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來,,夕陽已經(jīng)西下,楊一清猛地?fù)u了搖頭,,突然瞪大了眼睛,!
“汪敏,!”跳了起來,他的肩膀不由自主的抽動起來:“汪敏……”午時三刻已過,,他居然一直到這時候才醒過來——再一次醒來,,她已經(jīng)變成一縷幽魂,,而他,早已經(jīng)不能被稱之為人,!
“楊一清,,你這個禽獸!”
突然向想到了什么一樣,,他再一次拔腿狂奔起來,,一路從宮門口奔向菜市口:“等著我,等著我,,我還沒來得及贖罪,等等我……”
為什么,,他在這時候,,還要心存僥幸?為什么,,明知道她已經(jīng)等不到他的懺悔了,,他還是要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汪——敏——”你也救了他好幾次啊,,被他所害,,你怎能甘心?連他都替你不甘心??!
一路狂奔而去,可到了目的地,,他卻又踟躕了,,痛苦的閉上眼睛,他再也沒勇氣往前邁上一步,,再也沒有勇氣往前面再看一眼,!
他害怕看到她支離破碎的樣子,他害怕看到她那死不瞑目的雙眼——他全家慘死,,他不是害怕死人,,但是他就是無法面對,無法面對這他親手種下的孽債,!
“汪敏,,我來替你收尸了!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一個清白,!”閉上眼,他一步一步向前踏去:“別害怕,,我這就帶你去見皇上,,你一定會清清白白的去做鬼,,你一定會——”
咬了咬牙,他吐出胸口一股悶氣:“你一定不會冤死,,害你的人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你等著,他很快就會死的跟你一樣慘,,你一定要等著?。 ?p> 終于鼓足全部的勇氣,,他緩緩的睜開雙眼,,卻面對的是空無一人的邢臺,邢臺上,,只孤零零的躺著一副被強力斬斷的腳鐐……
“告訴我,,人呢?午時的時候就在這里,,就在這里——”瘋狂的揪住一個行人,,他不顧自己尖細(xì)的嗓音會嚇壞路上的行人,顫抖的指著空空如也的地方:“那個被凌遲處死的姑娘,,她人呢,?”
“神經(jīng)病,都被凌遲了,,還能有人形,?”像是打發(fā)神經(jīng)病一般,那個人推開他:“滾滾滾,,老子還要去玩兩把呢,!”
“對,對,,就是,,就是——”低下頭,他是愛不愿承認(rèn),,他要找的人,,連個人形都不剩!“尸體呢,?就算被剁成零碎,,也會有尸體啊,!求你呢,,尸體呢?告訴我尸體去哪里呢,?”
那個行人被他給嚇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倒是旁邊站了一個賣菜的婦女,見狀插嘴道:“瘋子,!都剁成零碎了,,你還要尸體干什么?難不成,,你想拿去下酒,?”
“哈哈哈……”四周爆發(fā)出一片麻木不仁的笑意。
“死小子,,下回看殺人要趕早,,否則哪來那么多便宜給你占,那么多家里有癆病的等著要那死人血呢,!”
“哈哈……”又是一片嘲笑聲,,那么無情,那么冷酷,!
“住嘴,都給雜家住嘴,!”吼了一句,,可尖細(xì)的聲音到底沒什么威懾量,他抱頭蹲倒在地上,,整個人都沉浸再一句話里:“沒有尸體,,沒有尸體……”他,居然連替她收尸都做不到嗎,?
她,,居然凄慘到這種地步,連尸首都留不下來,,連鬼,,都做不成了嗎?
“雜家,?”
眾人奇怪的瞅了瞅他的衣著,,再回想起他與眾不同的嗓音,到最后,,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他——他是宮里面的公公?。 ?p> 這一聲呼和,,居然比官兵還有效,,要知道那時候民眾最懼怕的不過是東西廠錦衣衛(wèi)之流。一時間,,大街上的人一哄而散,,獨留他就這么跪在那里,,跪在那里痛哭流器:“什么都沒留下,你居然什么都沒留下……”
日落月升,,寒風(fēng)一陣陣吹來,,他依然不為所動,依然跪在那里,,嘴里念叨的,,還只是那句話:“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了……”
“早知今日,,你何必當(dāng)初,?”不就是陷害個人嗎?既然做了,,又何必后悔,,既然后悔,又何必要做,?
“誰,?”抬起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團大大的白布條,,再然后是包的跟兔子一樣的腦袋,。“你認(rèn)識我嗎,?”確切說是他認(rèn)識他嗎,?他包的連臉都快沒了,他根本認(rèn)不出來是誰,?
“哦,。”他用四只手指指著腦袋,,笑道:“冰雹砸的,!”為什么要用四只手指呢?因為他的手也被包的像個粽子,!
答非所問,!楊一清擦了擦眼淚,仿佛下定決心一樣站了起來:“反正我就要死了,,你是誰我也懶得知道,,別擋路!”
“就快死了?”劉瑾怪叫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這么想死?。俊毕氘?dāng)初,要不是汪敏這個死丫頭阻攔,,他可是灰?;页5牧w慕太監(jiān)這一項光輝而有前途的事業(yè)呢!
想他被砸成這個樣子,,連肋骨被快被砸斷了,,人家一句謝謝都沒有,就這么瀟灑的走掉了——這樣他都沒想死,,還在這里為她辛苦的辦差,,他有什么想死的?
“要你管,!”楊一清加快了速度,!
“喂!”腿傷的厲害,,他不得不斷了耍弄他的妄想,,直接開門見山:“她,她——有話讓我?guī)Ыo你……”雞婆的女人,,總是自身難保還想著別人,!
身子猛地頓住,楊一清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無法呼吸:“她——”眼淚再一次不自覺的落下來:“她,,臨死之前,,居然還在念著我?”為什么,,他要到今天才能理解那個女人,遲到早已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颗夼夼?!烏鴉嘴,,你說誰死了!”他都犧牲成這樣了,,這才好不容易賭贏了,,現(xiàn)在卻還要聽這個烏鴉嘴的詛咒!
“你說什么,?”心漏了一拍,,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有旨,,感于天有異像,,加上皇后親自求情,汪敏死罪可免,發(fā)配應(yīng)天府為奴……”
“真的,?!碧撁撓聛恚麕缀跸敫兄x他每一個認(rèn)識的人:“太好了,,真的是——”
“陛下再不想看到她,,所以——”沉吟了一下,他狡黠的轉(zhuǎn)了一下眼珠:“今晚就走,!”
話沒說完,,就見楊一清拔腿就往城門的方向跑去。哎,,真是個急性子,,他話還沒說完呢!“等等,,回來,!”
“又怎么了?”楊一清顯得很不耐煩,!
居然敢嫌他煩,?
也不想想是誰在陛下面前胡說八道,害的他被冰雹砸成這個樣子,!又不想想是誰那樣無情,,明知道他都快被砸的爬不起來了,卻為個太監(jiān),,要他大晚上的等在這里,!
都是沒良心的東西!
“你很想送送她,?害怕此去就后會無期,?”他聳聳肩頭,隨后疼的齜牙咧嘴:“你省省心思吧,!要是能送,,我干嘛要在這里等你,我不會去送??!”他不會,因為他的傷太疼了,,而他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多見一面跟少見一面,,他不會少塊肉,汪敏也不會多塊肉,!
“你說什么,?”楊一清終于聽出其中的不對勁來。
“汪敏背叛了她的義父,汪直是何等人,,他能容許一個背叛她的人活在世上,?而于謙又是何等人,他想要殺的人,,能緊緊因為一道圣旨,,就善罷甘休?”閉上眼,,他裝作一副心痛的樣子:“這時候,,只怕那兩方,都已經(jīng)在路上埋伏好了刀斧手,,而押送之人更是早已被買通……”
這應(yīng)天府的路,,是何等的遠(yuǎn),遠(yuǎn)到除非汪敏有三頭六臂,,否則她永遠(yuǎn)都到不了……
“所以,,你見或不見,都沒有意義,,今天,,依然是你們死別之期……”
“不可能……”逃得了千刀萬剮,依然逃不過亂刀分尸——為什么,,這世道,,容得下貪官,容得下權(quán)臣,,卻連一個弱女子都容不下,?
“敏——敏兒……”
大悲又大喜,大喜又大悲,,他再也支持不住,,一口血噴在胸口,暈倒在菜市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