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暖春閣二樓席地而坐,,恰好是個靠窗位置。
和煦暖陽入窗輕灑,,窗外是柳清湖,,湖畔非常熱鬧,行人絡(luò)繹,,商販吆喝,,春景明媚,。
陳素顏抬手倒茶,,聲音極輕:“不知田掌柜有沒有來過暖春閣,,這是我平日最喜歡來的地方?!?p> “我沒有來過,,”我接過她遞來的茶盞,“現(xiàn)在還喜歡穆向才嗎,?毒損潑辣的男人,,還喜歡?”
她抿唇,,垂下頭,。
方才因震驚,我答應(yīng)同她出來,,結(jié)果把十兩銀子退給穆向才時,,被他罵的狗血淋頭,,還說我沽名釣譽(yù),。
沽名?釣譽(yù),?
哼,,我一個無人知曉的巫師,我能有什么名譽(yù),。
“其實(shí)他的修養(yǎng)很好,,極少發(fā)火,此次也是因?yàn)樾闹兴抵松牢床钒?,還望田掌柜多擔(dān)待,。”陳素顏說道,。
我撇嘴:“我已經(jīng)夠擔(dān)待了,。”
那穆向才罵得實(shí)在難聽,,讀書人罵人不帶臟字,,卻句句毒辣,連楊修夷都聽不下去了,若不是我攔著,,看楊修夷那架勢,,估計(jì)要把穆向才的腦袋給踢飛。
不過,,陳素顏說話的口吻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田掌柜,我可以喊你初九嗎,?”
“隨你,,不過就是個稱謂?!?p> 她點(diǎn)頭,,神色認(rèn)真的說道:“初九,我欠你一句抱歉,?!?p> 她看向我的拇指。
“砍你手指一事并非我指使,,我也沒想到暖夏行事會這般狠毒,,我已將她發(fā)落走了,幸好你的手指會……不然我真不知要如何補(bǔ)償你,?!?p> 我搖頭:“沒什么,畢竟我是個巫女,,在你們眼里,,我們這種人的命是最輕賤的?!?p> “我并未這么認(rèn)為,,從來都沒有,只是她……”
“行了,,”我打斷她,,“說正事吧?!?p> 其實(shí)真要算起來,,做虧心事的反而是我。
那天砍了我的手后,,從她的反應(yīng)來看,,我大約已知道不是她唆使暖夏砍我的,可因著氣惱我還是算到了她頭上,。
我騙她拿了頭發(fā)給我,,雖然想害她噩夢纏身沒害成,,可我也算害過。
“說吧,,”我端起茶盞道,,“你和曲婧兒是怎么回事?!?p> 她雙眸微沉,,望向窗外,粼粼湖光映在她眼眸里,,水盈盈的,。
“初九,這里是我和向才初識的地方,?!?p> 我環(huán)顧了眼大廳,人聲喧雜,,伙計(jì)來回奔走,,樓下有個俏麗歌姬正在撫琴低吟,隔得太遠(yuǎn),,聽不大清唱的是什么,。
“那時暖春閣多為文人雅客,喜歡聚在一起吟詩作對,?!?p> “然后呢?!?p> 她微垂下眼眸,,聲音依然很輕:“那年娘親病重,我抱著爹爹留下的古琴來此賣唱,,我第一眼看到他時,,便恍然明白了那些詞曲中的鐘情愛慕是為何物,?!?p> 她朝樓下一個空席望去:“他隔幾日便來,喜歡坐在那,,我不敢看他,,也不敢同他說話。賣唱最初于我是種羞恥,,卻因他而覺得甘甜心動,,能撫琴唱曲給心愛男子聽,是世上多少女子的向往,?!?p> 我覺得不對勁:“賣唱,?”
她點(diǎn)頭:“后來娘親終是去了,我料理完她的后事,,也就沒必要再來此撫琴了,,未想,他卻尋到了我家,,那時我才知道,,苦苦單思的人不止我一個?!?p> 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在我腦中生出,,我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她低聲喃喃,,搖了搖頭,“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初九,,這些話恐怕世上只你一人可說,也只你一人會信了,?!?p> 我駭然:“你難道是曲婧兒?,!”
她眼眶泛紅:“以前是,,可是現(xiàn)在……”
“怎么回事?你不是陳素顏么,?”
“娘親死后三年,,我守完孝期同向才成親,夫妻恩愛鶼鰈,,情深如海,。一年后我生下了穗兒,他像極了向才,,十分聰慧伶俐,。可是第二年,,我家來了位友人,,是向才的昔日同門,他家道中落,,來借住兩月,。我們夫妻二人生性皆是良厚,欣然留他住下,,未想?yún)s是引狼入室,,他和一伙流寇合謀,,將我們母子擄走,要挾向才在三天內(nèi)籌到一萬兩,?!?p> “可是,他們沒有等上三日,,第二日那友人對我起了邪心,,我死活不從,他竟將穗兒摔死在我面前,,并和那些流寇一起將我輪番……”她擦掉眼淚,,“那夜,我抱著穗兒的尸體從牡丹崖上跳了下去,?!?p> 我咬牙:“這群畜生!”
“我本以為我死了,,孰料還能睜開眼睛,,可是我抱在懷里的是上好的綢緞錦被,不是我的穗兒,?!?p> “你成了陳素顏?”
“嗯,,”她啜泣,,“那會兒陳家小姐病重,大燒一場,,我醒后不認(rèn)識她們,,她們也只當(dāng)我傻了,后來我不敢再提,,怕被人當(dāng)邪物捉去燒了,。”
我久久說不出話,。
她小心望著我:“初九,,我說的這些,你信么,?”
我點(diǎn)頭,,這種事雖少,,卻并非沒有,。
“這之后,你自己研習(xí)過玄術(shù)巫術(shù),?”我問,。
“我以前本不信這些牛鬼蛇神,,可切實(shí)發(fā)生在了我身上,我不得不信,。向才也是如此,,他與我一樣,對這些都嗤之以鼻,,所以他罵你招搖撞騙,,你切莫往心里去?!?p> 不提他還好,,一提我便來氣,冷笑一聲:“是啊,,他還咒我應(yīng)該被拖出去一把火燒了,,挫骨揚(yáng)灰呢?!?p> “初九……”
我搖頭:“算了,,他既是嗤之以鼻,卻還跑來找我,,可見他對你確實(shí)情深意重,。”
“已經(jīng)不是我了,,我變成陳素顏后,,想要回來找向才,我爹在我未出生時便死了,,可陳素顏卻有個好父親,,我勸說他來宣城做縣令,他便極力在官場周旋,,終于從郴州安桁調(diào)來,,可是當(dāng)我看到向才身邊的那個女人時,”她的眼淚變得洶涌,,哭道,,“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初九,,你知道那感覺多可怕嗎,?”
我摸出手絹遞去,不知該怎么開口,。
“以前我愛他的情深,,如今我著實(shí)痛恨,他對其他女人永遠(yuǎn)都疏離客套,,也包括現(xiàn)在的我,,可看到他對如今的曲婧兒那般情深,,我委實(shí)心如刀割?!?p> 我猶豫了下,,終是說道:“那個女人,并非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她就是你,。”
“什么,?”
“你的身子被她撿走了,,是個妖精?!?p> 她一愣:“你是說,,我的身子沒有化為白骨?”
“嗯,?!?p> “那我還能回去嗎?”她訥訥道,,“我看過巫書,,魂魄附體極難,要在死亡垂息之間,,因?yàn)槟菚r氣息最弱,,而就算天時地利都對,也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p> 我搖頭:“萬分之一是唬人的,對我來說這不是難事,,難的是,,需要遇到兩具體質(zhì)完全一樣的身子?!?p> 她一喜:“那具身子本就屬于我,,我既然能來到陳素顏的身子,便說明這兩具……”
“也許已經(jīng)不一樣了,?!蔽掖驍嗨?p> 她不解的愣住,。
我深知這些話有些殘忍,,但還是說了出來:“你的那具身體如今的主人如果是只妖精,被妖精附體過的身子會體質(zhì)大變,再也不是以往了,?!?p> “那我……”
我看了看天色,,略作思襯,,起身說道:“我還有一些東西尚未弄明白,今天便先不聊了,,改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