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轉(zhuǎn)瞬又逝，九月到來。胡二老始終按兵不動,，一目老,、王豐武則鬧出頗大動靜，兩人近日屢屢攻擊閩船,，分別搶到一只七丈余長鳥船,，從而使村寨的船只數(shù)量增至十艘。其中一目老麾下?lián)碛幸凰沂捎啻篪B船,、一艘八丈余切尾雙桅船,、一艘七丈余鳥船。胡二老麾下?lián)碛幸凰沂捎啻篪B船,、一艘六丈余蒼船,、一艘四丈余八槳船。王豐武麾下?lián)碛幸凰沂捎啻蟾４?、兩艘七丈余鳥船,、一艘四丈余八槳船。
論及實力,，王豐武排在第一,，一目老次之，胡二老處于最末,。如果說胡二老是最末,，那黃辰毫無疑問是最末中的最末。正因為清楚自己還很弱小,，所以他內(nèi)心從未有一刻放松,，船員們被他狠狠折磨了一個多月，身上的散漫,、浮夸十去七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精悍之氣，已算是合格的海盜,。黃辰甚至認為他們?nèi)羰悄軌蚧钣脤W到的合擊之術(shù),、聚陣之法，可橫掃同等數(shù)量的對手,。
三天前協(xié)助王豐武攻略閩漁船小試牛刀,，證明他的推測絕非無的放矢。此戰(zhàn)他本是負責側(cè)翼襲擾,，不擔進攻重任,，他卻不甘于戰(zhàn)場打醬油，同時亦有磨練手下之意，帶人沖上漁舟殺傷十數(shù)人,，而己方僅兩人輕傷,，無一陣亡。
黃辰通過此戰(zhàn)獲得了信心,，新目標不再遙不可及,。自入住村寨中心大屋后，他又為自己制定了一個目標：一條禁得住風雨的大帆船,。
海上歷來多風浪,，八槳船太小，抵御天災的能力幾乎等于零,，前些日黃辰便于海上遭到臺風猛烈襲擊,，險些來個船毀人亡。當時天邊烏云滾滾,，狂風怒號嘶吼,，大雨傾盆、波濤洶涌,，恍如世界末日降臨,，面對人力無法抗拒的天威，任何鐵打漢子都會駭?shù)酶文懢懔?。如非他見勢不妙帶人躲到胡二老大鳥船上,，必被滔天巨浪卷了去。風雨過后,，八槳船又變得傷痕累累,，連桅桿都折斷了，他花費好些銀兩才將它重新修復好,。
黃辰想要一條大帆船,，故而急切盼望胡二老早日出手。事實上不只是他,，胡方船上所有人都無比渴望開戰(zhàn),，眼看著一目老、王豐武那邊用秤分了數(shù)回銀子,，他們豈能不眼饞,？胡二老對手下們的情緒頗為了解，但他卻無意向眾人妥協(xié),，極沉得住氣,。
九月就在眾人心急如焚中過去了。十月一至,，胡二老終于決定動手,，他和一目老,、王豐武帶著寨中全部十條船只傾巢而出,，并糾合三股平素有點交情的海盜,，集結(jié)二十余艘大船組成海盜聯(lián)合艦隊，圖謀盤踞在北方的某支大型閩漁船隊,。
大陳山海域混亂了將近三個月,，此時正趨于平靜，閩漁船善海戰(zhàn)不假,，可海盜才是專業(yè)人士,，也更加兇殘，閩船在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后,，或老老實實繳稅,，或抱團繼續(xù)抗爭。胡二老等人此次選中的獵物便是反抗者中數(shù)得著的大團體,，旗下大小船只多達八十余艘,。
一個二十余船，一個八十余船,，雙方相差不下四倍,，看似海盜一方勢弱，實則不然,，海盜船堅炮利,，人勇械良，而閩漁船只有漁魁,、漁長,、漁兵可堪一戰(zhàn)，其他漁民搖旗吶喊尚可,，讓他們和海盜生死搏殺則不免強人所難,。海盜不愁勝利，只愁圍不住數(shù)量眾多的漁船,。
連續(xù)數(shù)日派出哨船偽裝漁船,，查探閩漁船隊虛實，當眾位海盜頭領(lǐng)認為時機已成熟,，果斷于入夜后駛離港口,，深入大海。海中烏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為免船只走失，各船魚貫而行,，船上皆高樹燈,，燈火懸浮空中，燁燁有若貫珠，異常壯美,。
大陳山海域島嶼,、島礁無慮上百，遍及臺州府外洋,，若說適合居住之地,，自然以上下大陳二主島為宜，不過其他島嶼亦非無人,，相反,，各島嶼的總?cè)丝诒葍勺鲘u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上下大陳就那么大地方,，不是誰人都能占據(jù)一塊地盤,。
海盜尚且如此，何論漁民,？福建漁船每歲七八月間至大陳山海域,，次年正月方歸，出海時間長達半載,，別說上下大陳兩島,，稍稍好些的島嶼無一例外都被海盜占領(lǐng)，漁民們只能居于無水源,、無良港的荒涼島嶼,，平日吃水需花費重金向海盜、商人購買,。上大陳島北方十里,，青嶼，即是一座這樣的荒島,，海盜們的目標便停泊于此,。
眾頭領(lǐng)沒有輕率采用夜襲戰(zhàn)術(shù)，夜襲對手至少需要一名內(nèi)應站在岸上以燈號引導船只,，否則冒冒然沖進去,，或許還未看清敵人便會有一半船觸礁沉沒。海盜們顯然并無內(nèi)應,，因此他們老老實實蟄伏于上大陳島東北某礁,，耐心地等待天明獵物自己從中走出。
胡二老等人選擇停駐上大陳島附近可謂冒了一定風險,，眾所周知上大陳乃是林七老的地盤,，雖然后者最近被浙江官兵殺得大敗，損失慘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其仍有一戰(zhàn)擊潰海盜聯(lián)軍的實力,。幸而林七老的勢力范圍主要集中于島南，他們則隱藏在勢力縱橫交錯的北方,，林七老短時間很難察覺,，即使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們亦有充足時間做出應對,。
夜空中,，一輪殘月若隱若現(xiàn)。
二十余條船只靜靜泊在死寂漆黑的海上,，仿佛一群隱于暗處等待噬人的猙獰怪獸。
其中一艘八槳船船篷內(nèi),，十幾條袒胸跣足的漢子并排酣睡,，打鼾聲此起彼伏，好不響亮,，船篷深處有一間隔板屋,，油燈豆大的火苗泛著昏黃的光芒，照亮房間,，黃辰借著燈光,，輕聲慢語的指導張刑辨認文字?？赡芎桶滋煅a過一覺有關(guān),，黃辰帶著眾人巡邏歸來，躺下后不見困倦,，反倒越來越精神,，碰巧張刑同樣睡不著，索性把他叫進來教他識字打發(fā)時間,。
到了后半夜,，兩人皆生出幾分倦意，各自安歇,。
夢中,，黃辰如愿以償搶到一艘堪比王豐武座艦的大福船，高興沒多久,，一陣粗獷的海螺聲響徹耳邊,，將他拉出夢境。黃辰迷迷糊糊坐起身,，發(fā)覺是一場夢,，干巴巴笑了笑，不管怎么說,，這是一個好兆頭,。
大部分船員皆已醒來,，陳五推開篷門走進來，口中說道：“船主,，要出發(fā)了,。”
黃辰無力地點點頭,，順著篷窗看向外面,，此時天色暗沉，大霧彌天,，東方盡頭處剛剛有了些微白意,，距離天亮還遠得很。
郭大眼打來一盆清水,，黃辰洗完面頸又洗頭發(fā),，登時洗掉體內(nèi)殘存的睡意，整個人都精神起來,。全船上下也就他有這個待遇,，其他人至多打濕手巾胡亂抹一把臉，有些人干脆連臉亦懶得洗,。當然,，他們深知黃辰有潔癖，事先會把眼屎擦掉,，免得黃辰借機找他們麻煩,。
眾人先后出了船篷，解繩的解繩,，起碇的起碇,，而后劃船扯帆，跟隨船隊北上,。
茫茫大霧中,，不久船隊一分為二，一目老,、胡二老,、王豐武帶領(lǐng)十只船繼續(xù)前行，作為此戰(zhàn)主力他們將從正面發(fā)動進攻,，而另外三股海盜則繞到閩漁船側(cè)翼,，尋機夾攻。
隨著太陽初升,，海面上濃濃大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去,，為避免閩漁巡邏船發(fā)覺，眾海盜船紛紛熄滅桅燈,，小心翼翼貼近,。大霧漸漸稀薄,，恍如薄紗，已能看出甚遠,，閩漁巡邏船終于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了正在靠近的海盜船,，大驚失色，立刻發(fā)炮示警,。
“嘭嘭嘭……”火炮那沉悶而厚重的聲響瞬間穿透大霧,，直抵云霄。眾閩漁船聞警競相調(diào)轉(zhuǎn)船頭,，逃往青嶼避難,。
“殺！”
“殺,！”
“殺……”
雙方距離已是極盡,，海盜們毫不猶豫的發(fā)動鯊魚式?jīng)_鋒，霎時間天地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