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一個務實的民族主義者,,羅虎堅信,,一個習慣矮化對手的民族,,永遠不可能成為心靈上的巨人,。
盡管‘金手指’從始自終貫穿了通古斯人入主中原的全過程,,盡管入關之初的通古斯政權本質(zhì)上就是一伙毫無格調(diào)的政治土匪,,可又必須承認,通古斯人有那時最強有力的政治機制(半奴隸半封建,,強項為鎮(zhèn)壓,、屠殺、篡改歷史),,最狡詐最務實的政治領袖群,,最兇悍耐戰(zhàn)的本民族軍隊。最后一條亂世中尤為重要,,可以是一切政治手段得以施展前提,,而由本民族軍事貴族組成將領群,又是這支兇名昭著的軍隊真正的靈魂,。
在這個平均水準極高的群體中,,出身舒穆祿氏,祖父為努爾哈赤時期的五大臣之一的譚泰,,算不上璀璨耀眼,,卻儼然是元老級的功勛人物。老實說,,由這位正黃旗滿洲固山額真(權位僅次于旗主),、兩黃旗第一將,來做羅虎的陪練,,已是大有‘暗箱操作’的嫌疑了,。
“嗚……”質(zhì)樸蒼涼的牛角號響了,象征毀滅的通古斯人催動了胯下的駿馬,。騎隊分成三個波次,,交替推進著。這無疑是一種簡單實用的攻擊隊形,,既可使對方無法判斷攻擊的鋒刃所在,,也就無法實旗小范圍針對性打擊,又能最大程度保證攻擊的連續(xù)性,。
數(shù)十年無日不戰(zhàn),,通古斯人在戰(zhàn)術上早不是從前的吳下阿蒙。
近乎有形的威壓撲面而來,,暗暗感嘆韃子名下無虛的同時,,震山營亦展開了自己的防御步驟。用做偽裝的麻袋片被次第掀開,二十門精銅打造的小樣佛朗機(二百斤上下的輕型后膛炮),,陰森的炮口冷笑窺視著逼進的獵物,。
一抹陰霾出現(xiàn)在譚泰的臉上。與之前那股關寧軍的失之交臂,,讓他對谷中順軍的火力強度一無所知,。可單憑這些就想動搖他的攻擊決心,,還遠遠不夠,。
攻擊者離訊地還有三百大步時,佛朗機的炮捻子燃燒到了盡頭,。
“噓……轟”隱隱挾著風雷的開花炮彈,,將離自己最近的滿洲兵華麗的轟殺至渣,碎裂的鐵甲,、橫飛的兵刃,、死人的肢體,甚至是心肝脾臟,,林林總總的砸到了后排的人馬身上,,造成了更為嚴重的二次殺傷。一時間,,整座通古斯軍陣都被罩在了血雨朦朧中,,好生殘酷的詩意!
從千里鏡里,,將這一切看得異常清楚的羅虎面部驟然扭曲,。想成為真正沙湯宿將,他還有漫長的心理路程要走,。
爆炸產(chǎn)生連鎖反應是如此之大,,連遠離戰(zhàn)線后方的譚泰也未能幸免。一塊爆速飛行的碎石在他毛茸茸的大腿上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隨即染紅了小半個馬身,。
“阿瑪,!”一個十六七歲的牛錄額真跳下馬來,從懷里掏出一條不知那個姑娘送的香帕,,就要給譚泰裹上,。
“滾!”譚泰一見香帕頓時怒向膽邊生,,用刀背把兒子推開,,忍痛坐穩(wěn)了馬鞍,邊上的一個包衣趕過來為他止住了血,。,。
“阿瑪,不如先行收兵,等后隊上來再說,?!蹦昵嗟呐d浝∽T泰的韁繩苦苦勸道。
譚泰一馬鞭下去,,俊秀的圓臉上剎時多了一道血痕:“圖布泰,,帶我的大旗去,去沖到最前頭,!”
少年悻悻去了,,嘴硬心軟的譚泰暗里使了個眼色,一小隊擺牙喇趕緊跟上護衛(wèi),。
把注意力調(diào)回當前戰(zhàn)事上的譚泰,很快就陷入了思索中:‘順賊的這炮夠邪乎的,,就象每顆炮彈都長了眼睛,。’眾所周知,,這個時代的所有火炮都得依靠仰角才能命中目標,,制造工藝又不大過關,轟擊固定目標還湊合,,打活動目標時,,恐嚇的意味往往大于殺傷的效果。
若有幾個歐洲傳教士在此,,沒準還能琢磨出點名堂,,譚泰?這輩子是沒有指望嘍,!
謎底就兩個字參數(shù),!對山谷中的每一片土地,羅虎都讓人進行了測量和試射,。從那個地方向那個區(qū)域炮擊,,需要多少度的仰角,早就一一記錄在案,。為了精確計算的仰角度數(shù),,羅虎甚至親手做了一批簡易圓規(guī),把一個直角分成九十等分,。知識這在這里不僅僅意味著力量,,更是活生生的人命。
當然,,合格炮手也是必不可少的,。前明有信用內(nèi)官的傳統(tǒng),兵杖局名為倉庫,卻是研制,、制造,、測試一把抓,長年試炮下來,,怎么也有兩把刷子,。對六根不全的閹人,心里固然覺著別扭,,卻談不上有更大反感的羅虎,,自然放過不會這批現(xiàn)成的優(yōu)秀炮手。
塵土稍稍散去,,順軍將士驚愕的發(fā)現(xiàn),,最前面的通古斯人,離自己只有二百大步了,。
體積更小射程更近的虎蹲跑,,射出成群的實心彈,小兒拳頭大的滾燙鐵球在滿洲兵腳下慌不擇路的亂跳,,時而透入馬腹,,時而將騎士撞得跌落塵埃,煞是熱鬧,。
可這并不能阻擋攻擊者前進的步伐,。
淡淡的硝煙中,王四急如星火的大叫:““火銑手,、火銑手,!”
火銑手來了,整整三排,,每排足有二百多人,。說是‘火銑’卻已具備了步槍的雛形。廢話,,這本來就是明廷從澳門專為‘內(nèi)操’購來的遂發(fā)火槍,,啥叫內(nèi)操?就是宦官演武供皇帝觀賞,,也是大明的‘光榮’傳統(tǒng),。
超過七百的火槍手倒有兩三成是從前的‘內(nèi)操’,在他們的‘學生’的監(jiān)督下,,雖如喪考妣,,卻也兢兢業(yè)業(yè)。羅虎自行任命的火器都尉(屬于黑官黑差遣)小德子身上更是一股子尿騷味,。沒辦法,宦官去勢時傷了尿管,一緊張就容易失禁,。他都后悔死了,,當初怎么巴結上了羅虎,岳爺爺英靈為證,,他小德子學得可是伺候人的把式,,進兵杖局也是知應差使,連只雞都殺過,,現(xiàn)在卻要殺人,!完了完了,下輩子一定變閹雞了。
“開火,!”小德子帶著哭腔發(fā)令,,喊完了心頭才涌進了遲來的興奮。
密集如雨的彈丸洞穿了鐵甲,。僥幸沒有中彈的旗兵們卻殘忍的笑了,。明軍的火銑也不少,也用過分段射擊法,,可哪次最后不是被自己象綿羊般驅(qū)散,。事實上,分次截取打擊面的火槍戰(zhàn)法,,早在洪武時就發(fā)明了,此后在明軍一直延用,。別聽小鬼子三段擊,、三段擊喊得兇,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
當?shù)谒呐拧F雨’嬖頭蓋臉的澆來時,,滿洲兵臉上那嗜血的猙獰,頓被不可思議的震驚所取代,。他們不知道羅虎通過用浸蘸油脂的鹿皮片包裹彈丸這個小小的改進,,減少了摩擦,加強了射速與威力,,更大大減少了裝填所用時間,。他們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既相對精確又無須火蠅的新式火槍。他們不知道自己在用生命見證一個新時代的萌芽,;他們只知道這鐵雨來得太快,,間隔太短,只知道縱聲狼嗥,;他們只知道拼著最后一口氣,,也要把扣在指間的利箭給射出去,盡管沒有一枝箭能夠得著目標,。
周而復始下,,本就有些零落的騎陣猶如一顆可憐巴巴的土豆,被一層一層的削去,。與火槍間僅僅一百大步的射程差距(騎兵所用的角弓殺傷極限為一百大步),竟成了一堵厚厚的死亡之墻,。
面對在絕望與不屈的倍受煎熬的‘狼群’,,羅虎終于認識到這個民族的偏執(zhí)與瘋狂,與后世那個可惡的島夷相比,,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逐漸進入狀況的小德子把射擊節(jié)奏的控制得不錯,可遂發(fā)槍到底不是真正的步槍,大部分火槍手的操練時間也太短,,順軍中的第一個中箭者出現(xiàn)了,,接著就是第二個、第三個……,。
“嗖,!”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直奔羅虎面門,邊上的‘一只耳’飛身搶出,刀尖一挑一壓,利箭一頭扎進了羅虎左側的一顆榆樹,余力未盡的箭桿,猶自嗡嗡作響,。一隊盾牌手趕至,將羅虎團團護住,。
羅虎濃眉一擰,大手一揮:“散開,!”那神態(tài)那語氣,,不僅威嚴而且鐵血。王霸之氣這種東西,,光是裝是裝不出來的,,得靠環(huán)境氛圍去逼!順著剛才羽箭飛來的方向,,羅虎看到了一張年輕堅毅的面龐,那上頭塵土與汗水早混做一團,,卻偏是給人一種很干凈的感覺,更看到了少年身后那桿分外招搖的大旗,。
滿洲兵更近了,,近到肉眼都能看清‘金錢鼠尾’的甩動。
宦官們那見過這種陣倒,都顧不上架在脖子上的大刀了,,退潮似的扭頭就跑,。稍后,震山營選出的火槍手們亦奉命撤下,。一排盾手下掩護的步弓手接替了他們,,與滿洲兵展開發(fā)射。趁這個空子,,順軍的長槍手也在緊急壓上,。眼看戰(zhàn)斗就要進入另一個階段。
很有經(jīng)驗的滿洲兵暗暗靠攏,,形成著一個個沖擊集團,,端的是殺氣沖天,。
譚泰一直繃緊的面皮,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以往的無數(shù)次戰(zhàn)斗證明,,不管面對什么樣的對手,滿洲兵靠上去就等于突破,,就等于勝利,。就這一點,今天通古斯人比三百年前的蒙古鐵騎更為自負,。何況順軍裝具十分簡陋,,比關寧軍尚且多有不如,跟滿洲兵便是兩個擋次不止,,這在白刃相交時,,可是最要命的缺陷。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驚人,,卻又不怎么壯美的變故發(fā)生了……。
備注
牛錄:通古斯人最基本的單位,,由三百旗丁組成,,分為一百戰(zhàn)兵、二百輔兵,,平時生產(chǎn),,戰(zhàn)時按一定比例征招。牛錄額真是一個牛錄的最高長官,,有時也是一種職銜,并不實領其事,,譚泰之子屬于后者,。
金錢鼠尾:金錢鼠尾將四周頭發(fā)全部剃去,僅留頭頂中心的頭發(fā),,其形狀一如金錢,,而中心部分的頭發(fā),則被結辮下垂,,形如鼠尾,。是滿清入關前標準發(fā)式。所謂的留發(fā)不留頭,,便是指這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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