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總算還有點腦袋,,看看朱寶貝再看看你,,人家有自知之明,來學堂就當個布景板,,你事事爭強出頭,,怎么會不惹人討厭?”
“切,,那還不是你們這些男人嫉妒我優(yōu)秀,。”她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
“宋媒究竟是怎么教你的,?就算頒布了女子入學和參考資格的律令,你真以為女人和男人可以平起平坐嗎,?”他提高聲音,,熟悉的諷笑再次浮現(xiàn),“不自量力,!”
她喉頭一堵,,眼神漸漸黯淡下來,縮緊身子自嘲道:“你們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們,,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大家注定做不成朋友了,,沒關系,,反正我不需要這東西。你要討厭我就一起討厭吧,,我不在乎,。”
他偏頭與她四目相對,,僅有的笑容消失不見,,漆黑的眼底倒映出她凍得發(fā)寒的臉,。他淡淡開口:“三個月前陳剛正的爹摔斷了腿,班里的同學一起去他家?guī)兔Ω赊r(nóng)活,,朱寶貝負責送飯送水,,啟蒙班的師弟們也在一旁盡力幫忙拔雜草,你在干什么,?一句要讀書沒空就走了,。”
“……你們?nèi)诉@么多,,不缺我一個吧,?”她咬住嘴唇,撇開頭,。
“兩個月前一個晚上文勇被其他村的混混砸破了頭,,差點就要死了,你最討厭的吳陽剛好路過,,點燃爆竹把我們?nèi)羞^去,。我們輪流背著他跑了幾千公里,直到他痊愈你卻連面都沒有露過,?!?p> “……我又背不動他,而且那時候我忙著調(diào)古琴,,你們又不說清楚他怎么了,。”她不是故意不關心他,,只是注意力真的都在新買的古琴上
盧曉麟冷笑,,“頭上纏了那么明顯的繃帶會注意不到?你眼里還有什么,?你捫心自問,你為大家做過什么,?你憑什么要求大家認同你,,整天一副全世界拋棄你,而你遺世獨立的樣子,!”
她被他的話震懾到,。原來這才是她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嗎?自私,、淡漠,、清高、冷血……不是這樣的,,她只是害怕受傷,,害怕結(jié)果是她自作多情,。
所以她只對喜歡她的人好,也希望喜歡她的人只喜歡她,。就像小時候,,她和老二、小三形影不離,,她們交了新朋友,,她就在背后搗亂,讓其他人都不敢和她們一起玩,,這樣她們就會永遠陪著她,,不會忽視她、拋棄她,。
“你是不是很得意這一個月來你每次成績都遠超邱家同,?全班只有你不知道他母親病重了。他父親在他出生后不久被野獸咬死了,,他母親靠幫人洗衣服含辛茹苦撫養(yǎng)他長大,,還節(jié)衣縮食送他去學堂,直到一個月前他才知道他母親得了肺癆,,大夫說她最多活不過一年,。”
肺癆,?這是——絕癥……她從來不知道邱家同一家過得那么辛苦,,每天看他一副“我是神童”的模樣就只想超過他,狠狠打擊他……現(xiàn)在才知道他其實是想讓他母親安心吧,?而她竟然卑劣至此,!
“對……不起?!彼o緊抱住膝蓋低聲道,。
“刺啦——”寒風壓彎了樹枝,大力鼓脹灌進耳朵“呼呼”地響,,他們身上的棉絮也泛起一陣漣漪,。
盧曉麟聞言眼神軟下,閉目不再說話,。原月只覺得自己一顆心泡進冰窖,,寒意由內(nèi)而外,鬢角卻滲出點點冷汗,,沿著側(cè)臉滑下,,流進領口,又轉(zhuǎn)為徹骨的寒。
手臂上濕濕熱熱,,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的汗,,可是濕熱的暖流越來越密集,她抽出手發(fā)現(xiàn)白色的棉衣上沾滿艷麗的鮮紅,。糟了,!她連忙移開棉絮,果然盧曉麟的手臂已經(jīng)流血流到發(fā)白,,傷口周圍的皮膚微微褶皺,。他對她的動作恍若未覺,眼睛閉得緊緊的,,她摸摸他的額頭,,好燙!
這又是因為她,!
發(fā)燒了應該怎么辦,?吃感冒藥、喝開水,、蓋被子捂汗……可是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成,。對了,還可以用濕毛巾蓋額頭,!濕毛巾,、冷水……她舉目四望,突然想起剛才走過那很冷的地方似乎結(jié)了一層薄冰,,便起來把棉襖在盧曉麟身上壓實,,快步跑向那邊。
盧曉麟勉力睜眼,,想制止她,,但手剛抬起來便無力地放下。
她熟門熟路地往那個地方跑,,果然越接近地上就出現(xiàn)一層薄薄的冰,。她嫌這里的冰不夠干凈,就不停地往深處跑,。很冷,,冷到鉆心地疼,皮膚被寒意刺得發(fā)麻,,她每一口呼吸都會形成一大塊白霧,,嘴唇發(fā)紫著顫抖,。
不能再往前了,,一定會凍死的。她蹲下來采集冰,,裝了滿滿一兜,,寒氣穿透棉衣打在她的皮膚上,,她身子一顫,咬牙快速往回跑,。突然腳被什么絆倒,,冰甩出來,濺了她一臉,。
“Shit,!”她咬牙切齒地爬起來,忽然眼角仿佛有亮光一閃而過,,她趕緊爬起來,。呼出一團白霧,四周除了狂叫的烈風沒有任何異常,。她一拍腦袋,,傻了,冰本來就會反光??!她放下心來,重新裝了一兜冰快步離開了,。沒有注意到她身后不遠處一朵晶瑩剔透的花朵在朦朧白霧中含苞待放,。
她趕回盧曉麟身邊的時候他已經(jīng)徹底昏迷了,她手忙腳亂地放下融了大半的冰,,然后撕下自己的衣袖沾了水貼在他額頭,,很快濕布就熱起來,她換了一塊又一塊,,眼看冰就要耗完了,,突然聽到上方傳來的呼喊聲。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大聲呼救:“我們在這里,!”
王豐第一個聽到她的喊聲,連忙招呼眾人,,大家沒有猶豫地將繩子放下去,,拉上來的卻是昏過去的盧曉麟。
朱寶貝驚恐地叫了一聲,,吳陽和吳巖山趕緊上去把人扶起來,,傻大個文勇把人“撲哧撲哧”地跑去找大夫。隨后原月也被拉了上來,,沒看到盧曉麟,,知道他被送去看大夫了,松了口氣。
朱寶貝撲上來喊道:“你嚇死人了,,不高興也不能胡亂跑出來,。盧師兄怎么了?怎么一身血,?不會是你打他了吧,?”說完才想起自她幫助盧曉麟他們整原月起,原月就對她愛答不理了,,偶爾說話也非常敷衍,,不由訕訕。
原月瞥了一眼朱寶貝拽著自己的手,,朱寶貝連忙放手,,討好地笑。她嘆了口氣,,看來她的缺點還要再加一個小心眼,。她握緊拳頭,輕咳了一聲道:“對不起……盧師兄是因為我受傷,,我會負責的,!”然后轉(zhuǎn)身面對所有人,鄭重地鞠了一個躬,,擲地有聲道:“對不起,!”
“咝——”吸氣聲四起,吳陽陰陽怪氣地說:“哎喲,,這不是要折我的壽嗎,?還是我耳朵太久沒摳屎積太多了,把什么罵人的話聽成‘對不起’吧,?”
原月抬眸,,往日無神的大眼這一刻充滿認真和執(zhí)著,她一字一句道:“對不起,?!比缓筠D(zhuǎn)身跑了,留一行人在原地面面相覷,,這丫的被嚇傻了吧,。
她本來想先去看看盧曉麟,但轉(zhuǎn)念一想宋媒現(xiàn)在肯定擔心壞了,,她現(xiàn)在是宋媒的女兒,,就算還不能保護宋媒,最起碼不能讓宋媒為她擔心,。
當她趕回家的時候沒有見到宋媒,,她暗道糟了,,搭了順風牛車趕去老師家,果然見里面一團狼藉,,宋媒殺豬似的嚎哭咒罵在整個宅子上空回蕩。
“你這老不死的,,為什么欺負我家月兒,?月兒在你這里讀書是給你面子,她哪里不如那個誰誰誰了,?她要考試你就讓她去考啊,,再不行你可以私底下和我說,我給你十兩,、一百兩都行,!要是月兒出了什么意外,我宋媒發(fā)誓讓你滾出羅臨縣,!”宋媒揪著老秀才的衣領把他從屋里拽出來,,抬頭看到呆立在門外的原月眼睛一亮,把老秀才一推,,顛晃著**朝她撲過來,,“月兒!”
折騰了這么久她已經(jīng)無力反抗宋媒的熱情,,在宋媒兩坨肉之間屏息了許久終于得到解放,,搖頭晃腦地站立,皺眉道:“娘,,這不關老師的事,,和你說了多少次不許來跟老師胡鬧!”
宋媒嘿嘿地笑,,看著一身狼狽的她心疼不已,,連連點頭說:“都是娘的錯,我們快回家,,順便把大夫請了,,娘的月兒凍壞了?!闭f著去拉她的手,。她甩開宋媒,徑直走到板著臉不吭聲的老秀才面前,,沉聲道:“老師,,對不起,是我任性了,。請您以后繼續(xù)教導我,,我會努力達到老師的標準,,爭取下次參加科舉的機會?!?p> 老秀才睨了她一眼,,抖了抖被宋媒拉皺的衣服,嘴角微彎,,高貴冷艷地“嗯”了一聲,,一甩衣袖回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