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金蟬面露難色,,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三姑娘,我真說不準(zhǔn),,打聽來的消息就沒一個信得過的,。我們當(dāng)家的是在大理寺當(dāng)差,若這案子是在大理寺審,,我或許還能打聽到些什么,,可這里是刑部,我連進(jìn)來都費(fèi)了好大功夫,,實(shí)在沒法做得更多了,。”
如果他們家現(xiàn)在待的是大理寺,,恐怕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哪里還能好吃好喝地供著?不過盧金蟬說的也有道理,,他們夫妻只是小人物,,能打聽到這么多消息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明鸞便對她道:“不要緊,,你給我們帶來這么多消息,,已經(jīng)很好了,真的謝謝你,。我們家的案子,,如果你能打聽到些什么,就來告訴我們一聲,,如果不能,,也不要緊,我們再想法子好了,?!?p> 盧金蟬立時(shí)便紅了眼圈:“三姑娘如此體恤下情,真叫我慚愧得緊,。夫人死得冤枉,,我卻幫不上什么忙,真真枉費(fèi)了夫人對我的恩情……”
陳氏忙道:“金蟬,你不必這樣,,你已經(jīng)做得足夠多了,,若還想幫我們點(diǎn)什么,就到寺里照應(yīng)一下母親的后事吧,。雖說已經(jīng)托付了方丈,,但我們家如今這樣,也不知母親在寺里會不會受什么委屈,。只要你能幫我們看著些,,讓母親能平安下葬,便是我們家的恩人了,!”
盧金蟬連忙道:“這是當(dāng)然,,原是我該做的。三奶奶放心,,前兒我就已經(jīng)打發(fā)我那小子去過寺里了,,夫人一切安好,法事也做過了,,雖是悄悄兒做的,,沒驚動外人,但該有的都有,。明兒就是夫人入土的日子,,我已經(jīng)叫家里人收拾了香燭紙錢,好生送夫人一程,?!?p> 陳氏放下了心,含淚向她道謝,,兩人又客氣了一番,。明鸞對盧金蟬的為人很有好感,也笑瞇瞇地道了謝,。宮氏在隔壁牢房聽見了,,也扭扭捏捏地謝了一句,又托盧金蟬幫她捎個口信娘家人:“你只說是我求爹娘救我就行了,,若我娘召你去見,你跟她說,,就說是我說的,,二老即便不顧著女兒,也請看在外孫子,、外孫女的面上,,多照應(yīng)些吧。”
盧金蟬一一應(yīng)了,,又記住了宮氏提供的地址,,方才回頭問沈氏還有什么吩咐。她已經(jīng)進(jìn)來很久了,,不能再待下去,。
沈氏方才已經(jīng)考慮了很久,見她來問,,便道:“我也沒什么可托你的,,不外乎打聽些消息,若有與我們家相干的,,就想法子來告訴一聲,。若說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只有娘家的幾位親人了,。金蟬,,我知道你男人是在大理寺當(dāng)差的,我父親如今關(guān)在大理寺,,聽說……”她哽咽了,,“聽說病得很重,我妹妹的日子也不好過,,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他們的情形,,若是可以,就多照應(yīng)他們些,。我也不敢奢求些什么,,只盼著他們在牢里能過得好一點(diǎn),別受太多苦楚……”
她低聲哭了起來,,哭得盧金蟬心生不忍:“少夫人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幫忙的?!?p> 盧金蟬答應(yīng)了幫忙,,果然真的做到了。她帶著兒女為常氏送了葬,,又替宮氏送了信,,但宮家沒有回信,宮家夫人也沒召她面見,,只在兩天后派了宮氏的奶娘來刑部大牢送了幾件換洗衣裳,,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盧金蟬還打聽到了沈家老爺與李家人的情形,,據(jù)說沈老爺已經(jīng)沒再受刑了,,但是病情日益加重,,看起來只是在熬日子而已,更糟糕的是,,沈家獨(dú)生的孫子也生起了病,,看癥狀有點(diǎn)象是天花,很可能是被隔鄰牢房的死囚傳染的,,已經(jīng)燒了幾天,,身上開始出紅疹了。本來他這樣的情形是應(yīng)該被送到別的牢房里單獨(dú)囚禁的,,但是獄卒們都害怕會受到感染,,便由得他在原本的牢房里自生自滅。如今他完全靠家人照料,,連每天的食水都是一個瘸腿老卒用長竹竿挑著籃子遞過去的,。李家人與沈家人本是關(guān)在相鄰的牢房里,就因?yàn)樯蚣业膶O子得了天花,,已經(jīng)完全不跟沈家人說話接觸了,。
沈氏聽了這些消息,真是心如刀割:“這是真的嗎,?真的是天花,?怎會如此?沈家是世宦望族,,李家是勛貴之后,,他們即便是被關(guān)押在大理寺里,也不能與尋常囚犯相比,,怎能把他們跟死囚關(guān)在一起呢,?還是生病的死囚……”她頓了頓,臉色瞬間變得格外嚇人,,手迅速越過欄桿緊緊抓住了盧金蟬:“難道他們已經(jīng)被判了……判了……”那兩個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
盧金蟬難過地勸她:“少夫人,您想開些吧,,事情還沒到絕路,。如今大理寺有了新主官,正忙著重審一些案子,,以免所有錯漏呢,,李家與沈家的案子本就不算什么大罪,或許會有轉(zhuǎn)機(jī)呢,?”
轉(zhuǎn)機(jī),?沈家人真的能等到轉(zhuǎn)機(jī)出現(xiàn)的那一天嗎?沈氏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沈君安是她弟弟嫡出的獨(dú)子,,也是沈家目前唯一的孫子,自小聰穎好學(xué),,全家人都盼著他將來能象他祖父那樣循科舉出仕,,青出于藍(lán),光耀門楣,,沒想到年紀(jì)輕輕,,就遭遇到這樣的大劫難。若是熬不過去,,那沈家……
想到這里,,沈氏心中對章啟的怨念越發(fā)深了。若不是章啟行事魯莽,,就不會被人捉個正著,,連累章沈李三家;若不是章啟不知輕重胡亂招供,,沈李兩家更不會遭此橫禍,。如今她父親病危,親侄感染重疾,,與姻親李家生隙,,全都拜章啟所賜,她自問一向待他不薄,,他怎能這般以怨報(bào)德,?!
沈氏越哭越傷心,,陳氏不忍勸道:“大嫂子,,你放寬心吧,金蟬也說了,,未必就真的到了絕路,,一定會有轉(zhuǎn)機(jī)的!”沈氏只是低頭痛哭,,陳氏再勸,,她才哽咽著低低地道:“蒼天為何如此不公?我父親一生清正,,對朝廷忠心耿耿,,我弟弟雖然學(xué)問平平,但也是個出了名的老實(shí)人,,我侄兒更是從小就乖巧懂事,,人人夸贊,他們什么錯都沒有,,為何會遭遇這樣的厄運(yùn),?,!”
因?yàn)樗麄兩蚣矣袃蓚€自作聰明的女兒啊,!
明鸞在一旁腹誹,。如果不是沈氏當(dāng)初誆了章啟進(jìn)宮救人,章啟被擒后她又一味向章家人隱瞞實(shí)情,,事情未必會到這個地步,。還有那個太子妃,想要救兒子就救吧,,還非要讓庶子當(dāng)替身,,都一樣是孫子,皇帝哪有不心疼的,?現(xiàn)在的沈李兩家就是因?yàn)檫@一點(diǎn)才被皇帝厭棄的吧,?
不過明鸞懶得落井下石,就叫了盧金蟬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我們家的案子,,可有什么新消息沒有?”
盧金蟬忙道:“我們當(dāng)家的正打聽呢,,也不知算不算是好消息,,刑部尚書雖還未定下來,但皇上已經(jīng)下了旨,,命兩位侍郎暫代尚書職務(wù),,免得耽誤公事。刑部已經(jīng)行文大理寺,,命大理寺將章家案子的相關(guān)宗卷送過來,,同時(shí)審決四爺?shù)陌缸印B牭谜f,,四爺?shù)男塘P已經(jīng)下來了,,維持原判不變,還是充軍遼東,,想必過幾日就要起解了,。”
這倒也勉強(qiáng)算是個好消息,,章家的案子,,目前只有兩個罪名,一是章啟的闖宮,,二是常氏的沖撞圣駕,,既然章啟能維持原判,也就代表皇帝沒有遷怒的意思,,對章啟是有意保全的,,只是不知道另一個罪名又會怎么判,?
明鸞問:“那祖父呢?當(dāng)初祖父也被判了充軍遼東的,,要不要跟著去,?”
盧金蟬說:“我們正找人打聽呢,,等有了準(zhǔn)信兒,,馬上就給奶奶姑娘們報(bào)來!”沈氏又請她夫妻二人多照應(yīng)父親與侄兒,,給他們送些能用的藥,,盧金蟬面露難色,但還是答應(yīng)了,。
然而,,盧金蟬這一走,卻遲遲未能再來,。過得幾日,,天氣漸冷,宮氏原本還嘀咕著娘家或是盧金蟬會再送幾件秋衣來,,卻久等不至,,已經(jīng)開始埋怨上了。她嘴里不埋怨娘家人,,只是一味怪盧金蟬辦事不利,,陳氏聽了都覺得過分,勸她:“她是侍候過母親的老人,,又已經(jīng)放出去了,,哪里還能當(dāng)成是家里的奴仆一般對待?何況我們家如今落難,,她愿意幫忙已是難得,,二嫂子就少說兩句吧?!?p> 宮氏不服氣地道:“我難道還冤枉了她,?沒有母親,沒有我們家,,她也沒有今天的好日子,,叫她做點(diǎn)小事,也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份的,,她沒辦好,,自然是她的錯!若換了在我們宮家,,這樣沒用的東西,,早就該攆了,!”
陳氏不想跟她吵,扭頭不理,,明鸞冷笑著問:“二伯娘,,既然她辦事不利,那就別叫她辦了,。反正宮家多的是能辦事的人,,都交給他們不是更好?”
宮氏氣得雙眼圓瞪,,指著明鸞就要大罵:“三丫頭,,你娘是怎么教你的?你就是這樣對長輩說話的,?,!”
明鸞也睜大了雙眼跟她比大小:“二伯娘,,難道我說的話不對,?你不是說劉嬸子辦不了事,宮家的仆人更能干嘛,,我只是順著你的口風(fēng)說話呀,?難道你是瞎說的?”
宮氏氣得跳腳,,明鸞施施然看她跳腳,。這時(shí)獄卒又過來了,有人來探監(jiān),,不過不是盧金蟬,,而是宮氏的妹妹,那位嫁到馮家的小宮氏,。
小宮氏一見到宮氏就哭了:“姐姐,,才幾日不見,你怎么瘦成這樣了,?”又看向玉翟:“翟丫頭也瘦得脫了形,,可憐見的。小姨帶了參湯來,,你們快趁熱喝了吧,。”
宮氏卻不領(lǐng)情,,斜了她一眼,,冷笑道:“馮四奶奶怎么來了?來看我有多落魄么?人還沒死呢,,你嚎什么喪,?!”
小宮氏被她罵得一窒,,旋即哽咽道:“我知道姐姐怨我,,可我實(shí)在是為難。相公在馮家不過是一介庶子,,從來都沒什么體面,,我也是庶出,幫不上他什么忙,。我們夫妻在馮家過的什么日子,,姐姐是知道的,怕是連幾個管家都比我們體面,。姐姐家有難,我早有心相助,,可惜我們夫妻人微言輕,,便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啊,!”
宮氏啐了她一口:“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們?yōu)殡y,幫不了我,,倒也罷了,,卻為何要落井下石?,!你男人在刑部做官,,刑部上上下下都有心要輕判我們,是他主張要將我們循李沈兩家的案子判決,,他安的是什么心,?!這分明是要置我們于死地呢,!不相干的人都做不出的事,,他做親妹夫的也開得了這個口?,!”
小宮氏哭道:“姐姐誤會他了,,他實(shí)在不是故意的。那件事原是公公與幾位大伯逼著他做的,,連文書都替他寫好了,,逼著他一回刑部就上交。馮家在刑部又不只有他一個人,他還能如何,?只好聽話交了,,可交了以后,這幾日始終無法安心,,私底下不知跟我哭訴了幾回,。若是他知道姐姐姐夫如此誤會他,怕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他既然不愿意,,為什么不裝病,?”明鸞忽然插了一句,。
小宮氏再次窒住,愣愣地轉(zhuǎn)頭去看明鸞:“???”似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明鸞解釋給她聽:“他不愿意提那個建議,,干嘛不裝?。恐灰粊硇滩?,自然就不用提那個建議了,,就算馮家叫了別人來提,那也不是他的責(zé)任啊,?!?p> 小宮氏張張嘴,忽然大聲哭道:“他哪里敢這么做,?要是叫家里知道他裝病不來刑部上差,,一定會打死他的!”
陳氏拉了明鸞一把,,使了個警告的眼色,,明鸞怏怏地閉了嘴,繼續(xù)在旁看戲,。
宮氏被妹妹哭得心煩,,開始有點(diǎn)回轉(zhuǎn)了。她對妹妹妹夫在馮家的處境是有所了解的,,便道:“行了行了,,早就勸過你們,別留在京里苦熬了,,馮家光是嫡子就有四個,,妹夫的生母又早就失了寵,留在京里幾時(shí)才能出頭?這么多年了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六品主事,,還不如放了外任自在,。偏你們夫妻貪圖京師繁華,不肯到外頭吃苦,,如今知道后悔了吧,?”
小宮氏哽咽道:“姐姐當(dāng)初真是金玉良言,我也不知那時(shí)怎么就豬油蒙了心,,居然沒聽進(jìn)去,。”
宮氏哂道:“知道錯就好,,以后多聽我的,,包你們有好處!”又問:“如今外頭有些什么新消息么,?原本有個老家人可以幫我們打聽消息的,,可連著幾日都沒來,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們家的案子可是有眉目了,?你都知道些什么,趕緊說出來吧,!”
小宮氏擦了擦淚:“老家人?可是一個姓劉的獄卒,?我聽說他老婆以前是你們章家的丫頭,。他們夫妻前些天一直在打聽沈家的事,還私自往牢里送東西,,叫上司抓住了把柄,,已經(jīng)貶到廣德州去了。他們既是你們章家的老家人,,怎么不給你們送東西,,反而管起沈家的閑事來呢?”
宮氏立即回頭瞪了沈氏一眼,,沈氏眉間生愁,,憂心不已:“這可怎么辦才好?怎的也不送個信來……”
宮氏沒理她,,繼續(xù)問妹妹:“那我們家的案子如何了,?”
小宮氏忙道:“姐姐,我都讓相公去打聽過了,,其實(shí)這案子很簡單,,什么闖宮也好,欺君也罷,都是說輕就輕,,說重就重的罪名,,只要上面點(diǎn)了頭,說放人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p> 宮氏雙眼一亮:“那……那我們……”
“姐姐別著急?!毙m氏壓低了聲音,,“這件事說來容易?;噬喜≈?,已經(jīng)顧不上你們了,只要馮家發(fā)了話,,你們立馬就能脫罪,。只是有一點(diǎn),有些事你們要交待清楚,,畢竟都是親戚,,想要馮家給面子,姐姐也要給點(diǎn)誠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