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碧綠的玉裸簪橫躺在梳妝鏡前,,于藍忽而覺得有一絲熟稔,,用手抹去蓋在簪子上的薄灰,頓時呆住,。
這不就是自己撞車之后跌出禮盒的玉簪嗎,?怎么會在這里?
但一細看就知不對,,這枚簪子少說也在這間屋子里躺了半年,,已經(jīng)覆滿了灰塵,絕不會是自己的那一枚,。裸簪在這個時代對于買不起花里胡哨的飾品的家庭來說,,應該算屬正常,物有相似不足為怪,。
這時,,門外有女子輕道了句:“墨姐姐與華姑娘可收拾妥當了嗎?大公子二公子催了,?!?p> 蘇墨當即就自責地應了聲:“棋妹妹且去回稟大公子,快好了,?!?p> “好!”外頭的人回了句,,就無聲了,。
蘇墨握著本清薄的手札,過來往于藍這邊瞧了瞧:“喲,,妹妹,,哪里來這么俊俏的玉簪?”
于藍手一動,,看了她一眼,,就胡謅糊弄道:“我娘傳下來的?!闭f著收到掌中笑了笑,,“姐姐陪我多時,這兒有看上什么對眼的物件,,盡管拿了去,,就當妹妹謝姐姐的?!?p> “妹妹這話可說到我心坎里去了,。”蘇墨低頭笑著,,將手中的手札攤到于藍面前,,“這本可是好東西,妹妹割愛送予姐姐吧,?”
“《繡宗》,?”于藍看了看那本手札,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東西,,就點了點頭,,“隨姐姐的意?!?p> 蘇墨遐思遙遙地捧在胸前道:“大公子喜歡雙面繡,,可偏生我手笨不會,這下可好,,有了這本《繡宗》我便可以仔細研究了,。”
于藍膈應了一下:“你不是二公子的人,?”
蘇墨低笑:“二公子不喜丫鬟婆子貼近,,他身邊也確實沒有近身丫鬟侍候。不過這次二公子竟肯從閆爺手上要了你,,恐怕是對你有別意了,?!闭f著,還笑出了聲,。
于藍被嗆了下,,不予接話:“你們大公子是怎樣的人物?”
“自然是蘇園的當家了,?!碧K墨笑得紅光滿面,攙起于藍的手往外走,,“瞧我倆如此投緣,,竟讓主子們等著了??炜斐鋈グ?,惹毛了二公子可有苦頭吃了!”
于藍握緊玉簪,,向梳妝臺那邊回望了一眼,。平坦的臺面上露出一個玉簪子形體的深色印子,孤零零袒露在漫漫的灰白塵埃里,。銅面的梳妝鏡正巧倒映出于藍,,哦,應該說是華云英的容貌,。
與于藍差不多,,并不算美,但眉梢嘴角的那抹冷淡卻如出一轍,。
她晃了晃神,,任蘇墨拉著一路奔到大門。此時已有一頂湖藍色的四人轎停在路邊,,冬日炫目得近乎白色的光線掃到轎頂上,,閃出一片刺目的亮圈。
蘇墨松開于藍的手,,急急跑到轎子面前,,福身細語道:“大公子!”
轎簾微微撥動,,只聽里頭傳來一名女子慵懶的聲音:“蘇墨,,華姑娘的細軟可收拾妥當了?”
蘇墨的身子一僵,,暗暗咬住嘴唇,。
于藍一時弄不清轎子里究竟是誰,只道是自己根本沒有收拾行李,怕這種富貴人家遷怒下人,,就忙上前現(xiàn)學現(xiàn)賣地福身,,替蘇墨解圍道:“已經(jīng)收拾妥當了?!?p> 轎子里明顯傳來一陣靜默,,仿佛將空氣瞬間凝結了起來。于藍正覺得怪異,,轎子里突然又傳來一個男子清朗的聲音:“你就是華姑娘?”
“……是,!”于藍愣了愣,,才想到轎子里頭坐的是兩個人。那么那個女人是誰呢,?
男子“嗯”了一聲,,半晌無話。于藍正想起身,,男子恰好又開口了:“蘇園從不逼良為奴,,聽說華姑娘是知書達理之人,咳咳……家世清白,,若不想進我蘇園不妨直說,,咳……我絕不勉強?!?p> 男子一句話中連續(xù)咳了兩三下,,期間又隱約傳來女子拍撫的聲響。于藍微皺眉,,難道這個所謂的蘇園大公子是個病秧子,?
一心陷入疑惑,于藍忘了回答,,自己怔怔地出神,。
“華姑娘,家兄在問你的話,?!鞭I子旁一匹白馬緩緩踱上來,馬頭高傲昂著,,一對褐色的銅鈴大眸經(jīng)陽光折射宛如一雙琥珀,。馬背上的蘇二公子居高臨下地俯視于藍,微帶有一絲不滿地道,。
于藍向他瞟去飛快的一眼,,就壓首中氣十足地說道:“云英是自愿的。”
“哼……連個丫頭的規(guī)矩都不懂,!”蘇二公子扭過頭嗤笑,,冷漠的臉上那抹笑看起來無比邪獰。
“洛陵,,咳咳……”轎子里的蘇大公子輕斥,。
蘇洛陵識趣地閉嘴,于藍笑在心里,,忙向他扮了個鬼臉,,他一撞上她作怪的表情,冷冷偏過頭去,,就像撞上的只是一團空氣,。
蘇大公子又道:“既然是要進我蘇園了,華云英這個名可就用不得了,。如何,?華姑娘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p> 于藍沒想到蘇園的大公子倒比那個二公子通情達理許多,,聲音溫和之間還裹著一層親善,不像蘇洛陵似地冷冷地沒有感情,,還附帶飛雪冰霜,,好像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就顯不了他自己的高深莫測一樣。這種人,,于藍看多了,,在現(xiàn)代那都是馬路上開花的,一拎都是半桶子水嘩啦響,,裝酷用的,。
心中掂量了一下,道:“一個名字,,是一段人生?,F(xiàn)在華云英的人生已經(jīng)走完了,我想要個重生,?!?p> 于藍突然想到,她不想做于藍,,也不想做華云英,。無法鏤空于藍的記憶,但目前的世界里她也完全無法繼續(xù)作為于藍一樣活下去,。而她沒有華云英的記憶,,當然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華云英。
所以,給她一個重生吧,,她愿意將自己不堪負重的心重新清空,,像初生的嬰兒一般干凈剔透,不帶有任何一絲過去,。
轎子里的人明顯都靜默了下來,,似乎是被于藍的這種說法驚到。
于藍抬眼望向轎簾,,想從什么縫隙中看出轎子里的端倪,,耳旁卻又突然傳來一絲嗤笑。她撇眸,,正對上轎子旁邊蘇洛陵的一雙冷眼,,嘴邊含著若有似無的笑。
那雙眸子看起來有種徹骨的寒,,宛如冰潭底的深水,墨地有些逼人甚至帶了些威懾,??雌饋硭坪踹@個蘇洛陵并不喜歡她,想用冷漠逼退她,。這讓于藍想到了小孩子總是在自己不高興的時候就不去理那個使自己不高興的人,。
她是哪里得罪他了?還是華云英之前跟他有過節(jié),?
但偏偏也是他提出讓她進蘇園的呀,!
于藍不禁瞇住了眼,想從他的那絲不見波瀾的眸光中探出些什么,。
見她忽而專注盯著自己,,不為自己的冷漠而心起膽寒,反而大膽回視他,,蘇洛陵突然“嗯”了一聲,,目光里已滲透了些尋味。
“咳咳……”轎子內的蘇大公子此時再次出聲,,“從來園子里的丫頭婆子家丁,,但凡有名姓的都是洛陵取的,咳咳咳……洛陵,,你看怎么樣,?”
蘇洛陵有些不屑地將頭對向轎子旁邊的轎窗,顯然蘇大公子正是撩起了簾子在詢問他的意見,。
撥弄頭發(fā),,繞在十指上一圈復一圈,末了全部松開,蘇洛陵執(zhí)起白馬的韁繩,,輕輕催了一聲,,夾著馬肚就從于藍身邊擦過。
“蘇綰,!”馬蹄伴著他略帶冷然的語調漸漸遠去,。
只聽到蘇墨在自己身邊吸了一口氣,有些吃驚地看過來,,轎子里頭的女人也“咦”了一聲,,于藍頓覺周邊這些家婢家丁的臉色突然都有些怪異。
“呵……”蘇大公子卻輕笑了起來,,“蘇綰……好名字,!華姑娘可中聽嗎?”
于藍有些發(fā)愣,,半晌才回答道:“中聽,。”
“那就好,!咳……”蘇大公子猛力咳了一下,,似乎還有話卻又接不下去了。
轎中的女子便替他接續(xù)道:“起轎,,大公子該服藥了,。”
轎子從于藍身邊走過,,一股悠悠的草藥味帶過,,仿如一絲風,過了,,就沒了,。
果然,這個蘇大公子是個藥罐子,!
于藍學蘇墨的樣低著頭,,待轎子一過顯然松了口氣,回臉看蘇墨,。只見她很是驚異地看著自己,,就問道:“怎么了墨姐姐?”
蘇墨搖了搖頭:“妹妹跟二公子之前有過交情,?”
于藍一愣:“怎么這么問,?”
“……”蘇墨看著她好一會兒,突然拉緊了她的手道,,“好妹妹,,姐姐就是問一問,,沒別的意思?!?p> 這個沒別的意思的意思就是,,有意思。于藍,,哦,,現(xiàn)在應該叫蘇綰了,她也只是淡笑著蓋過自己雙眼中的了然,,望向已走在前方的蘇園人馬,,暗自扯唇苦笑。
那么,,從今往后,,她是蘇綰了。不是那個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知道了之后又比不知道更痛苦的于藍了,。干干凈凈切斷歷史,作為蘇綰,,她總算知道自己是從何而來的了,。從21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