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科舉與唐代不同,，考試開始采用糊名制,，錄取規(guī)模也不斷擴(kuò)大,，以至于一個小縣的縣丞,、主簿,，都有進(jìn)士的頭銜,，這時候的科舉才真正類似于現(xiàn)代的公務(wù)員考試,。
本次的山東科舉更為寬松,，幾乎只要是讀書人都可以參加考試,，而且內(nèi)容與金、宋大不相同,，更注重實(shí)用性和考生的獨(dú)立思考能力,，另一方面，李思業(yè)也想利用這次科舉為他弘文館擴(kuò)大生源,。
這日凌晨,，天麻麻亮，黃宗耀突然被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他微微睜開通紅的眼睛,，眼前隱約看見一物，灰白色,，模糊不清,，漸漸地他眼前的物體清晰起來,，那是掛在蚊帳上的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四個血紅的大字：今日科考,。
如一根針在他的身體上猛戳一下,，黃宗耀枯瘦的身板從床上驀地彈起，驚叫道：“余兄,！快起來,，今天可是考試的日子?！?p> “不急,，時辰還早！”余玠笑笑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他穿了一身青色短衫,，頭上熱氣騰騰，神采飛揚(yáng),，想必是剛從外面跑了一圈歸來,，他拿起一副碗筷笑道：“倒要先去吃飯，晚了,，好菜可就沒了,。”
幾日相處,，余玠并未見黃宗耀去過青樓,，這才知道他雖有賊心卻無賊膽，那日不過是想邀自己同住,，也就對他有了幾分好感,。吃罷早飯，自有官員引他們?nèi)タ紙觥?p> 山東的六月已進(jìn)大暑,，今年熱度尤勝往年,，雖然天還未亮，但空氣中的悶熱已經(jīng)讓人難以忍受,。
一千余名舉人分五隊列在益都府最大的一所官學(xué)前,，有士兵在維持次序，這里就是李思業(yè)視察過的那所破爛官學(xué),，如今周圍的市場已經(jīng)拆除,，官學(xué)的面積擴(kuò)大了十倍不止，尤其還整出一塊空地,，讓學(xué)生操練,，但新開的弓馬課程卻是要到城外的軍營去上。
二人排在隊伍最后,，余玠見他神情憔悴,，眼中仍有血絲,，不由埋怨道：“明知今日是考試，黃兄昨夜為何還要熬夜,，就不怕考試時影響發(fā)揮嗎,？”
黃宗耀苦笑道：“我以前一直把精力都放在經(jīng)義上，對詩倒沒有重視,，可好，今兒不僅要考詩,，還有詩評,，我想那李思業(yè)頗重民生，便將寶壓在杜工部的詩上,，昨夜便惡補(bǔ)一番,。”
余玠聽他底氣不足,，又問道：“若不幸未能高中,，黃兄可要返鄉(xiāng)？”
黃宗耀神色黯然,，他搖搖頭道：“為湊路費(fèi),，家里的兩畝薄田已經(jīng)賣了，若不能中,，我就打算進(jìn)弘文館,，攢幾個錢后再把家人接來。那你呢,，可想返鄉(xiāng),？”
余玠暗道：“官府正四處通緝老子，回去不是找死嗎,？”便笑道：“若不中,，我也不回去了，要么進(jìn)弘文館,，若進(jìn)不了就去投軍,。”
黃宗耀笑笑,，脫下兩只鞋往天上一拋,，‘啪嗒！’兩只鞋面朝上落地,，黃宗耀笑道：“不妨,！今番是順卦?！庇喃d見他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噓！”旁邊一人低聲止道：“莫要吵,，已經(jīng)開始了,。”
二人精神一振,，探頭見前面果然有了動靜,，官學(xué)的大門已經(jīng)打開，十幾個引路童子手執(zhí)大紅燈籠站在門內(nèi),，燈籠上隱約有些黑字,，估計是考場號，又出來十七,、八個官員,，開始逐隊頒發(fā)考引。
“蘄州余玠,！蘄州余玠,！”
余玠高高舉手應(yīng)道：“在這里！”
過來二名官員驗(yàn)了他的學(xué)引,，又仔細(xì)打量他：“身高八尺,，國字臉，左手有一傷疤,?！贝_認(rèn)無誤，這才把考引給他,，余玠接過,，見上面是‘丁區(qū)五十四號’不由低淬一口，暗道：“晦氣,！怎的與‘吾死’同音,。”
拿到考引,，便可入場,，余玠拉住黃宗耀笑道：“咱們不在一個考場，呆會兒考完不一定能碰著面,，黃兄可自回客棧,。”
黃宗耀心神不定,，只翻來覆去看他的考引,，隨口應(yīng)道：“也好！祝余兄發(fā)揮出高水平,?！?p> 余玠一笑,，拍拍他肩膀道：“你也一樣！”
軍士搜身驗(yàn)過考引后,，二人隨引路童子各自去了考場,。
穿過一座廊橋，余階剛到門口,，只覺涼氣撲面而來,，暑氣頓消，腦中混沌一掃而空,，余階疾步進(jìn)門,，見考場極大，已用木板隔成無數(shù)小間,，每間約一席大小，整個考場可容二百人同時考試,。但他關(guān)心的卻是那清涼之氣的來源,，正四處張望尋找，后面跟來的一名年輕軍官見狀,，知其心意,，笑笑往墻邊一指，他才發(fā)現(xiàn)四周沿墻各有一排長長的水槽,，水槽上每隔一尺便放置一塊冰,。
“想得周全！”余階脫口贊道,。
“這是我們大將軍想到的,。”說到李思業(yè),，那軍官口氣頗為驕傲,，又笑道：“不僅有冰，郎中藥物都齊備,，可謂萬無一失,。”
余階聽他口音象是自己同鄉(xiāng),，便用鄉(xiāng)音低聲問道：“將軍可是京西路蘄州人,？”
軍官眼露驚喜，突然臉一板斥道：“考場規(guī)矩,，不得談與考試無關(guān)之事,，你的考引上沒寫嗎？你再多言,，我便將你逐出考場,！”又看看他的考引,，帶他到靠邊一席，冷冷道：“這便是你的考位,，中午飯食自有人送來,，若內(nèi)急可拉動小鈴，除此,，不得站起,，不得離開位子，你還有什么要問,？”
余階被他斥責(zé),，心中著實(shí)惱怒，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發(fā)現(xiàn)在他的軍服左臂縫有二條紅杠,，中間夾有一顆銀星，不知何意,？剛想問,，卻想起剛才之事，揮揮手,，沒好氣道：“你去吧,！有事我自會拉鈴?！?p> 辰時正,，考官開始下發(fā)考卷，這次考試,，除考引外,，任何一物都不得帶入，筆,、墨,、稿紙都由考場提供，考策論時,，需在考場過夜,，也會提供被褥枕頭。
余階先寫上名字和考引號,，又用長紙條小心地將名字糊住,，這才展開卷子，考題共兩部分,，前部分為詩,，有命題，須參照《文選》而作，這倒不難,，宋人只要讀書都會寫詩,，只是水平高低罷了。難的卻是第二部分：詩評,。水平低者只能就詩論詩,；水平中者，可引申出此詩的歷史背景,；而水平高者,，甚至可評述作者的政治見解以及當(dāng)時政治清明或社會動蕩的根由。
余階心‘砰,！砰,！’亂跳，不知今回是什么題目,，眼睛一閉,，猛地翻開考卷，半晌,，他微微睜開一條縫,，又湊近細(xì)看，竟忍不住要狂笑起來,，題目正是黃宗耀昨夜和他辯論得喉嚨冒火的三吏三別，興奮之余,，卻有點(diǎn)佩服黃宗耀的眼光,，果真被那廝押中了題，可以想象他在另一個考場該怎樣得意,。但時間已不容他胡思,，動筆的鐘聲響起，余階心靜下來,，思路慢慢地飛到波瀾壯闊的中唐時代,。
滿屋只聽沙沙筆響，偶爾傳來干澀的咳嗽聲,，考官鐵青著臉,，手持一把鐵戒尺，背著手在考場內(nèi)四處巡視,，眼光銳利,，任何人一絲小動作，都休想逃過他的眼睛,，不時有人輕拉小鈴,，示意內(nèi)急，需要去方便，考官一努嘴,，立刻有士兵陪他出去,。
午飯后，便開始有人陸續(xù)交卷,，或表情輕松,，或臉色陰沉，余階寫完最后一個字,，心驀地一松,，躺了下來，等墨跡略略干后,，又從頭讀一遍,，自覺還算滿意，這才交了卷,，揚(yáng)長而去,。
天擦黑，余階才悠閑逛回客棧,，今天考得不錯,，他特地去青樓找個粉頭犒勞自己一番，離房還有十步,，便聞清朗的讀書聲：“．．．．．．然秦以區(qū)區(qū)之地,，致萬乘之權(quán)，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聲音愉悅,，顯示讀書人心情頗好。
余階心下了然,，推門大笑道：“今日黃兄妙算,，難道明日你想寫‘過秦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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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輕軍官也不是一般人,，和余階淵源頗深,，恕我賣個關(guān)子,，下集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