：“漠兒,，你快些長大吧，我們這一代人還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祖母這一年來的精力也是大不如前,，這些日子只不過是強(qiáng)撐著罷了，說不得還要比我更早離開,，而我們這些老家伙一旦全部走了,，蕭家的重?fù)?dān)就要全部壓在你身上了……漠兒，快些長大吧,?！?p> 隨著蕭慎行的話，蕭漠心中不由愈加的傷感,，但還是強(qiáng)笑著說道：“您和祖母其實這些年都可以歇下來了,，家里面不是還有大伯、二伯,、父親他們嗎,？把事情交給他們做就可以了，您和祖母安享晚年不是更好嗎,？”
蕭慎行卻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放下？哪有那么容易,？你祖母她這一生太過強(qiáng)勢,，使三個孩子都養(yǎng)成了懦弱的性子，平日里唯唯諾諾毫無主見,，又哪里能擔(dān)起蕭家的重?fù)?dān),？還好，在你出生后,，她的性子稍有收斂,，而你也不像你父親他們那般懦弱，懂事聽話之余又有自己的主見,，在我看來,，蕭家上下，將來也只有你,，才能擔(dān)起蕭家的重?fù)?dān),?！?p> 看到蕭漠臉色漸漸黯然，蕭慎行卻突然哈哈一笑,，拍了拍蕭漠的肩膀,，說道：“漠兒你不用擔(dān)心，在你長大成人之前,，我和你祖母會為你守好這份家業(yè)的,，現(xiàn)在你還小，不要想太多,，安心讀書就好,。”
說完這些,，蕭慎行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棋盤，蕭漠微微一愣,，問道：“爺爺,，我們不再下一盤了嗎？”
蕭慎行似笑非笑的看著蕭漠,，說道：“你小子,，每次在贏了我一盤之后，必然會故意輸給我一盤,，以為我不知道嗎,？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結(jié)果，為何還要繼續(xù),？你繼續(xù)練字吧,，我就不干擾你了,，否則你祖母又要說我老不修了,。”
說著,，蕭慎行收拾著棋盤就離開了,，短短一瞬間，黯然收斂,，似乎又恢復(fù)了往日平和與隨意,。
看著蕭慎行離開的背影，蕭漠微皺的眉頭下,，眼神帶著黯然,。
蕭漠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看似一直生活在劉氏與蕭慎言影子中,，讓人覺得有些懦弱平庸的祖父,，或者才是整個蕭家看事情最為明白之人,？
想到之前的談話，蕭漠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層昏暗,，可惜蕭漠前世或是瘋狂工作賺錢,，或是閑在家中無所事事，對于老年人養(yǎng)生之道沒有絲毫了解,，哪怕是最簡單的太極拳也不會,，否則現(xiàn)在也不至于眼睜睜的看著幾位老人身體日漸衰弱下去。
嘆息一聲,，蕭漠翻身回到了書桌之前,，執(zhí)筆行字，那歪歪扭扭的四不像字體很快就布滿了一張宣紙,。
不知何時,，蕭漠發(fā)現(xiàn)，練習(xí)書法有助于自己心情保持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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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水,，流逝間讓人毫不自覺，不知不覺,，三年的時間就這么過去了,。
轉(zhuǎn)眼間，蕭漠已經(jīng)十一歲,。
這三年中,，劉氏依然把蕭漠當(dāng)成籠子里的金絲雀來養(yǎng)，不容他人插手,，蕭家依舊由她一手打理,，也依舊在每日中午和晚上堅持不斷的在院外等著蕭漠下課歸來。
而蕭慎行,，則是依舊每日拉著蕭漠下兩盤棋,，第一盤輸，第二盤贏,。神色性子一如既往的平和隨意,，再也不見當(dāng)日所出現(xiàn)的黯然。值得一提的是,，蕭慎行的老搭檔劉老三,，在那一盤棋之后的第二個月，終究抵抗不住歲月的侵蝕,，老死而去了,。
至于蕭慎言，自那次交談之后,，也如往常一樣,，上午督促著蕭漠練習(xí)楷書,，下午教授蕭漠四書五經(jīng)，時而并與蕭漠共同研究“蕭體”,，倒是精神奕奕,，不見絲毫衰老的跡象。
這一年,，蕭慎行六十有二,，劉氏六十，而蕭慎言也有五十七歲了,。
對三位老人而言,，這三年來蕭漠的表現(xiàn)無疑是讓他們極為滿意的。
在劉氏看來,，蕭漠在三年間長高了四五寸,，身體雖然依舊有些虛弱，偶有小病,，卻從無大病,，順利成長著。
在蕭慎行看來,，自那次談話之后,，蕭漠成熟了許多，也懂事孝順了許多,，經(jīng)常關(guān)心三名老人的身體,。但實際上，卻是在那次談話之后,，蕭漠不再掩飾自己實際的心理年紀(jì)了而已,。
而對蕭慎言來說，僅僅用了四年時間,，蕭漠就已經(jīng)粗通了四書五經(jīng),，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帶領(lǐng)著蕭漠對四書五經(jīng)進(jìn)行精讀延意了。而且經(jīng)過連續(xù)三年的楷書臨摹,，并在晚上堅持不斷的自主練習(xí),，以及蕭慎言的幫助下,，蕭漠的“蕭體”已經(jīng)初見形態(tài)神韻,，雖然離真正成型還遠(yuǎn)的很，但至少已經(jīng)有了一個好的開始,，而蕭漠筆下的字體,，也終于脫離了丑陋的范疇。
不過,，對于蕭漠本人來說,，這三年中,，除了需要時時關(guān)注三位長者的身體，見到三位老人日漸衰老偶有傷感之外,，生活與穿越最初的那一年并無不同,，被劉氏拘束著，被蕭慎言管教著,，被蕭慎行拉著下棋,，與其他親人少有見面。
讓蕭漠有些無奈的是,，穿越到這個時空已經(jīng)四年有余,，但在劉氏的管束下，他依然沒機(jī)會離開蕭家大院,，去外面看看這個時代的風(fēng)貌,。
在劉氏看來，蕭家大院外寒風(fēng)凜冽,，蕭漠一出去就要生病,，蕭家院外惡人無窮，蕭漠一出去就要受人欺負(fù),，所以無論蕭漠如何祈求,，她在這件事上都堅決不允許。
蕭漠本以為,，自己這一生就會這樣,，在自得其樂與偶有無奈中渡過，直到數(shù)十年后平平安安的老死而去,。
雖然沒成為紈绔子弟,，但就這么活下去，似乎也不錯,。
然而,，命運的軌跡，總是那么難測,。
大楚一百七十年六月,，也就是蕭漠過完十一歲生日后的第五個月，河間府因為連年干旱,，而朝廷救助不利,，農(nóng)民起義爆發(fā)，因為是由一名叫做李三的人帶頭,，所以史稱“李三之亂”,。
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壓迫,，大軍的到來,，這場起義很快就平息了,，只剩下賊首李三不見蹤跡。
當(dāng)然,，這對遠(yuǎn)在長治城的蕭家而言,，卻是沒什么關(guān)系，至少看起來如此,。
只是,，蕭家并不知道，在“李三之亂”平息之后第二天,，京城之外,，數(shù)十騎士護(hù)送著一架豪華馬車，緩緩向著長治城所在的寰州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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