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邊的壽辰終于來到了,。
這一天,邊家莊著實熱鬧了一場,。北宮伯玉來了,,李文侯來了,迷鉗來了,,隴西,、武威,、金城、漢陽各郡的羌氐部落首領(lǐng)十之六七都來了,。除了一群披發(fā)左衽的羌胡漢子,,還有許多峨冠博服的士子也都在這里。
漢陽郡閻忠,、北地郡傅燮,、敦煌郡蓋勛、隴西郡王國,、金城郡韓遂,,無一不是涼州士人中的領(lǐng)袖人物。所謂華夷大防,,在這里被模糊了界限,北地郡從事傅燮可以和羌人談笑風生,,漢陽郡守蓋勛對羌人如親人般隨意,,閻忠、王國就坐在一群羌胡首領(lǐng)中間高談闊論,,也不管周圍的粗野漢子們聽得懂聽不懂,。
老邊很隨意地用一個舒服的姿勢倚在幾案上,笑瞇瞇地看著廳堂中的漢胡人等,,但凡有人來敬酒,,他都來者不拒,今天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高興,。
韓文約和北宮伯玉分坐在老邊左右,,都喝得上了幾分酒意。韓文約用手撐著桌案,,讓自己保持著端坐的姿勢,,瞇著眼掃視著大廳中熱鬧的人群,衷心欽佩地對老邊說道:“老邊,,我現(xiàn)在知道你做壽的用意了,,你是拉著你的這些朋友……來嚇唬泠征,對嗎,?”韓遂拿手指著廳堂中的一干賀客,,促狹地說道。
老邊微醺反問道:“你覺得能嚇得住么,?”
“當然能,!”韓遂豪氣地一揮手,卻失去了支撐,,差點趴到桌子上去,;“這里不但有涼州豪強部落,,還有許多知名的士人領(lǐng)袖,還有半個護羌營的武官,;泠征雖然混蛋,,但是的確很懂得做官,他要想坐穩(wěn)護羌校尉的位子,,就離不眼下廳堂里的這些人,。他貶斥董胖子,是殺雞儆猴,,但是過猶不及啊,,一個董胖子還罷了,要是再來動你,,半個護羌營都要鬧起來——泠征不會傻到自損根基,。”
老邊自得一笑,,與韓遂舉杯共飲,。另一邊的北宮伯玉喝得醉醺醺地,渾身冒汗,,此時解開了衣衫,,袒胸露腹,指著老邊和韓遂說道:“你們兩個,,就是讀書人壞了心腸,,哪來這么多彎彎繞子?!闭f著說著,,一個沒坐穩(wěn),就歪倒在坐席上,,惹得老邊與韓遂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北宮伯玉撐著桌案坐了起來,惱怒地一瞪老邊和韓遂,,趁著酒意,,舊事重提道:“老邊,你既然能斷定泠征不敢動你,,當時在湟中,,一刀把程球那小人宰了,豈不是痛快,?”
老邊在醉意中仍然保留三分清醒,,卻只當沒聽出北宮伯玉話中試探之意,只是打了個哈哈說道:“當時是文侯的好日子,,咱們總得替文侯留幾分體面,?!?p> 北宮伯玉大笑道:“那是那是,只當那程球運氣好,?!蹦请S意從容的語氣,好似剛才只是隨口一說,,讓老邊也懷疑自己多心了,。
韓遂也是長了七竅玲瓏心的伶俐人,雖然不知道老邊和北宮伯玉打的什么機鋒,,但是也看出兩個之間氣氛不對,,于是故意岔開話題道:“說起李文侯,聽說他極寵愛新娶的那個小妾,,走到哪里都帶著,,是真的嗎?”
老邊和北宮伯玉聽了都笑,;北宮伯玉戲謔道:“哪有假的,,猴子和那個小娘子,那真是片刻也不得分離,,這一路從湟中過來,我和他一起走了一路,,只見他對豹娘子是俯首帖耳,,呸!那一副奴才相——男人的臉都叫他丟盡了,?!?p> 韓遂好奇地問道:“豹娘子?怎么會有這么個名字,?!?p> 北宮伯玉卻好像想起了什么,本是戲謔的神情中多出了幾分贊賞之意,;“你不知道吧,,那個小娘子可當真是女人中的豪杰。老邊當時一見了就說,,那個小娘子不簡單,,誰料還是低估了她。那小娘騎得烈馬,,挽得硬弓,,尤其使得好雙槍,安安靜靜的時候,,看著像個秀氣的大姑娘,,動起手來,,勢如獵豹,兩桿短槍,,便是我對上了,,一時也討不得好處去……”說著又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更別說文侯了,若是他們兩口子練手,,他會不會叫自家小夫人打下馬去,?到時候不知該有多丟臉?!?p> 正說著呢,,不防李文侯這時候正好走了過來,將北宮伯玉的話聽了個正著,,沒好氣地朝北宮伯玉虛踢一腳,,嚷嚷道:“怎么著,看不起我,,要不咱們出去練練去,。”說話的聲音聽著有些大舌頭,,想來亦是喝出幾分醉意來了,。
北宮伯玉半轉(zhuǎn)身斜瞥了李文侯一眼,怪笑著問道:“正好說起你來,,你家那個豹娘子呢,?要是她來,或許還能過上幾招,,至于你……”北宮伯玉沒有繼續(xù)往下說,,但是神色間滿是不屑,氣得李文侯直抓狂,。
一旁的韓遂不理他二人的笑鬧,,打岔問道:“猴子,你家豹娘子呢,?上次我走得匆忙,,卻沒有見過?!?p> 李文侯郁悶地一指老邊:“你問他帶回來的那個小崽子去,。剛才開席沒一會兒,那只小老虎伙著一個半大小子,,加上一個五六歲沒斷奶的娃娃,,死賴活賴,把我家那位拖走了?!?p> 這下輪到老邊好奇了,,疑惑道:“虎娃身邊那個半大小子我知道,是我家老管家的孫子,,一向跟著虎娃的,,可是哪里又多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娃娃?”
李文侯怪叫道:“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這不是你家么?”
不待老邊答話,,有人從李文侯身后走來,,人未到,聲先到,,卻是朝李文侯致歉:“李大人,,剛才與岑小郎在一起的是小犬,一向頑劣慣了,,每日里胡鬧,,不想來了邊兄府上仍是舊習難改,攪擾了尊夫人,,莫怪莫怪,。”
老邊歪過頭朝李文侯身后望去,,一時大笑道:“原來是南容兄,,還有子邑兄;快來快來,。”
李文侯回頭看去,,來的是兩個中年文士,,一個年紀大些,年近五旬,,面色黝黑,,頜下一捧長髯,看面容就是長年在外奔波不止的,;另一個年紀小些,,不到四十的年紀,白面短須,,看他滿臉歉意,,想來剛才就是他在說話。這兩個人李文侯只認識一個,就是那位年紀較大的,,那是隴西郡名士,,狄道書院的山長王國王子邑,另一位卻不知姓名,,但是看老邊熟稔的稱呼,,想來也是老邊故舊。
果然,,老邊站起身來,,拉著兩個人過來坐下,指著陌生的文士說道:“文侯,,為你引見一下,,這位是北地郡的傅燮傅南容,曾是北地郡從事,,近日剛剛被朝廷征拜為議郎,,原本就要去上任了,卻專程改道來榆中為我賀壽,,,,此情邊某銘感五內(nèi)?!弊詈髱拙湓?,老邊卻是對著傅燮說的。
傅燮連連謙讓,,口中對老邊極是尊重,。
李文侯卻訝然道:“原來是南容先生當面,先生一舉存活逾萬北地羌人,,仁義之名,,李某久仰了?!?p> 傅燮連道不敢,,又帶著歉意對李文侯說道:“李大人剛才所說的那個小娃娃,就是我家小犬傅干,,小名別成,,這孩子一向被我驕縱慣了,不知禮節(jié),;只因為到邊先生府上那一日,,偶然在莊外見到尊夫人縱馬馳騁,英姿矯健,,當時就被這孩子記在心里,,對尊夫人極是崇拜,,這幾日又和岑小郎玩鬧熟了,今日酒宴上我一時不察,,讓那孩子離了身邊,,不知如何就找上了岑小郎,磨著他來找尊夫人,,想是要找她拜學騎射之術(shù)——攪擾之處,,還望李大人海涵?!?p> 李文侯聽了為自家小夫人大感得意,,用力擺動著手臂,作出一副很是大方的模樣說道:“沒什么沒什么,,小孩子嘛,,有幾個不淘氣的?!?p> 不料他話沒說完,,就聽見有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旁邊吼道:“我才不是淘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