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正堂后面的內(nèi)室,,紅燭高照,,恍若白晝。
正中擺放著一張箱體形的床榻,床榻四周雕有忍冬紋,,榻后有四扇木雕花鳥高屏,渾身發(fā)燙的李巖正被永穆公主一件一件脫去衣服,。
“公主,,巖哥兒受的傷不輕,你瞧瞧這一條條瘀傷,,也沒好好敷藥,,舊傷未去,又添新傷,,輦車撞得也狠,,背上這塊皮被擦破,血與綢衣都粘結在一塊了,,唉,,還是給他剪掉吧!”白發(fā)蒼蒼的太醫(yī)搖了搖頭,,低低地嘆了一聲,。
“太醫(yī),給他清洗傷口,,先敷外用的傷藥,,內(nèi)服的湯藥已經(jīng)開始煎了,巖哥兒的性命無礙吧,?”永穆公主抬起頭,,眼里噙著悔恨的淚珠兒。
紅燭襯著老太醫(yī)的白發(fā),,有種歲月悠悠的感覺,,“還是看巖哥兒的命福如何,今天晚上得有人陪著他,,熬到明天燒退了就好,。”
大堂上,,王駙馬還在陪那伙權貴子弟猜拳行令,,永穆公主無端生出一股厭惡之情,成親快二年了,,需要你挺身而出的時候,,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卻躲到書房去讀書,,被侍女柳枝拖出來……哼,,以后就讓他與書為伴:“今晚,,奴家就守著巖哥兒?!?p> “那最好不過,,公主,將那塊玉取下,,好給巖哥兒清洗傷口,,敷藥?!崩咸t(yī)吩咐道,。
取下那塊麒麟頭綠翡翠,入手溫潤,,永穆公主覺得那玉佩似乎在那兒見過,,迎著燭光,瞧了好一會兒,,精致的雕刻讓那麒麟頭宛若活物一般,,下部是一片長方形的翡翠,綠得火辣,,水色豐潤,。
清洗傷口,敷藥裹傷忙了半天,,永穆公主叫侍女柳葉兒扶起李巖,,親自為他一勺一勺喂藥,,如同照顧自己的弟弟一般,。
更漏星殘,紅燭靜靜燃燒,,流淌成美麗的燭淚,,永穆公主披著一件火狐裘趴在李巖的榻邊沉沉睡去。
日上柳梢頭,,春天明媚的陽光灑在李巖臉上,,他悠悠醒了過來,躺在床榻上轉目四顧,,一扇木架紙質的山水折屏,,雕刻著折枝花鳥紋的暗綠漆飾衣架,上面還掛著一件簇新的白絹暗紋團衫,。幾只精美的雕花腿月牙凳就在床榻旁,,凳腿之間懸吊著彩穗,就像前世的中國結,。
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李巖打量了一會室內(nèi)的陳設,,眼睛也覺得疲倦,這是在公主府么,,榻旁還有一位徹夜未眠的侍女,,真真兒辛苦人家熬夜守更的,照顧自己一個通宵,。
掀開錦被,,李巖費勁撐了起來,一用力,,渾身的疼痛讓頭腦清醒了些,,慢慢磨下了床榻,見那侍女睡得正酣,,想來昨夜照顧自己太辛苦了,,得讓她到床榻上好好地睡會覺,李巖一步一步挪動走到她身后,。
永穆公主被驚醒,,櫻桃口兒微張,卻沒有叫出聲,,心里有種特別的感覺……那少年已經(jīng)硬撐著從她身上爬起來,,將火狐裘蓋住的嬌軀,未敢正眼瞧她,,低低地念叨了一句,,“好好睡會,昨晚辛苦你照顧我一宿,?!?p> 轉過身,李巖又一步一步挪到衣架前,,取了團衫,,右胳臂試了幾次,怎么也舉不起來,,正在猶豫是不是叫位侍女進來幫自己穿衣,?
“巖哥兒,拖著一身的傷,,你要到那里去,?”公主的聲音從床榻上傳來。
驀地一呆,,李巖緩緩轉過身來,,永穆公主掀開火狐裘,側臥在榻上,,身姿玲瓏,,宛如起伏的峰巒,,正溫柔款款地瞧著自己。
“姐姐,,自父親下了大理寺獄……我去探監(jiān),,見他吃得……粗陋,便日日為他……送去兩餐,,略盡人子之孝,,這會兒我去吩咐……廚房一聲?!崩顜r額頭還有密密的汗珠,,說完這段話也費了不少力氣。
陽光射進交窗,,沉浸在明暗光影中的巖哥兒渾身還纏繞著繃帶,,話語真摯感人,聽得永穆公主心里一陣兒發(fā)酸,。
“昨晚虧你為姐姐解了圍,,化去一場禍事,你也是宗室子弟,,莫若我們今后就以姐弟相稱,,姐姐吩咐下去,公主府你可隨意進出,?!庇滥鹿髯呱锨皝恚瑴厝岬貫槔顜r披上白衣團衫,。
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李巖搖了搖頭,“王駙馬會不會多心,?”
“甭管他,,想起昨晚他那個懦弱膽小的模樣,,奴家就是一肚子氣,,王準他們都坐到了酒宴上飲酒,柳枝才把他從書房拖出來,,原來他躲在書房里讀書,。”永穆公主生氣的樣子也美,,看得李巖發(fā)呆,。
忽地想起什么,永穆公主俏臉兒泛紅,,啐了一口,,“你才多大,,腦子里盡是亂七糟八的事兒,我們可是宗室姐弟,?!?p> “姐姐溫柔似水,笑顏如花,,比我的親姐姐還親,。”瞧李巖這張嘴,,跟抹了蜜似的,,聽得永穆公主心里甜滋滋的,一夜照顧陪護的辛勞頃刻間煙消云散,。
春天的陽光暖意融融,,落在駿健神氣的白馬身上,拉著永穆公主的華美輦車跑得更歡實了,,從朱雀門進了巍巍雄偉的皇城,,道路兩旁,梧桐枯枝虬臂,,襯著新葉初萌的柳樹,,有病木前頭萬木春的感覺,走在天街上的官吏發(fā)現(xiàn),,輦車上除了端莊清麗的永穆公主,,還多了一位白衣勝雪的清俊少年。
大理寺在皇城西邊,,緊靠順義門,,離那兒還有百來步遠的距離,李巖就讓輦車停下,,在隨從的幫助下了馬車,,接過食盒,慢慢往前挪動腳步,。
永穆公主瞧著白衣少年一步一步費力前行的樣子,,心頭忽痛,讓輦車追了上去,,“巖哥兒,,還是讓姐姐扶著你進大理寺吧?”
陽光灑在少年清俊的臉上,,他搖了搖頭,,對永穆公主綻放了個迷死人的微笑,“姐姐,我沒事,,你身份貴重,,不必沾惹上李府的是非,就在這兒下車,,我一個人進大理寺監(jiān)獄就行了,。”
說罷轉身提著食盒走得很快,,在永穆公主的視線中,,快步行走的李巖忽地身子一低,就要跌倒在地,。
一把扶住大理寺的墻壁,,李巖的額頭生出了汗珠,前世的父親有幾分恃才傲物,,為人清高正直,,無意間得罪了領導,被他們構陷下獄,,今世的父親被無辜株連,,我要救他,哪管他日后是忠是奸……李巖心中燃起一股子蓬蓬勃勃的信念,。
沒有回頭求助,,李巖咬著牙,掌著墻壁,,繼續(xù)一步一步費力地往前蹭……
柔柔春風讓發(fā)出鵝黃嫩芽的柳條兒輕輕搖晃,,坐在輦車上的永穆公主卻端坐不動,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陽光下白衣少年的身影,,淚光將視線遮住,,漸漸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