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三次濕嗒嗒的在街上亂跑,。
陳素顏帶我繞了一條小路,，從陳府僻靜的后門溜了進(jìn)去,。
陳家為書香門第,，陳素顏她爹沒當(dāng)縣令之前是個富庶公子，家境極好,，府內(nèi)仆人成堆,，沒多久就燒好了幾大鍋熱水。
我揉搓著洗好的頭發(fā)從浴房里出來,，眼看天色不早了,，還得給鐲雀準(zhǔn)備新婚之禮，便打算去跟陳素顏道別,。
她正坐在梳妝臺前,，丫鬟們在替她梳發(fā),，我進(jìn)去后,，她回頭笑笑：“沐浴好啦,？”
“我要先走了，穆向才晚上有酒宴,，大魚大肉的,，不去白不去?！蔽艺f道,。
她點頭：“嗯?！?p> 我轉(zhuǎn)身便走,，她叫住我：“等等，初九,，你就這個模樣去?。俊?p> “嗯,？什么模樣,？”
她一笑，起身說道：“來,，我給你打扮一下,。”
她看向回秋,，說道：“去叫暖冬秋枝她們過來,。”
“是,?！被厍飸?yīng)道。
陳素顏端了張月牙凳在門前,，讓我坐下,，細(xì)細(xì)用干布擦拭我的頭發(fā)。
很快來了好幾個小丫鬟,，她們搬了張小案幾放在我旁邊,，一個一個木匣子被搬到案幾上，盛滿首飾珍寶,。
而后一群人圍著我,，又挑眉筆，又選胭脂,，發(fā)髻換了數(shù)個,，最后給我弄了一個小飛天髻，戴了一支花妍點翠的戲珠步搖。
回秋拉開陳素顏巨大的香木衣櫥,，手指在一排衣物上滑過,，挑出一件米白色蝶紋雨絲裙，衣襟有著細(xì)碎邊花,，做工精致,，透著嬌俏又不失靈氣，衣袂點著隱隱粉圈,，像蕩漾的漣漪,，又像渲染的筆墨。
陳素顏笑道：“這件好,，太配初九了,。”
回頭叫我換上,。
我從屏風(fēng)后別別扭扭走出來,，她將手上的彩云腰帶纏在我腰上，伸手丈量了下：“看上去顯瘦了不少……”微微沉思,，又挑了件外罩的淡粉色浣花軟衫給我披上：“這樣就差不多了,！”
暖冬笑道：“真沒看出，田掌柜也是個美人呢,?！?p> 我臉一紅，有記憶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夸美人,。
“等下去街上了，你好好看看旁人看你的眼光,，”陳素顏笑道,，“你現(xiàn)在真的可漂亮啦?！?p> 我的臉更紅了,，但越是如此，我越是不知害臊,，說道：“好啊,，那我就去看看，讓他們也享享眼福,?！?p> 她們笑成了一團(tuán)。
又被她們打扮了一番,，我跟她們道別,，從后門離開,。
街上魚龍雜舞，車水馬龍,，我一邊忐忑激動,，老覺得別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一邊又十分明白,，就我這個底子,，再精心打扮也美不到哪兒去,。
買麥芽糖時,，挑著擔(dān)兒的黃老伯沒認(rèn)出我來，平時都會給我多點分量,，如今非但沒有,，反而還不足量。
居然這么奸滑兒,，不過我樂呵呵的接了過來,，怕說穿了他不好意思。
從金香酒街穿過珠荷路時,，遠(yuǎn)遠(yuǎn)聽到一陣敲鑼打鼓,，路人興高采烈的朝聲音來源跑去，我夾在人群里身不由己的被往前帶,。
不消片刻,，一支極長的迎親隊列穿著大紅衣冠，從路口走來,。
天色近黃昏,，最外圍的兩列長隊舉著高高的大紅燈籠，燈火映襯的長街一片瑰麗,。
打先頭的是鑼鼓隊,，緊跟其后的是一支妙齡女子的舞隊，穿著霞衣粉裙,，腰間別著小花籃,，輕盈搖擺之際，不時抓起小花籃里的五色花瓣朝人群灑來,，繽紛如潮,，燦爛絢麗。
舞隊后是十名嬌俏可愛的女童,，穿著一色的大紅錦裙,，嘻嘻笑笑的跟路人打著招呼。
一旁有人奇怪道：“這到底是元宵的花隊,，還是迎親隊,？”
“是啊,，怎么不見新娘子的紅花轎子呀？”
另一邊有人回答：“聽說新娘子就在穆曲家中,，沒娘家可去迎親,，這花隊只是走個過場，熱鬧熱鬧,！”
“還真是頭一遭看到這么奇怪的,。”
“可不就是,，西城的媒婆們也納悶?zāi)?，他們連六禮都沒過，直接就成了,！”
看看天色不晚了,，我索性就跟在隊伍后面。
穆向才的酒宴沒有設(shè)在府里,，而是擺在了城西奉尚酒樓,，他一擲千金，將整家酒樓都包下了,。
奉尚酒樓不僅是宣城,，也是整座柳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酒樓，一樓十二扇雕花烏門盡數(shù)敞開,，賓客絡(luò)繹,。
一群紅衣公子笑容燦爛的迎著客，其中幾人拎著大串鞭炮站在門口,，蒼紅色的炮衣像調(diào)皮的小孩,，亂蹦亂跳，落在門前紅毯上,，灑了滿滿一地,。
鞭炮噼里啪啦持續(xù)響著，我捂著耳朵躲在人群里,，許多小孩心性頑皮,，又膽子大，結(jié)果被炸傷了皮膚,，在那哇哇大叫,。
天色漸暗，酒樓上數(shù)十盞高大燈籠一一亮起,，一派輝煌璀璨,。
穆曲天下聞名，穆向才同窗友人極多,，志同道合的趣友也不在少數(shù),，雖然婚期倉促,，但在柳州的恐怕都趕來了，個個衣著鮮亮,，金冠束發(fā),，以文人墨客居多，隨同的女眷皆如花似玉,，若春曉之花,。
這人群里，我還看到了清嬋,。
她穿得極為盛重,，一襲雙色錦衣，束腰挺胸,，裙擺曳地,，走起路來似卷云帶煙,。
一位藍(lán)玉衣的嬌美姑娘挽著她的胳膊,，兩人有說有笑，一同進(jìn)了闊氣的酒樓門庭,，身后各跟著兩位婢女,。
她們是紅塵女子，雖說我對紅塵女子的偏見沒有尋常人來的重,，可是我知道她們不該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
穆向才和她們有交情？
還是楊修夷邀她來的,？
我抬頭望向五光十色,，燈火迷離的高大酒樓，忽然就不想進(jìn)去了,。
莫名的煩躁讓我掉頭離開,，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就看到了楊修夷。
難得見他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穿著,，精致裁剪的紫衣錦袍,，滾邊滿是深絲流云紋，腰間一條金色祥云寬邊錦帶,，身姿秀頎挺拔,，發(fā)上束著紫金冠，烏黑長發(fā)都束著,，俊容大方明潔,，深邃精致，手里折扇輕搖,，一個人獨(dú)步,，瀟灑閑悠,。
這身打扮將他本就俊美的面容映襯得愈發(fā)無雙，整個人高挑俊挺,，意氣風(fēng)發(fā),。
他慢條斯理的垂頭走著，像個閑庭信步的貴族公子,，似正在為晚上吃什么而做無關(guān)緊要的考慮,。
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來，我無端變得緊張,，心跳如奔,。
我如今這模樣，他會怎么看,？
夸我好看,？取笑我丑？還是就那樣,，上不上妝都很無謂,？
我輕抿唇瓣，肯定是他從小就一直取笑我的相貌,，不然我現(xiàn)在才不會這么忐忑難安,。
五步，四步,，三步……
距離越來越近,，我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他卻頭也不抬,，徑直從我身邊過去,，壓根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只有他身上飄來的杜若香氣,，淡淡的,，清雅的，像調(diào)皮的小家伙,，逗弄著我的鼻息,。
擦肩而過，我有些失落,，卻也松了口氣,。
算了，看不到我最好,，省得他那張毒嘴巴又說些什么過分的話來,。
反正今晚也不想跟他走一塊吃一桌，我一點都不喜歡他那叫清嬋的老相好,。
“姑娘,？”一聲叫喚響起,。
我抬起頭，春曼跑來,，看到我后目光變直：“真,，真是姑娘？”
我悶悶的擺弄著衣袖,，抬腳朝前走去：“嗯,。”
“你咋不進(jìn)去呀,？”
“外面涼快,。”
她跟在我身邊：“那就不進(jìn)去了,？”
“要進(jìn)你先進(jìn),，別管我?！?p> “姑娘,，誰惹你生氣了啊,？”
我隨口道：“我脾氣一直很壞,，沒人惹我生氣我也會沒事氣自己兩下?！?p> 頭皮忽的一麻，我停下腳步,，有所感的說道：“姓楊的在我身后,？”
春曼點點頭，小聲道：“公子正瞅著你呢,?！?p> 話音剛落，我的肩上陡然一沉,，一只大掌把我板了過去,。
抬頭對上他烏黑深邃的雙眸，我剛平定的心跳再度狂亂如奔,。
我忙垂下眼睛,，搞不清自己這是怎么了，我又沒做錯什么,，我為什么要心虛,？
壯著膽子又抬起眼睛，他雙眸烏黑湛亮,，饒有興致的望著我,。
我很快就又沒出息的垂下了腦袋,。
發(fā)上一緊，他將那支羊脂玉簪斜插進(jìn)我的發(fā)髻里,，語聲輕淡：“總算有個女人的模樣了,。”
我的唇角不可抑制的彎起,，意識到后我忙收斂,，哼道：“是不是女人，要你說了算嗎,，我們女孩子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他出奇的沒有和我爭,，哼道：“算你說得有理,。”
我看著他：“今天你是新郎嗎,，穿得這么隆重,，難不成想跟穆向才爭風(fēng)頭？”
“風(fēng)頭那東西我向來不爭,，因為我走到哪風(fēng)頭都是我的,。”
我呸道：“不要臉,?！?p> 他非常順手的在我額上一敲，唇瓣張了張,，似乎想說些什么,，卻什么聲音都沒發(fā)出，反而莫名其妙的彎唇笑了,。
不過他很快側(cè)過頭去,，將笑容收斂，揉了揉鼻子：“進(jìn)去吧,?！?p> 我皺眉：“你怎么了？怪里怪氣的,?！?p> 他斜眸看我，眼睛特別明亮,，如綴星光,，忽的又沖我一笑，這次沒有強(qiáng)忍，毫不吝嗇的給了我燦爛一笑,。
身后璀璨的燈光和斑駁人影如似天際云霞,，將他聚攏團(tuán)簇其中，他的牙齒白的晃了我的眼睛,，我的腦子一片朦朧,，恍惚似聽不到四周人群的喧嘩吵鬧了。
“又在想什么,？”他的聲音傳來,。
我回神，搖了搖頭：“沒……”
“那走吧,?！彼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