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后，
我終于明白,，
用一輩子的等待,，
是多么可悲的事,。
千言萬語
只匯成一句再也來不及說的話,，
我,，愛你——
不變,。
即使,，我恨你無情，卻早已經(jīng)原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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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被派去伺候少爺時,，是十分不情愿的。聽別人說,，少爺年紀(jì)雖小,，卻脾氣古怪，自從和太太搬去伊水閣居住之后,，就再也沒和老爺說過話。當(dāng)然,，少爺和太太也再沒有出過伊水閣,。起初，老爺還偶爾去伊水閣看看,，日子一久,，老爺便不再踏足那里。一些老傭人告訴我,，說少爺不是老爺親生的兒子,，那是太太與別人通奸生下的，所以,，老爺將太太和少爺趕到偏僻的伊水閣,，反而對姨太太和她的女兒十分寵愛。
我很奇怪,，但卻什么也不再問,，爹娘都囑咐過我，在大戶人家做事,，一定不可以好奇,，問不該問的問題，否則,，將會有極其悲慘的下場,。
我沒念過書，一個字不識,，卻還是可以體會爹娘這話的意思,，因此,，盡管我很好奇，還是一個字也不再問,。
去伊水閣的路上,，我盼著管家能改變主意，給我指派另外一個差事,，故意走得很慢,，突然間，我看到姨太太從伊水閣匆匆走出,。
我聽說,，姨太太和太太素來是不和的，一直沒有來往,，她怎么會從伊水閣出來,？我實(shí)在是很好奇，卻還是壓抑著好奇心,，還是什么也不知道好,，我決定忘記看到姨太太這件事情。
“少爺,，我是新來伺候你的丫頭彩玉,。”我看到少爺坐在水塘邊,，盯著水面出神,。少爺其實(shí)只有八歲，完全還是個孩子,，但這樣坐在水塘旁邊出神,，臉上的那種表情，連成人都很少會有,。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少爺?shù)谋砬?，只覺得看著他的臉，心中涌上一絲愴然和悲凄,。
少爺并不理我,，依舊對著水塘出神。我也順著少爺?shù)囊暰€望向水塘,，想知道水中有什么叫少爺一直看著,，可水面上什么都沒有，甚至連小小浮萍都沒有,，就只是一片粼粼的水色,。我這時候才驚覺，伊水閣竟沒有種什么花草植物，顯得十分荒涼,。
“少爺,，我是新來伺候的丫頭?！蔽姨岣吡寺曇?，這一次，少爺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用漆黑的眼珠望著我,，讓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這是一個八歲孩子的眼神嗎,？那里面沒有孩子的天真,，有的，就只是疏離的冷淡,。
少爺只微微點(diǎn)一點(diǎn)頭,，又轉(zhuǎn)回去望著水面發(fā)呆，我暗自想,，果然是十分古怪的少爺,。我又看了看園子里荒涼的樣子，突然覺得,，這里應(yīng)該增添一些生機(jī),。我問管家要一些花的種子，灑在水塘附近一片松軟的泥地中,，幾天之后，在一場春雨的滋潤下,，種子發(fā)出了嫩綠的新芽,。
我充滿喜悅地照顧那些花苗，再過幾個月,，就可以開出繽紛的花朵,，伊水閣就會變得生機(jī)盎然。這幾天,，少爺都很少出門,，每天只是關(guān)在書房里，我想,，應(yīng)該是在讀書之類,。經(jīng)過這幾天的相處，我發(fā)現(xiàn)少爺并不是如傳言那樣古怪,，頂多只是不愛搭理人,，很冷漠的樣子。至于太太，我還從來沒見過,，太太不出房門,，我去送飯菜的時候，也一次也沒有見過她,，只是照管家的吩咐放在外間的桌子,。要不是每天送去的飯菜都會被吃掉，我簡直懷疑根本沒有太太這個人存在,。
那天,，我經(jīng)過花苗圃，突然發(fā)現(xiàn)所有的花苗都被人拔了起來,，我看到一個綽約的背影蹲在地上,，用手使勁掐著花苗上的新芽。
“你在做什么??！”我驚呼一聲，想去搶救那些花苗,。那人用一種平靜悲哀的聲音說：“種什么花啊,，這里，不該有花的,?！蹦锹曇袈钶p盈，擁有這樣聲音的人,，必定是個美人,。果然，當(dāng)那人轉(zhuǎn)頭面向我時,，就證實(shí)了我的猜測,，只是，她已經(jīng)不再年輕,，鬢角也已經(jīng)染霜,，似乎有四十多歲的樣子。她的眉頭始終不曾展開,，仿佛世間沒有事可以讓她歡顏一笑,。
“花開的時節(jié)，會很漂亮的,?！?p> “漂亮有什么用，漂亮一點(diǎn)用也沒有,?！彼f得極其哀傷,。我正要再說什么，就聽得遠(yuǎn)遠(yuǎn)有人叫：“娘,，你跑出來做什么,！”那聲音相當(dāng)稚嫩，相當(dāng)清脆,。我一驚,，轉(zhuǎn)頭就見到少爺急急地向這邊跑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少爺?shù)穆曇?，和他的人一樣,，他的聲音也異常冷漠?p> “你對太太做了什么？”少爺?shù)穆曇糇兊美滟?，他把太太從地上扶起來,，審判似的問我?p> “我沒做什么?！蔽业皖^回答少爺,，“我不過是想種些花，太太把這些花苗都拔了,?！鄙贍?shù)难壑虚W過一絲怒氣，命令我：“以后,，伊水閣什么也不需要種,！你記清楚了?！蔽一琶τ值拖骂^,，連連答應(yīng)。
少爺?shù)呐瓪?，讓我感到害怕?p> 這以后,，我小心地伺候著少爺和太太，一點(diǎn)也不敢再提花草的事,。少爺?shù)睦淠性鰺o減,，而太太也總是顰眉不展,，我常常揣測,，如果真如傳言，少爺不是老爺親生的孩子,，那么,，太太肯定是為了分離的情人在憂郁，少爺也因此才會有與年齡不相符的冷漠,。
我到伊水閣的第三年,，姨太太離家出走,，整個家里亂成一團(tuán)。老爺臥病,，小姐整天哭鬧著要找娘親,，只有伊水閣還保持著以往的平靜。少爺對老爺?shù)牟〔宦劜粏?，太太也是一樣的態(tài)度,，他們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不久,，太太竟過世了,。在太太過世前一天晚上，我曾看見太太在水塘邊徘徊,，嘴里似乎還說著什么,。第二天，就傳出來太太因病去世的消息,，我十分奇怪,，太太看來一點(diǎn)也不像生病的樣子，最多只是有些精神恍惚而已,。
這些疑問,，我當(dāng)然不會問出口，只是悄悄埋在心里,。我的爹娘已經(jīng)為我尋了門親事,，夫家是做小生意的，生活還算過得去,，再過一些時日,，夫家就要家里來人把我贖出去成親，在這樣的情景下,，我更加需要小心謹(jǐn)慎,。
太太下葬的那天，少爺在水塘坐了一天,。他沒有去送殯,，老爺派人來請他去，他瞪著來人,，一字一句說：“我不去,！我不用這些虛禮來彌補(bǔ)心中的愧疚?！蔽也惶靼咨贍?shù)脑?，但卻聽得出少爺話中的怨氣，難道,，他是在怨恨老爺無情地對待他們母子,？
那天晚上,，少爺也一直坐在水塘邊，一夜沒有回房,。我半夜悄悄溜到水塘邊,，想看看少爺是否無恙，卻吃驚地聽到,，少爺對著水塘低吼：“娘,，你太傻了，太傻了,！等了一輩子,，什么也等不來，你為什么還要等待,？”
我死死捂住嘴,，心中的猜測似乎是被少爺?shù)脑捵C實(shí)了。太太果然有一個情人,，她終日郁郁寡歡,，就是為了等她的情人帶她離開這個牢籠。不過,，終她一生,，也沒有等到罷了。
太太下葬后三天,，我家里來人贖我,，老爺不僅還了我賣身契，還給了我一只玉鐲作為我成親的賀禮,。我連忙謝了老爺,，回到住處收拾行裝。
少爺在我的住處等我,，他還是一貫冷漠的,，但看我的眼神卻多了一些柔軟的東西：“你就這么去嫁人，會幸福嗎,？”
我愕然,，不知道少爺這么問的意思?！拔蚁?，應(yīng)該相信爹娘的眼光?！蔽以G訥回答,。少爺嘲諷似的笑了笑,，又道：“其實(shí)幸不幸福,，都是看自己怎么想,？對不對？我祝你成親之后,，比現(xiàn)在幸福,。”少爺轉(zhuǎn)身走了,，只留下呆住了的我,。
我成親半年后，夫家舉家從北京遷到了南方,，從此,，我徹底斷絕了云家的消息。
一年之后,，我生了一個男孩,，讓夫家的人十分高興。我的丈夫尤其興奮,，常抱著孩子在我面前說：“玉兒,，你看我們的孩子，多可愛,！”我笑得開心,，少爺所說的幸福，我想我是得到了,。
又過了幾年,，丈夫出外做生意，一去就沒有回來,。我?guī)е鴥鹤釉诩业戎麣w來,，卻只等來失望。這時,，我的腦中常浮現(xiàn)出太太顰眉的神色,，她也是有所等，有所盼,，只是,，她沒能等到，而我呢,？
再過了幾年,，丈夫依舊沒有回來。兒子已經(jīng)習(xí)慣了別人說他是沒有爹的孩子,，他學(xué)會了把傷痛藏在心底,。
十幾年的光陰又再飛逝而過，我老了,，兒子也已娶妻生子,。直到這一刻,，我才驀然明白，一輩子等待,，是一件多么漫長而痛苦的事情,。
那種等待，只是枉自顰眉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