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梓然盡量克制著心中的不適應(yīng),,小心翼翼地開了口。雖然才剛剛認(rèn)識這位“娘親”,,但梓然卻見不得這弱女子難過,。
“我是不是要被送去王夫人家?娘親莫擔(dān)心,,我去了會好好生活的,。”畢竟不是真的“然然”,,對于梓然來說,,前路一概無法預(yù)測。守著這位美娘親度苦日也好,,或是進(jìn)那高門大宅做下人也好,,都是新的人生,她都要慎重地面對,。
而且,,她內(nèi)心早已堅如磐石,上一世她什么沒有經(jīng)歷過,?這一世無論將面對怎樣的人生,,她心中都無多少懼意。
“真是好孩子”,,娘親輕撫著梓然的額頭,。“只是你哪知道惡門深宅中的苦啊,。娘親說什么也不能把你送到那苦海里去,。”娘親拭了拭眼角,“說來還是娘親連累了你,,害的你小小年紀(jì)便逢此噩運(yùn),。”
似乎是不愿意再多說什么,,娘親收拾了床頭的幾件衣服,。“然然躺著,,娘去洗衣服去,。”梓然瞧著她略顯悲傷的背影,,雖然并沒有真的將其當(dāng)做母親,,但心里竟有些酸楚。
她自己都為這種情緒嚇了一跳,,難道借用了別人的身子,,連心性都受影響了?前一世,,她何曾有過這種感覺,?
此外,梓然也有些困惑,,瞧著這“娘親”的一言一行,,以及她手下的繡活,似乎與這寒門破戶都格格不入,,相反倒有些大家小姐的做派,。
“還有,這小然然的爹上哪兒去了呢,?”
梓然原本自小無父無母,,對父母親情并不熟悉。如今,,得了這美婦人的關(guān)照,,卻不愿欠其人情,想著總該還了她的情意才算心安,。只是無奈如今毫無氣力的小胳膊小腿,,還有一身的傷,著實(shí)無從下手,。
正胡思亂想著,,又是一陣敲門聲從院落中傳來。
……
“然然,,王嬸來了,,快謝謝王嬸,,多虧她那日救了你的命呢?!薄澳镉H”說著話,,扶了一位中年婦人走了進(jìn)來。那王嬸方臉白額,,身上的藍(lán)裙子上還四處綴著補(bǔ)丁,,看樣子也是窮苦之人。只是瞧她的體態(tài)相當(dāng)結(jié)實(shí),,兩眼也炯炯有神,。在梓然看來,這才是真正的市井婦人,。
“別謝我,,唉,誰讓咱這窮人請不起大夫呢,。沒想到我年輕時跟人學(xué)的那點(diǎn)三腳貓的治跌打損傷的功夫,,還真把這孩子從鬼門關(guān)搶了回來,說起來也是這孩子的造化,?!蓖鯆鹫f話的功夫手腳也沒閑著,她麻利地解開了梓然身上的小衣,,查看起傷勢來。
梓然很反感與人親近,,何況還被人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解開了衣服,。但如今她也知道自己抗拒不得,否則只怕被人識破,,于是只好一再強(qiáng)忍著心中的不適,。
聽王嬸的意思,梓然這小身子骨雖然有些好轉(zhuǎn),,好歹命算是保住了,,但還且得養(yǎng)些日子,才有望真正康復(fù),。
其實(shí)梓然對如今的傷勢再清楚不過了,。前一世做殺手之時,最先學(xué)會的不是如何殺了對手,,而是要想方設(shè)法保住自己的性命,,因而梓然對于身體構(gòu)造和各類傷勢的治療研究頗深。其實(shí),,如今這點(diǎn)小傷,,若是前世的自己,,連休息都不必。但現(xiàn)今這身子基礎(chǔ)太弱,,確如王嬸所說,,還有待養(yǎng)息。
“作孽啊,,這么個小孩子,,他們怎么就忍得了心下手?!睆耐鯆饠鄶嗬m(xù)續(xù)的碎念中,,梓然也約摸知道了自己這身傷的來龍去脈。
原來“娘親”雖然一向?yàn)槿说驼{(diào),,但其不同于市井小民的風(fēng)姿還是招來了些地痞流氓的垂涎,。為了避免麻煩,她盡量閉門不出,,但做出來的繡活卻終歸是要送出門去,。那些流氓便每每上來糾纏,弄得“娘親”不堪其擾,。
后來小然然見“娘親”發(fā)愁,,便自動攬下了送繡品的活計。好在這三陽鎮(zhèn)并不大,,高門大戶也就那么幾家,,迷路還不至于,因此“娘親”原本是放心的,。
哪成想,,那天地痞幾次想堵“娘親”的道撲了空,便有些惱羞成怒了,。那天見又是小然然去送繡活,,便圍了上來,嘴里說著一些侮辱“娘親”的污言穢語,。
小然然不堪其辱,,她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不知道實(shí)力懸殊,,竟與這些流氓頂撞起來,。結(jié)果小小孩童便遭了一頓惡打。
幸好市井上頗有幾位好心人,,見流氓散去后,,便趕緊將她抱了送回家中。據(jù)說那會她已經(jīng)是出氣多,,進(jìn)氣少了,。大家都以為她恐怕很難再活過來,。“娘親”第一眼見她滿身血污的樣子,,差點(diǎn)便暈了過去,。好在王嬸及時趕了來,這才算是勉強(qiáng)保住了小然然的那口氣息,。
聽王嬸的說法,,這小然然原本是個烈性子,這倒很符合梓然的心意,。她可不愿意自此扮個成日哭天抹淚的“林黛玉”,。
“聽說那王家府上來要人了?”安頓好梓然,,王嬸拉著娘親坐到了一邊,,低聲問道。娘親無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可是鬼門關(guān)?。“?,多少女孩子被好好地送進(jìn)了府,,都被糟蹋得不成人形。死的死,,賣的賣,,這些年王家府上做的孽還不夠多嗎?如今竟連然然這樣小的女童都不放過,,真是喪盡天良啊,。老天爺怎么就不長眼,偏偏讓惡人當(dāng)?shù)滥??”王嬸說得有些義憤填膺,聲量也不自覺地抬高了幾分,,所以她的話便一字不差地落進(jìn)了梓然的耳里,。
梓然心里苦笑,自己果然是命薄??!別人穿越遇到的都是風(fēng)光無限,偏偏自己又一次將掉進(jìn)龍?zhí)痘⒀ā?p> 只是她心中并無懼意,,卻籌劃著等身子好了,,便該好好錘煉一番了。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了,。
上一世她雖活得霸道,,卻并不恣意,,太過謹(jǐn)慎。
如今,,既然老天又給了她一世,,她卻不愿意錯過了。
“娘親”的眼淚早已如斷了線的珍珠,,只是她恐怕顧及著梓然在一旁,,所以并沒有哭出聲來。
“王嬸,,我已經(jīng)想好了,,既然您費(fèi)力救回了然然的命,我斷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小小年紀(jì)就進(jìn)王家府上又枉送了性命,?!蹦镉H說著話,語調(diào)又壓低了幾分,,幾乎是湊在王嬸耳前低語了幾句,。
王嬸聽完嘆了嘆氣,說道:“也是啊,,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若是然然有福氣,沒準(zhǔn)還能奔出點(diǎn)造化,,總比進(jìn)王家府上無端送了性命強(qiáng),。只是,以后就苦了你了,?!?p> 跟娘親又輕聲絮叨了幾句,王嬸便起身告辭了,。
梓然內(nèi)心里一片清明,,從聽到的對話中,她知道“娘親”心中已經(jīng)定了自己的去處,。但從“娘親”的為難來看,,那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善地。
只可惜不能讓這苦女子知道自己內(nèi)心的坦然,,只是,,若“娘親”當(dāng)真知道了梓然當(dāng)前的想法,反倒會嚇壞了,。
這一日娘親整日都在忙碌地縫補(bǔ)著什么,,幾乎沒說上幾句話。吃到的兩餐,,在梓然看來,,實(shí)在是再簡樸不過了,。看來這家也實(shí)在是有些撐不下去了,。
躺了一整天,,梓然中間迷迷糊糊地打過幾個小盹。身上的病痛還并沒有消退,,偶爾想翻個身,,都禁不住要齜牙咧嘴。梓然心中暗嘆,,換了個身子,,難不成連心志也薄弱了幾分?
夜,,來得挺早,,只是一直熬到梓然覺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光景,“娘親”才點(diǎn)燃了一盞昏暗的油燈,,來到梓然的床前,。搖曳的光影下,娘親的倦容更是明顯,。梓然還真是有些同情這位原本可能是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
“然然”,娘親喊了聲梓然的名字,,便頓了好一會兒,。梓然也忍住沒有出聲,她知道娘親應(yīng)該是要宣布自己未來的命運(yùn)了,。
“娘親過兩天要送你去個地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娘親終于再度開口,。“雖然以后娘親就不能在你身邊照顧你了,。但比起去王家府上,,若是你用心,再憑你的些許聰明,,將來能有點(diǎn)出息也未可知,?!?p> 梓然并沒有問“娘親”,,自己將去的是什么地方。因?yàn)樗闯觥澳镉H”似乎還有些話想說,,而且,,前路如何,,在梓然看來,也并不那么要緊,。
“然然,,你臨行之前,娘親想跟你說一說你的身世,。你曾經(jīng)多次問過你的父親去了哪里,,娘都沒有告訴你。其實(shí),,娘親也不知道你父如今是死是活,。”
在梓然聽來,,那只不過又是個老套的故事,。原來“娘親”本為知府千金,因鐘情于授課的先生,,最終不惜拋棄富貴前程,,與其私奔。書生發(fā)誓要出人頭地,,一生善待母親,。
在“娘親”身懷六甲之時,書生依依惜別,,進(jìn)京趕考,,但不料從此杳無音訊?!澳镉H”獨(dú)自生下然然后,,每日靠縫縫補(bǔ)補(bǔ)度日,一心還惦念著夫君能于某日還家,。她并不期待著書生一定能衣錦還鄉(xiāng),,只希望他能夠平安歸來,守著她們母女度日,。
然而,,一年過去,夫君未歸,,家鄉(xiāng)卻鬧了一場百年罕見的洪災(zāi),,家中原本便不多的幾件財物,外加兩間破房都被洗刷一空,。母親背著然然,,勉強(qiáng)走到了這三陽鎮(zhèn),從此便在這里安家落戶。
為避免女兒受人欺凌,,她始終自稱喪夫,。于是,娘倆便背著孤兒寡母的身份,,在鄰居的同情和扶持下,,湊合地在三陽鎮(zhèn)生存了下來。
“你父姓薛,,他臨行前親自為你取名‘了然’,,只盼你是個洞悉世事的聰明孩子,能一生平順安康,?!被貞浧鹜拢澳镉H”已是泣不成聲,,可見她這些年內(nèi)心里藏了多少苦楚,。
梓然這才知道自己替代的這小娃娃的本名——薛了然。也好,,新的人生,,換個新的名字也不錯,而且了然這個名字,,梓然還算是有幾分喜歡,,以后就叫自己了然吧!
“只是你要答應(yīng)娘親,,無論將來到了哪里,,境遇如何,都別改了名字可好,。若是將來有你父尋你的一天,,也好相認(rèn)?!?p> “我記住了”,,梓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鄭重地答應(yīng)了“娘親”,。其實(shí),,未來會不會見到那位根本未曾謀面的父親,在梓然看來并不重要,。梓然揣測,,那可憐書生恐怕早已魂斷天涯,不在人世了,。
只是,,在面前的這位苦女子面前,,梓然卻不忍打破她僅有的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