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娘哪會將一個未長成的丫頭看在眼里,聞言冷笑,,“你娘在時尚能護(hù)你一分,,現(xiàn)在就剩你們姐弟兩個,,老爺也不喜你們,便是你全占了理又如何,?你休得惹我,,真惹來我脾氣,我便將你嫁與城東那賴子,,城西那瘸子也不錯,,到時你又能奈我何?我倒是想問問,,今兒是誰給了你膽子,敢這般同我說話,?”
“姨娘真打算將我嫁出去,?按大周朝律,女子嫁妝只有兒女有權(quán)繼承,,其他人動了便是犯律,,莊家這一切是怎么來的姨娘應(yīng)該很清楚才對,姨娘便是欺我姐弟二人,,想將我娘替我攢的東西給你那一雙兒女,,也得看律法饒不饒得了你,至于姨娘說嫁與賴子還是瘸子……”
莊書晴笑得春風(fēng)細(xì)雨,,“若是爹爹丟得起那臉,,我又有何懼?”
“你……”陳嬌娘氣得直發(fā)抖,,偏偏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莊書婷見狀忙上前扶住她,看向莊書晴的眼神明明帶著毒,,說起話來卻慢聲細(xì)語的自有一股大家閨秀氣質(zhì),,“姐姐,我娘畢竟是長輩,,我雖不懂大周律,,卻知莊家家法,若是爹爹和祖母知道又得罰你了,,你這又是何苦,。”
在莊書晴的記憶里,,莊書婷從來都是她只能仰望的對象,。
她性子怯弱,娘親在世時只知躲在母親身后,,有母親護(hù)著一日,,她便是莊家的大小姐,誰也欺她不得,可自打母親過世就一切都變了,,從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到現(xiàn)在連下人都不如,,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穿著打扮也是灰撲撲的,,為了能讓自己和弟弟少挨些打,,能吃飽肚子,性子也是更加軟弱,。
而莊書婷卻像是一只落在土雞中的鳳凰,,之前大娘尚在時處處規(guī)矩,不給人拿捏到半點(diǎn)短處,,現(xiàn)在卻是再無顧忌,,出生沒有多好,氣質(zhì)卻不比那些千金小姐差,,再加上貌美如花,,擅掌家之名不過一年時間便已傳遍縣城,以后嫁的自然錯不了,。
嫡女沒有嫡女的氣度,,庶女卻如此出色,不知多少人嘀咕,,莊家這兩姐妹該不會是抱錯了吧,,莊書晴聽著這些話也只能黯然傷神,爭無可爭,。
連安逸的生活都沒有的情況下,,她又能如何去爭?讓她們姐弟兩個肚子不餓才是她每天一睜開眼即要想的事,。
若是以往,,被莊書婷這般指毒,莊書晴頭都要低到褲襠里去了,,可今日她卻直直對上莊書婷的視線,,眼里無波無瀾,莊書晴身在局中看不明白,,她卻清楚,,莊書婷的作派不過是學(xué)足了這具身體的母親罷了。
“若是妹妹真有心維護(hù),,在爹爹和祖母那里幫著說上幾句好話便是,,還是說……讓爹爹和祖母知道的便是妹妹?”
“……”莊書婷啞然,,若是沒有她去說,,爹爹和祖母如何會知道,?
“或者妹妹也可以指點(diǎn)一下我剛才話里的不對之處,難不成,,大周朝律不是那么規(guī)定的嗎,?”
莊書婷再次啞然,律法她確實(shí)不懂,,可這家喻戶曉的條例她又怎會不知,!
“既然妹妹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那便請妹妹請大夫過府,?!鼻f書晴輕撫鬢角,“若是妹妹也覺得為難,,那姐姐便自個兒出府去醫(yī)館看大夫便是,。”
“無須姐姐出府,,妹妹定將大夫請來,姐姐大可放心休養(yǎng),?!睋屧谀镎f話之前莊書婷趕緊應(yīng)下,也不知這莊書晴是受了什么刺激,,看著和以往叛若兩人,,娘現(xiàn)在說什么都占不到理,倒不如先應(yīng)付過去再說,。
莊書晴緩緩點(diǎn)頭,,“書晴不留二位,姨娘,,妹妹請便,。”
陳嬌娘咬碎了一口銀牙,,卻也沒有反駁女兒的話,,書婷向來有主意,她既如此說定然是有她的道理,,只在一旁飛眼刀子,。
莊書晴當(dāng)沒看到,她也不在乎母女兩人離開這里后會做何打算,,莊家并非久留之地,,父親再渣也是生身之父,父親之言不聽便是忤逆,,還有個拎不清的祖母健在,,若是被莊書婷慫恿著真將她胡亂許了人家,,那才真是讓人襯心如意。
將別人的快樂建筑在自己的痛苦之上,,這樣的事她可不做,。
低頭看向莊書寒不可置信的眼光,莊書晴笑了笑,,就是為了這個孩子,,她也必須好好謀劃,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心里有恨并非壞事,,用好了可鞭策他向上,可若是心智被恨意左右,,那他這一輩子就毀了,,從這短短的相處中她也看得出來,恨意,,已經(jīng)在書寒心里扎了根,,再這般下去,卻是過了,。
看姐姐皺眉,,莊書寒心里什么想法都沒了,滿臉焦急的問,,“姐姐,,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姐姐沒事,?!鼻f書晴迅速進(jìn)入角色,讓個幾歲的孩子為她操心傷神,,她做不出這事來,,“姐姐就是……想娘親了?!?p> “我也想娘親,。”莊書寒喃喃說著,,“可是我就快要不記得娘親長什么樣了……”
她記得,,記憶中的那張臉很清楚,這具身體的娘親姓董,,閨名婉如,,是京都董家的么女,從曾祖父一代始便在朝為官,,到祖父那一代官居一品,,名符其實(shí)的名門望族,。
這樣人家的女兒,嫁人自也是嫁入朱門大戶,,做那掌家娘子,,哪想到一見誤終生,在京都大考那年無意中碰上去趕考的莊澤良,,一個是被保護(hù)過度,,單純?nèi)绨准垼粋€則是有心接近,,妄想攀上董家一朝富貴,。
董婉如雖然單純卻不蠢,心里很清楚家中絕不可能將她嫁入莊家那樣的小門小戶,,當(dāng)時也不知哪來的膽子,,收拾了自己的金銀首飾帶上自己攢了多年的私房錢就跟著莊澤良走了。
原以為自己得遇良人,,想著待生下鱗兒再回娘家,,只要她過得幸福,爹娘定會同意,,卻哪知這一走卻毀了一輩子,。
莊澤良雖未成婚,家中卻有個自小定親的未婚妻表妹,,董婉如自不可能做小,當(dāng)時便想舍下心思回轉(zhuǎn),,可莊澤良哪會放過這塊到嘴的肥肉,,也不知他是怎么說服的表妹,最后主動將大婦位置讓了出來,,讓董婉如如愿嫁入莊家,,卻不得不在成親一年后便同意丈夫納那表妹為妾,而那時,,她正懷有身孕,。
便是那時,她也以為自己需要忍耐的事只是這一樁,,卻沒想到這只是忍耐的開始,。
后面的事莊書晴不用去翻記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打落塵埃,,莊澤良便是曾經(jīng)貪圖新鮮,,可又如何比得上和表妹青梅竹馬的感情,若是那表妹本身還不是個好相與的,,無辜從妻到妾,,又如何能心甘,。
董婉如只是單純卻并不蠢,在被莊澤良掏走大半財(cái)產(chǎn)后也反應(yīng)過來,,哪還不知自己將自己陷入了怎樣的境地,,可是,為時已晚,。
落至這般田地,,她要是再回董家只會給董家蒙羞,便是爹娘寵她兄長護(hù)她,,讓莊澤良付出了代價(jià),,她的一雙兒女又該如何?
他們始終姓莊,,沒了她的庇護(hù),,那一對男女絕不會善待她的孩子。
待看明白了這些,,便是斷了她所有退路,,只能在這莊家一日日熬著,直至油盡燈枯,,在一年前抑郁而終,。
彼時,董婉如三十歲,,她無法割舍的一雙孩子,,長女十三歲,幼子九歲,。
失去母親的庇護(hù),,和一年前相比,兩人幾乎脫了形,。
莊書晴嘆了口氣,,這可真不是好局面,也不知她是不是天生沒有父母緣,,就是換了個殼子也是娘死爹不親,。
低頭看向還在出神的孩子,莊書晴又嘆了口氣,,看他領(lǐng)口不知何時散開了,,下意識的就伸手給他整理,可剛碰上原本還在發(fā)呆的孩子就猛的跳開了去,,那聲痛呼雖然被他壓在了口里,,卻依舊落進(jìn)耳中。
莊書晴頓時沉了臉,,“過來,?!?p> “姐姐……”
“還想瞞我不成?”
莊書寒咬唇,,遲疑著走近,,他覺得自從睡了這兩天兩夜,姐姐就變得不一樣了,,至少以前姐姐絕不會這么兇,,也不會和那女人頂嘴,把人氣走,。
不過這樣的姐姐真好,,真好。
莊書晴抬手將他衣領(lǐng)解開,,在領(lǐng)口下面一些就看到了捂得嚴(yán)實(shí)的傷痕,。
哆嗦著手將衣服解得更開,莊書寒想阻攔,,被她一眼瞪得沒了聲息,。
可真見著了,卻被那瘦可見骨的稚嫩胸膛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刺得眼睛生疼,,鼻子發(fā)酸,。
她見過不被善待的老人,見過被家暴丈夫打得滿身傷痕的女子,,也見過許多被虐待的動物,,可那感受都沒有現(xiàn)在深刻。
也許是因?yàn)楹⒆犹?,又太懂事,,也許,是原身留下的情緒左右了她,。
轉(zhuǎn)而一想到記憶中自己這小身板也是有許多這種傷痕的,,心酸全升級成了憤怒,。
古代女子多重名節(jié),,身上就是多一個莫名其妙的傷痕都難嫁到好人家,若是傷痕全是來自姨娘也就罷了,,她容不下自己太正常,。
可不是,她的傷痕是祖母親手打出來的,,以教導(dǎo)的名義,。
莊書寒這一身傷也不是來自其他人,恰恰是來自他的親生爹爹,,一個讀了十多年圣賢書,,現(xiàn)在也有名聲在外的莊澤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