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家祭一如既往的熱鬧,，特別是今年嫡系走了三位黑發(fā)少走（不滿四十死的人）,，更是要趁著家祭給他們納譜,。

　　世家子逝世，除了按照規(guī)矩葬入祖墳之類的,，還要納譜,。

　　納譜就是要開祠堂，走火馬,，念響詞,，描封像，分產(chǎn)業(yè),，上香進(jìn)祖宗,，給祖宗說明照顧一下這個剛?cè)サ耐磔叄缓笥浬献遄V封錄,，代表這個人死了,，后去官府衙門消籍。

　　因林玉煊夫婦與林玉焻均是橫死又皆為早逝,，故事不能單獨(dú)開祠堂納譜的,，以免帶來晦氣，只有趁著各種節(jié)日家祭,，來開祠堂,。

　　主持重陽九陽家祭祀的是林二老太爺，林八老太爺,，還有比林二老太爺大上一輩的林七老老太爺也就是林七高祖,。

　　林三老太爺是旁枝最長，算是林二老太爺?shù)淖宓?，旁枝的旁枝,，沒什么權(quán)勢，但輩分大,，族里很有話語權(quán),。

　　倒是林七高祖著實(shí)是林氏一族的大長輩，他是林國公和林二老太爺二人的父親的嫡親同胞兄弟,，不僅身份地位高,，且掌管林氏族學(xué)長達(dá)三十多年，可以說林家子弟既是他的晚輩又都是他的弟子,。

　　然林七高祖卻是命運(yùn)坎坷,，子孫不濟(jì)的。

　　他少年得志為官,，卻牽扯文帝血案,，罷了官職，流放潮州,，落下一生頑疾,，且因此妻子病逝,，無兒無女，著實(shí)讓人感嘆,。

　　好在林氏一族極為講究規(guī)矩,，他年長，地位高,，便是寧可孤苦伶仃,，不過繼子嗣，也是無人敢欺凌,，反而族中上下沒有敢不尊重的,。

　　這次家祭，林七高祖能夠來主持,，也是給林玉煊夫婦和林玉焻撐了場面,，讓林二老太爺能夠從林大老爺這場流言蜚語中脫身，挽回林氏族人的榮辱感和對嫡系的信心,。

　　家祭，林熙菡是女眷,，按規(guī)矩本該在祠堂二道門的園子行跪拜禮的,，但林七高祖要見一見林熙菡，林熙菡還是隨著林七爺林熙楊去了祠堂正院,。

　　林氏祠堂分三道院,，主院主要是供奉家族祖宗、已逝長輩的排位,、揭帛（死者畫像,，又叫影、追影,、追容,、揭白等）、古訓(xùn)家規(guī),、族譜等,，此處只能是家族男丁可進(jìn)之地。

　　主院正門前一道門正對的三間屋,，中間為堂屋,，南北穿透，連接二道門和主院,，這里是二道門巷房,，堂屋兩次有兩個廂房，這里是一般家族嫡妻,、嫡女,，家祭叩拜祖宗的地方,，最后三道門類同二道門是一般庶出旁枝子侄所呆的地方。

　　林氏與所有的南方世家類同,，良妾庶子上族譜,，幾乎不分宗田宗產(chǎn)，不承爵,，只分私產(chǎn),。其余庶女、賤妾子都是不上族譜的,，自然家祭也沒他們的事兒,。

　　而出嫁從夫，出嫁女沒資格參加家祭,。

　　故此次家祭,，林熙菡只得獨(dú)自一人與長輩來參加家族祭祀，林七高祖?zhèn)鲉玖治踺?，林熙菡也無人提點(diǎn),，傻愣愣地想了半天，也不曾有半點(diǎn)林七高祖的印象,。

　　倒是林七高祖是個妥帖的慈愛老人,，他伸出干枯的手，喚林熙菡置跟前,，微微喘氣道,，“你是小九吧？是老大家的那個小七的孩子,？”

　　林熙菡在林二老太爺示意下,，點(diǎn)頭稱是。

　　林七高祖年紀(jì)大了,，眼神不大好,，精神也不濟(jì)，給林熙菡摸了個鴿子蛋大小的雞血石印章,，道,，“拿去玩吧?！?p>　　林熙菡躬身行禮,，道謝。

　　林七高祖便揮手讓林熙菡退到一邊去,，林熙菡小心看向林二老太爺,，這家祭正院，她是退也不是，進(jìn)也不是,，待著不合禮,，高祖又沒發(fā)話讓她下去。

　　林二老太爺也瞄了老太爺兩眼,，見老太爺拿著“影”細(xì)看,，讓人給“影”上面的帷帳寫上小字經(jīng)文。這橫死的人怕晦氣,，在祭祀畫像上面的帷帳都是會寫三句小號經(jīng)文,。

　　林七高祖眼色渾濁，手腳干枯微顫,，半瞇著眼就像站著要睡過去了,，林二老太爺放心吸口氣，便揮手讓林熙菡退下去了,。

　　“慢著,，小九這丫頭，過來給我看看你爹爹這畫像,，像不像,？”林七高祖突然傳話林熙菡，林熙菡自然惦著身子湊過去,。

　　林家給死者畫像的是林氏一族的子侄,，江南有名的才子，不喜官場,，好風(fēng)物，擅詩畫,，尤其是擅畫人物像,，他畫的仕女圖，有活美人的傳說,。

　　此時畫了死者的畫像,，雖是按規(guī)矩死板莊重些，但還是非常形神皆似的,。

　　林熙菡看了林玉煊,、崔詩韻夫婦的畫像，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地流,。

　　林七高祖微微看了林熙菡兩眼,，露出淡淡地笑意，吩咐作畫者道,，“小三十一,，家祭后，給你九姑姑也送上兩幅畫?！?p>　　作畫的青年男子哀怨的看了林七高祖,，不情不愿地道是，又復(fù)朝林熙菡做了個怪怪的笑,，差點(diǎn)把林熙菡逗笑了,。

　　想到過一段日子，便能得到林玉煊夫婦的肖像,，心里歡喜了兩分,。

　　林七高祖又頓了半刻，這才吩咐林熙菡退回二道門繼續(xù)家祭,。

　　林熙菡一走,，林七高祖這才與林二老太爺?shù)溃靶《?，還記得你和你哥當(dāng)年入仕時,，我給你的批文嗎？”

　　林七高祖突然這一段話,，讓林二老太爺一愣,，這批文他自然記得，不僅記得,，而且為這批文碾轉(zhuǎn)反側(cè)了大半輩子,，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批文和大哥的批文，就不服氣,，日夜的睡不著,。

　　林七高祖見林二老太爺?shù)臉幼泳椭肋@半輩子老太爺也沒醒悟過來，嘆了口氣,，“我也是活不了多久的,，日后這林氏一族就要靠你二兄弟撐起了?！?p>　　“七叔……”

　　林七高祖擺擺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最后說句話兒,，給你提個點(diǎn),。這世家皇權(quán)，終有一天會對上的,。千年世家,，百年王朝。不管誰勝誰負(fù),，皇權(quán)終究會占上高位,，世家也不會一下子消亡，只看這個世家掌托人是否把持的住?！?p>　　“七叔,，我知道，這不是我已經(jīng)開始提拔寒門子弟,，建立書院,，就是圖的當(dāng)今消弱世家影響力，提拔寒門子弟,，讓寒門子弟頂替世家,，咱們林家藏于鄉(xiāng)間，培植可信的寒門子,，可保永世,。”林二老爺笑道,。

　　“呵呵,，小二，你這話,，你就不知道的,。這個世上沒有什么是永世的。你說什么是寒門,？什么是世家,？寒門子弟提拔上來，官官相護(hù),，代代同黨,，還是寒門子弟嗎？林家在幾十代前也不過是個土著農(nóng)戶,?！绷制吒咦娴脑挘屪鳟嫷耐磔叾际忠欢?，亂了畫。

　　“七叔,，這就是你不救老大的原因,。”林二老太爺顫抖著手,，發(fā)問道,。

　　“你們的書院不過又是一個林氏，若是入了朝,，又是一個林黨,。當(dāng)今比不能容世家，更不能容黨派，李相爺便是前車之鑒,。這樣的書院不要也罷,。”

　　林七高祖將筆扔下,，“福分天定,，小七既然沒有子嗣福分，就不要違背上蒼的意思,。我和你大哥說了,，這林家有一個爵位就夠了，五六年后又是個奪權(quán)之日,?！?p>　　林二老太爺接過林七高祖遞過來的一個“黨”字，一個“皇”字,。

　　“這個成黨的就是頭上三把刀,，一張空口白話嘴，還有一副黑心腸,，才能留下黨,。”

　　林七高祖戲笑道,，“咱們林家就兩根木頭,，沒那心腸做不了黨。老大做不來,，老二你也做不來,。”

　　林二老太爺卻笑不出來,，他看著那個“皇”字,，白王即白虎，象征軍權(quán),，刀戈兵伐,，這皇權(quán)踩著血腥，鄉(xiāng)黨再厲害還不過是陛下讓殺便殺,，黨上三把刀,，頭一把刀就是皇子，做黨不過是混個短命,。

　　林二老太爺想得是長久,，那骨子里林黨的心思便徹底歇沒了。

　　“這老七的郡公陛下是下了密旨的,，哪里能去就去的,?！?p>　　“竟然是密旨，就是不對外公布的,。當(dāng)今只是下旨追封老七為郡公,，這郡公隨著他進(jìn)墳就沒了。干林家他人合適,，除了九娘那丫頭能占個名分,，旁人礙著什么?！?p>　　林七高祖一笑,，林二老太爺也知道他意思，敢情陛下那道密旨就是戲弄試探林家知不知趣,，能不能老實(shí)交了兵權(quán),，一無外人知道，二無明旨下發(fā),，“苦了小七那孩子了,。”

　　“這又有什么,，好歹小七去了那邊還有個郡公的爵位,，他又沒有個子嗣，也是傳承不得,，怨不得陛下,。”

　　“竟然陛下沒下明旨,，七房沒有爵位,，小七過繼個子嗣，也是合該的,？總不能讓七房真的絕了脈吧,。”林二老太爺還想給自己子孫爭取一下,。

　　“哎,，小二，我知道你為子孫計,。但是老大將來不會虧待你們這一支的,，我走了，還有些產(chǎn)業(yè)也是留給你們這支的,。七房那兒，陛下不希望還有除了老大這個國公以為的林家人,，有多余的威望了,，過繼了,，哪怕占了名聲，陛下也是要酌情嘉獎的,，免得臣子心寒,。”

　　林七高祖拍拍林二老爺?shù)募?，用心良苦道,，“小二。做臣子的最重要的不是高才,，不是忠心,，而是知趣。林家這般,，日后當(dāng)今會記得,。咱們當(dāng)今不是先帝爺，糊涂點(diǎn),，但是有海量,。”

　　林熙菡家祭拖著跪得發(fā)疼腿,，還有漲漲的腦袋,，跟著幾個旁枝姐姐找到了林三太太。

　　林三太太也正找著林熙菡,，一見林熙菡也是趕緊拉了過去,，道，“累壞了吧,，九娘,。咱們這家祭，人多,，規(guī)矩多,，儀式多，還不讓奴才進(jìn)祠堂,，著實(shí)難為,。”

　　“倒是不累的,，九娘年紀(jì)小,，族里姐姐們照顧著?！绷治踺战o林三太太拍拍腿上灰塵,，笑嘻嘻道，“倒是三嬸嬸累壞了吧,?！?p>　　“呵呵,，我這一大把年紀(jì)了，老胳膊老腿的,，不似你們小輩,，腰腿斷了點(diǎn)?！绷秩步o林熙菡揉揉腿笑道,，“往日，我還想著生個女兒,，以后家祭之類的也有個作伴的,。”

　　“呵呵,，以后,，九娘陪著三嬸嬸就成了?！绷治踺毡е秩觳踩鰦?，林三太太看她嬌澀澀地可愛樣，也逗樂了,，直道好,。

　　“二祖祖那兒，要去找尋來著,？”林熙菡又問,。

　　“那是不用的，你二祖祖輩分大,，要和著幾個年長的夫人嬸子去廂房說說話,，我們先出祠堂，家去的,?！?p>　　林三太太拉著林熙菡匆匆和四周媳婦們打了招呼，過程有些匆忙失禮,，但大多數(shù)家眷都是不吃不喝跪了一整天,，也累得慌，各個顧不得的往祠堂出,。

　　此時上宗譜的大婦,，怕是極為羨慕那些沒上譜的小妾賤婦吧,。

　　林熙菡看著一團(tuán)慌忙的人群,，暗暗發(fā)笑,。

　　“哼——”

　　林熙菡一下馬車正好遇到了騎著馬過來的林熙棠,、林熙松幾個兄弟。

　　林熙棠這個風(fēng)度翩翩的玉公子,，不似往常一般見林熙菡總是一副風(fēng)雅得體的好哥哥樣,，反而冷淡地掃了林熙菡兩眼,，無視的離開。

　　林熙菡捂著胸口,，想著林熙棠那淬了毒的眼神，著實(shí)心驚,，也不知道這位堂兄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倒是有一段日子愁眉苦臉，看到林熙菡就哀怨的林熙松這個胖堂兄,，此時臉上掩不住的幸災(zāi)樂禍,，見林熙菡更是露出從沒有過的真心笑容，道,，“九妹妹,，前段日子，你倒是不曾帶你出去耍子的,，哥哥想著你守孝,，不能無故出門，也不好帶你出去游玩,，便給你買了些玩物,，過一會兒日子給你送去?！?p>　　林熙菡連連道謝,，林熙松也越發(fā)溫和地笑笑，就進(jìn)了府,。

　　林三太太顯然也看出了異狀,，掐著自己長子林熙楊，拉進(jìn)了馬車,，一個勁兒的問,，這次家祭出了什么事兒。

　　林七爺才道,，家祭林熙棠拿了國公府老太太的信,，說是他奉了老太太的命，又得林玉煊在世的同意,，說是過繼給七房,。

　　誰知道林七高祖當(dāng)場就道了，林國公來信說,，林玉煊再世考慮七房無嗣,，就寫信給林國公道，不打算過繼了,，日后國公府分家,，七房那份祖產(chǎn)就收歸族里,，私產(chǎn)均留于獨(dú)女做嫁妝。

　　國公爺也同意兒子這份愛女之心,，便在一個月前就寫信給林七高祖,，直接封存七房絕嗣了。

　　所以人人都過繼不了七房了,。

　　林熙棠這個本來胸有成竹的大贏家,，反而又失財又丟臉，自然遷怒林熙菡這個罪魁禍?zhǔn)琢恕?p>　　林三太太聽了之后,，心里又慶幸又失落,，對著兒子捶了兩下，惹得林熙楊大喊大叫,。

　　林熙楊下了車,，見林熙菡還等著林三太太，便湊過去道,，“九妹妹,，這日后還得小心者點(diǎn)，前有虎,，后有狼,，身邊還有一群禿鷲，嘖嘖,，真真難啊,。”

　　林熙菡看不慣林熙楊這副看熱鬧的不羈樣,，也道,，“妹妹，我倒是狼啊,，虎的不怕,。可是楊哥哥慘了,，我家祭聽二爺爺說,，長子嫡孫守大孝，要封館,，親自教導(dǎo)幾個孫子輩讀書,，以期三年大考?！?p>　　林熙楊臉色大變,，一臉完了的樣子，匆匆推了府里大門，板著臉對后面小廝喊道,，“死奴才,，還不快走，少爺?shù)臅淅?，快翻出來,，快啊……?p>　　林熙菡嘿嘿發(fā)笑。

　　林二老太爺這狠打狠抓,，也是好事兒,。這書院才子在人才也是旁人家的，傳承不了林氏血脈,。

　　林熙菡一進(jìn)凌霜閣，頓時臉都變了色,。

　　滿屋子就翻得亂糟糟,，巧兒、惠兒眼淚汪汪地站在院子里,，蘭嬤嬤,、季嬤嬤一干奴才與另一對奴才對峙起來。

　　林大姐站在園子里,，大喊,，“給我打死幾個死奴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