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民間繁華熱鬧的時候,乾清宮側的一處三進平房當中,。燈火還是通明如晝,。
幾個還朝服朝冠的重臣,危坐著圍坐一處,,捻胡子撥弄朝珠的不一而足,。有的人還在佯咳嗽,,互相眼神亂轉(zhuǎn),就是不肯先開口說話,。
這處不起眼的屋子,,就是清朝政府的中樞機構,在雍正年間因為西陲戰(zhàn)事而設立的軍機處,。真正的軍國重地,。
在座幾人,都是軍機大臣,。時人目之為宰相的人物,。
翁同龢也在其中,卻比任何人都要莊容凝重,。眼觀鼻,,鼻觀心的不斜看一眼。
坐在最當中的是現(xiàn)軍機大臣領班,,愛新覺羅宗室,,襲封禮親王的世鐸。在恭親王奕被趕出中樞之后,,他和光緒的生父,,醇親王奕譞同為領班軍機。去年奕譞故后,,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樞臣第一,。
看大伙兒都不說話,他才嘆口氣拍拍堆積如山的一疊奏折:“瞧瞧,,有了洋電報,。回信兒就是快,,天下督撫看誰,?直隸第一,兩江第二,,湖廣第三,。三個總督都議復了,李鴻章高風亮節(jié),,滿口子贊同在直隸編練新軍,,兩江的劉坤一說得慎重一點兒,引經(jīng)據(jù)典的一長套,,末了還是認為咱們該練新軍……湖廣張之洞,,更是快跳起來了。說練新軍是什么本固邦寧的大事兒,,他湖廣就正在練什么自強軍……總之一句話,,大家都贊成,。你們的意思呢?”
另一位老資格的軍機鑲藍旗的額勒和布,,老得都快直不起腰了,。謹慎的問了一句:“老佛爺?shù)囊馑寄兀俊?p> 一說這話,,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世鐸掃了他們一眼:“老佛爺?shù)囊馑迹呀?jīng)傳下話兒來了,,新軍得練,!這是國朝根本的大事兒,能練出來,,洋人面前也能直直腰板兒……”他掃了一眼翁同龢,、孫毓文幾個漢臣。把下面的半句話兒咽下去了,。
這禁衛(wèi)軍,也是旗人的靠山哪……當年曾文正公那支虎狼湘軍,,上面兒擔了多大心思,?曾國藩進京,老佛爺見面兒第一句話就是:“你這次來,,帶了多少兵,?”嚇得曾國藩回了會館流了一夜冷汗。
現(xiàn)在漢臣權漸漸大了,,靠著各地督撫均衡制約總不是個事情,。湘軍已經(jīng)沒落,新起的幾個督臣還遠遠不是李鴻章敵手,。上面兒雖然不擔心李鴻章的忠誠,,可是這樣總不是個事情啊,!一提練禁衛(wèi)軍,,老佛爺都覺著是個一了百了的好事兒。
可惜這些話兒,,就不能為漢臣所道了,。
一聽慈禧發(fā)話,軍機們之間的氣氛頓時活泛開了,,一個個抱拳滿口子頌圣,。
世鐸又敲敲桌子:“咱們的事兒沒那么簡單!兵是要練,,可是人呢,?餉呢,?老翁,這是你的首尾,,上書的那些御史翰林,,誰還不知道是你學生。你說說瞧,,我怎么和老佛爺回話兒,?人和餉怎么辦?李鴻章那里怎么料理,?”
翁同龢捋捋胡子:“禮王爺,,這事兒學生早有考慮。掌總的人呢,,還要老佛爺和皇上欽定,。臣下不敢妄談……可是皇上特旨升用的徐道,學生以為可用,!這是難得的人才,,通曉泰西軍務,一個片子,,寫得是精詳可行,。至于餉呢……要是練了禁衛(wèi)軍,海關直撥北洋的銀子,,我看大可以就用在那兒,,不足之數(shù),可以先建一個鎮(zhèn),,然后等餉力緩緩寬裕了,。裁一個練勇綠營,就可以多招一個禁衛(wèi)軍……徐道條陳上面,,還有一條學生也覺著是急務,,現(xiàn)在就應該挑選貴胄勛戚子弟,留學外洋,,學習陸海軍操練打仗的法子,。這人才才可以源源不斷兒的供應……百年樹人么!學生就這么點見識,,禮王爺覺得如何,?”
世鐸躊躇的端起茶碗:“那李鴻章能愿意么?去年要建三海,,裁北洋五千兵以裕餉源,。想了又想,還是沒下得了手兒,,我瞧著難,!”
翁同龢和孫毓文對望一眼,,都轉(zhuǎn)開了眼睛。旗人親貴,,承平已久,。除了伴食畫諾,想找出一個明白人都不容易,。恭親王那樣的人物,,都是鳳毛麟角了。
他咬咬牙齒:“兩江劉坤一調(diào)直隸,,李鴻章調(diào)兩江,!只有這樣,才料理得下手,!”
咣當一聲兒,,世鐸手里的茶碗摔在了地上。
“來來來,,您淺著點兒,,我深著點兒,楊大人,。咱們一醉方休,!”
徐一凡殷勤的給楊士驤斟了一碗酒,又給自己滿上,。
楊士驤微服來訪,不問可知就有要事兒,。兩人信步走了許久,,才找到一個還沒剪門的小酒館。弄了一碟鹽豆,,一盤豆腐,。加上兩壺濁酒。就擺出了一個促膝談心的架式,。
章渝守在店門口,,守著外面動靜。陳洛施和杜鵑就在旁邊伺候,。
小酒館里面,,除了他們四人,就再無旁人了,。
看見徐一凡起身倒酒,,陳洛施趕緊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給他們倒上,。又邁著小碎步退到一邊兒,。
杜鵑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小心的給徐一凡摺著他脫下來的坎肩。將上面每一點兒灰塵,,都小心的撣干凈了,。
楊士驤目光微微有點奇怪的看了一眼高高的陳洛施,估計心里腹誹了一下徐一凡的審美觀,。
他又看看桌上粗劣的酒肴,,享受慣了的楊才子悄悄皺皺眉頭。展顏笑道:“我該稱你徐大人才是,,抵京不過近月的事情,,就已經(jīng)是特旨道升用。再過幾日,,怕兄弟還不在你面前站班兒行禮,?”
徐一凡看他的樣子心中暗笑,豪氣干云的舉起酒杯:“來,,走一個,!”
“走一個?咱們誰走,?走哪兒去,?”
“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楊大人,,您說咱們感情是深是淺吧,!”
楊士驤苦笑,這小子裝傻還真裝出水平出來了,!這些新鮮詞兒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學來的,。他忙按住徐一凡的手:“徐兄……徐兄!這酒不急,,兄弟是為了您那封信來的,。”
徐一凡停住了酒杯,,笑吟吟的看著楊士驤,。楊士驤卻目光沉沉,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兩個小丫頭,。
徐一凡笑道:“沒事兒,,這是我房里伺候的人。先生有什么話兒,盡管講無礙,?!?p> 楊士驤輕嘆一聲:“還不是為先生一折攪動的京華煙云?這練禁衛(wèi)軍已經(jīng)是在所必行之事,。直隸練新軍,,還不是直指李中堂之事?有新軍則必裁北洋,,而欲裁北洋,,則必將將李中堂調(diào)離直隸。李中堂并不惜此權位,。然則苦心經(jīng)營的一點北洋守國實力,,則必然被朝中之敵摧折一空!我只是奇怪,,先生此設計飛黃騰達,,將不可限量……可是為什么還要留信于我,說事到絕處,,只要找您,,就可以輕輕化解呢?”
他目光炯炯:“士驤也魯,,曾不以先生信為然,。不料近日京華風云,處處如先生信所言,!北洋上下,,如風雨飄搖也驟,先生如何有以教我,?”
說李鴻章不在乎這個天下督臣第一的直隸總督,,北洋通商大臣。他苦心經(jīng)營的艦隊,,軍隊,礦山,,官辦企業(yè)……那才是真枉負了他老師曾國藩給他的“拼命做官”的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