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靜靜地站在門首處,，渾然不覺自己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diǎn)，他先是死盯著地上已經(jīng)昏過去的隨從,，而后,，緩緩抬頭，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了程球身上,。
程球與小老虎目光一觸,，心頭一陣顫縮，他感覺到自己好似被猛獸盯上,，馬上就要變成獵物一般,。危險的直覺讓程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兩步。
小老虎齜牙咧嘴,，沖著程球一干人就是一聲虎嘯——與真正的虎嘯聲毫無二致,；這是他在山里時從自己的猛虎伙伴那里學(xué)來的，遇到敵對的獸群時,，虎嘯聲表達(dá)著憤怒,、威嚇，也表達(dá)著身為百獸之王的尊嚴(yán),。
程球雙腿一軟,，“撲”地一聲，坐倒在地,，臉上不見絲毫血色,。
廳中上百位涼州豪杰，驚駭莫名,，酒灑了,，肉焦了，全然沒有知覺,，只顧著瞪大了眼珠子,，盯住門首處那個虎踞傲立的小男孩。
最先清醒過來的居然還是程球,，被一個小孩子俯視的滑稽場面讓他感到倍受屈辱,，擠出最后幾分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狼狽萬分,，兀自強(qiáng)撐著面子道：“哪里來的野孩子,，你可知道,，本官……本官是朝廷官吏，你敢謀害朝廷官吏,，罪同謀反……”程球顫顫索索地威脅著一個十歲的孩子,，內(nèi)心里卻因?yàn)樾±匣⒃絹碓絻春莸哪抗舛謶秩f分。
百獸之王,，豈是豚犬之輩可以威脅的,？程球并不懂得這個道理，就好像他居然敢在李文侯家中,，當(dāng)著一幫虎狼之輩的面去威脅一部之豪酋,，看似狐假虎威，威風(fēng)八面,，其實(shí)都是沒有腦子的蠢物才會干的事情,。
話說到一半，程球已經(jīng)發(fā)覺自己大錯特錯了,，但此時住口卻已然晚了,。
這里是李文侯的地盤，其他人都是客,，不好開口,，能開口的都是誰呢？北宮伯玉,？他恨不得將程球拆骨扒皮,；李文侯？再沒骨頭的涼州漢子也不會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的冷屁股,；吾訶子著緊自己的妹妹,，只怕拿程球喂狗都不解恨……
最后還是老邊站了出來。
“這是我家的孩子,，程從事有話可以對老夫說,，不用在一個十歲的娃娃面前耍威風(fēng)?！崩线吰届o地的話語將程球的臉皮完全撕了下來。
程球躲開小老虎的眼神,，回頭來跳腳大罵：“你又是什么東西,，一條老狗也敢在……”他話沒有說完，就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凌空打橫了起來,；卻是小老虎雙臂使力，將他橫舉起來,，只有四肢在半空中無力地?fù)]舞著,。
當(dāng)著小老虎的面罵老邊，和找死沒有什么兩樣。程球的隨從想要上前,，被趕過來照顧妹妹的吾訶子聯(lián)合北宮瑞等幾個同齡的小子,，三拳兩腳放倒在地上。
最后還是老邊喝止了兇相畢露的小老虎崽,，命他將人放下,，輕蔑地對驚魂未定的程球說道：“我叫邊章，大家都叫我老邊,，你或許不認(rèn)識我,，但是可以回去找護(hù)羌營的人打聽；就說,，榆中縣的老邊,，有所致意?！?p> 老邊說完,，揮了揮手，就像趕退一只蠅蟲：“現(xiàn)在,，你可以滾了……”
程球帶著滿腔怨恨與恐懼離開了湟中,。不過幾日，老邊也要帶著虎娃回程了,。送別之際,，北宮伯玉偷偷問老邊道：“當(dāng)時在猴子家里，你何必出面去救程球,？如今他回去,，必定會與你為難?！?p> 老邊用異樣的目光看了北宮伯玉一眼,，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不救他又如何,，當(dāng)真叫虎娃殺了他,，豈不是死罪？”深邃的目光,，仿佛看透了北宮伯玉的用心,。
“我不是說虎娃；”北宮伯玉急忙辯解道,，“我說的是迷鉗家的那個小子,。那小子當(dāng)時恨不得活吃了程球。如果不是你攔住,，即便虎娃不下手,，他也不會輕饒了程球,，偏偏就你出頭，把那程球放走了,?！?p> 老邊冷笑道：“你就這么急著想讓迷鉗與朝廷反目嗎？”
北宮伯玉被說中了心思,，不禁老臉一紅,；不過他和老邊是過命的交情，二人之間也不須藏頭露尾,，便直說道：“讓迷鉗與朝廷反目有什么不好,？你不看看他的良吾部落在什么地方？就在我們湟中北面,，與東邊的護(hù)羌營成兩面夾擊之勢,；萬一有一日我們湟中部落與朝廷翻臉了，有這么一個親近朝廷的良吾部,，就活像一把刀子頂在我們的腰眼上,，能不難受么？”
老邊沒有想到北宮伯玉會說的如此直白,，當(dāng)下面色就是一沉,，微帶怒意地說道：“你就迫不及待想反叛朝廷嗎？”他能看得出來,，自從程球攪鬧李文侯娶妾禮之后,，北宮伯玉就生出了某些不可言道的心思，這幾日聽他說話時,，話里話外,，都透出幾分令人不安的意味。
北宮伯玉被問得一怔,；“你以為我愿意這么想,，造反是好玩的嗎？”北宮伯玉被老邊質(zhì)問一句,，心里也來了氣,，話音中頗有些氣急敗壞；“可是有泠征這么一個東西當(dāng)護(hù)羌校尉,，容不得我不做打算,。你過去是怎么說的，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我總得為部落的兒郎們謀一條后路,?！?p> 見到北宮伯玉這么大的氣性,，老邊亦自覺有些失言，于是放緩了語氣勸道：“伯玉,，事情還沒有到你想的那個地步,，泠征雖然好大喜功，但是人并不傻,；當(dāng)年處事不公,，激起羌人叛亂的幾任刺史、校尉都遭朝廷嚴(yán)懲,，泠征不至于重蹈覆轍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北宮伯玉也平靜了一些，冷笑道,，“老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羌胡部落的難處；人人都說羌胡敢戰(zhàn),、好戰(zhàn),，誰又知道我們部落生計(jì)艱難，即便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年景,，也只能勉強(qiáng)溫飽罷了,；泠征好大喜功，如果他頻頻征發(fā)我們部落壯丁出戰(zhàn),，人丁死傷且不去說,，就是供應(yīng)軍糧軍需這一條，就能把我們拖垮,?！?p> 老邊聽了北宮伯玉的話，沉默了許久,，最終沒有再反駁他,，只是語重心長地又說了一句：“事情還沒有到這個地步?！?p> 北宮伯玉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而是對老邊的安全有些擔(dān)心；“程球這種人,，小人心性,，虎娃讓他出了這么大的丑，只怕他不會輕易放過你,?！?p> 老邊毫不在意地一笑：“若是得罪的是泠征,，我還要擔(dān)心，一個小小的護(hù)羌校尉部從事,，怕他做什么,？對了，今年五月十一,，是我五十壽辰,，到時候，我會邀請鄰近的朋友聚一聚,，你和文侯都要來啊,。”
北宮伯玉有些驚異,，笑道：“你倒還有心思做壽,？”
老邊哈哈大笑，自信地說道：“就是做給程球和泠征看的,；若泠征不是十足的蠢物,，他就該明白，不值得為了一個小小的從事,，甚至從事身邊的一個隨從,，就開罪于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