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聿明借口查看印書進(jìn)度,,抓個空就跑了出去,;鄭聿橫呆呆靜坐,一言不發(fā),;鄭誠雙手抓頭,,在屋內(nèi)走來走去,。盧鴻看著屋中二人,卻是有些好笑,。
最后鄭誠在盧鴻面前停下來說:“鴻兒,,你倒是想個辦法啊,怎么不說話,?”自打妓院事件后,,三老與盧鴻間,便改變了以往“前輩”,、“小友”的稱呼,,盧鴻稱三老“大爺爺”、“二爺爺”,、“三爺爺”,,三老稱盧鴻為“鴻兒”,只是言語還是一般隨意,。
鄭聿橫聽了鄭誠這話,,呆滯的眼中也有了一絲生氣,忙滿懷希望地看向盧鴻,。
盧鴻卻搖搖頭,,說:“三爺爺,,不知你要我想什么辦法?”
鄭誠敲了一下盧鴻說:“你這小家伙,,這時候還打什么機關(guān),,當(dāng)然是要你想辦法,讓大哥他改了娶那女子的主意,?!?p> 盧鴻就笑了說:“大爺爺要娶那若雪,男愿娶,、女愿嫁,,便由他們就是了,為何非要棒打鴛鴦,,逼人家改主意,?”
鄭誠聽了,待要反駁,,但低頭想了一想,,卻是不知怎么反駁才好。自己大哥鄭知發(fā)妻早已亡故,,這些年來埋頭經(jīng)義,,再未動過續(xù)弦的念頭,便是納妾之事也無暇理會,。只是他年紀(jì)老大,,眾人只當(dāng)是未曾想過此事。
唐時風(fēng)俗頗為開放,,納勾欄女子為妾之事也頗為常見,,鄭知喜愛此女,欲納入家門,,實實也稱不上有什么不對,。人家兩情相愿,,自己這倒要橫加阻攔,,確實是難說什么道理。
鄭誠一時也頗為踟躇,,有點結(jié)巴地說:“雖說如此,,只是,只是……”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反駁,。
此鄭聿橫卻接言道:“話雖如此,,伯父他以近八旬高齡,納娶一名青樓女子,,傳揚出去,,我鄭家數(shù)百來年清聲卻不免受到影響,。”
盧鴻聽了正色道:“族長此話,,晚輩卻是不敢茍同,。鄭知老爺子年紀(jì)雖長,難道便不能有心愛女子,,便不能有夫妻情愛不成,?自斷弦以來數(shù)十年,他老人家孤孤單單,、形影相吊,,咱們做晚輩的看著,便不為之傷情,、為之難過么,?好容易他老人家遇到心儀女子,欲求一份關(guān)雎之情,,長相廝守,,莫不成也有什么錯?倒是請問族長,,只為了您口中所謂家族清聲,,便不許老人有這一份溫情,若真?zhèn)鲹P出去,,只怕真正有見識的人,,不會以此行為然呢?!?p> 鄭聿橫卻為難地說:“盧公子此說雖是,,只是那女子,乃是出身青樓,,卑賤之人,,如何進(jìn)得我鄭家之門?”
盧鴻站起身來,,肅容說道:“人性即是天性,,天性總是一般。天生眾人,,雖然長成之后,,貌有美丑,業(yè)有貴賤,,但其心中最根本的人性,,卻是不分高低貴賤,平等無差。那女子落身勾欄,,操此賤業(yè),,并不是她人性便卑賤了。鄭知前輩豈是以外在取人之輩,,既然青眼于彼,,愿為其贖身,迎娶入門,,以為終身之侶,,自然是覺其心性本潔,未染塵污,。這女子既已脫賤業(yè),,心性無差,族長豈可以卑賤之人視之,?”
鄭聿橫聽了,,默默無語。鄭誠卻半晌未動,,忽然坐了下來,,長嘆一聲說:“盧鴻,這番道理,,我竟是從未想過,。那‘太虛即氣,天人合一’,,我前時雖然也自覺通明,,現(xiàn)在想來,不過是書中得來,,紙上談兵罷了,,于這‘誠’字上,終是差了,,既不能以誠待人,,也沒有以誠觀己。唉,,不錯不錯,,既然太虛即氣,化生萬物,,那萬物本自一體,,何來高低,;既然天人合一,,人性既天性,那人性皆是天授,只要洞查本心,,人人可為圣賢,,又何來貴賤。我到此時,,得你點醒,,方才真正明白;只是比之大哥,,卻是又差得遠(yuǎn)了,。”說罷,,面帶幾分蕭索,,又略有幾分興奮。
鄭聿橫聽了,,若有所悟,。唐朝之前各家學(xué)說,無不將天下眾人分為貴賤高低,,其所由來,,得自天授。那天道凌駕于人道之上,,人生貴賤,,乃是上天安排,人生只得被動承受,。盧鴻所解氣說,,同化了萬物;又言天人合一,,提高人性,,平等眾生,雖然還不敢有太激進(jìn)的言論,,但人性平等之說,,卻是自此而開。
此時鄭誠又說:“朝聞道,,夕可死矣,。所幸得之未晚?!坝謫栢嶍矙M:“那這件喜事,,大哥他又是怎般要你安排的?”
鄭聿橫聞了剛才盧鴻和鄭誠之言,,思想也漸漸轉(zhuǎn)了過來,,不似剛才般頹唐,此時見鄭誠發(fā)問,便說:“伯父他只是傳語晚輩今天便要娶那若雪姑娘過門,,并說也不做操辦,,其他人等都不要通知,只是要告知二老并盧鴻公子一聲,?!?p> 鄭誠便點點頭:“這便是了。盧鴻小子,,你卻怎說,?”
盧鴻一臉壞笑地說:“還說什么,就只管鬧洞房去便是,?!?p> 鄭聿橫一聽也不由失笑,這盧公子也真是個妙人,,爺爺納妾,,他居然要去鬧洞房。
盧鴻這洞房自然是鬧不成的,,也就是說說罷了,。
當(dāng)天晚上,就在鄭知自己的小院里,,擺下了酒席,,坐中卻只有三老并盧鴻。那鄭聿橫代表族中送了一份禮物前來,,以為恭喜,;翠繡坊花四姑,也著人送了幾封綢緞過來,,算是為新娘子賀喜,;二老也都有一份禮物。只是盧鴻卻別出心裁,,用那帶來準(zhǔn)備寫福字的大紅紙,,寫了幾個大大“喜”字當(dāng)作禮物。此時這幾張喜字貼在門口及墻上,,映得室內(nèi)都有了紅光,,很是讓鄭知并新娘子喜歡。
飲酒之中,,鄭知嘆道:“老朽說來,,倒要感謝鴻兒你這孩子。若不是你出言點醒,,還不知我這老骨頭還要擺著那份道學(xué)的樣子到什么時候?,F(xiàn)在想通了,,放下了,只覺周身都是輕松爽快,,無所不適,,行事無愧于心,,何等坦然,。”說罷,,卻是叫新娘子若雪出來,,敬在坐諸人一杯喜酒,更要謝謝盧鴻這沒拉媒的準(zhǔn)媒人,。
若雪倒也大方,,毫不扭捏做態(tài),出來敬了酒,,卻是向鄭知耳語幾句,,才含笑進(jìn)去了。
鄭知啞然失笑說:“若雪說道,,今日大喜,,盧鴻你只拿幾個字來應(yīng)付,卻是有點糊弄事兒,。那天你在翠繡坊中寫曲作詩,,均是極佳,眾多女子,,都是很羨慕那小紅,。今天老夫大喜,說什么你也得寫首賀喜的詩來,,送給……送給你這奶奶,。”
盧鴻一口酒差點噴出來,,自己這十六歲的小奶奶好生彪悍,,結(jié)婚還要孫子給自己寫賀詩。眼珠一轉(zhuǎn),,取過一張紅紙來,,就旁邊筆墨,刷刷寫下一詩,,笑著遞給了鄭知,。
鄭知取過,笑呵呵地看了幾眼,,忽然笑容凝結(jié),,臉上居然有了幾分不好意思,,又有幾分想笑不好笑的古怪表情。鄭行鄭誠見了奇怪,,連忙湊過來一看,,寫的是: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fā)對紅妝,;
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二老讀罷,,不由齊齊噴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