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大夫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一身青色袍裝,,很有些雅士的味道,往常這個時候,,醫(yī)館早該關門了,,但今天有梁嬸子和梁葉,,便緩了時間,
醫(yī)館后院是盧大夫的家,不時有飯菜的香味從后面飄過來,,聞起來有些誘人,,至少對梁家人來說是這樣,因為他們很久沒有沾過油了,,
梁樁咽了咽口水,,張青聽到了他發(fā)出的咕咚的聲音,
梁樁從胸前掏出被麻布包得嚴嚴實實的銅錢,,散在桌上,,沒有幾枚,“這些夠了嗎,,”
盧大夫輕輕點頭,,可是他沒有看桌上的銅錢一眼,其實那點錢還不夠他用在梁葉身上藥錢的十分之一,,
“把孩子抱回去吧,,注意不要受涼,后天再來看診一次,,”盧大夫走到藥柜前,,提起早就打包好的草藥,“這些熬給他喝,,這些敷著用,,”
梁樁接過藥,直點頭,,“好,,好,”
而梁嬸子還在抹眼淚,,
梁樁解下柴簍,,進里間去抱梁葉,
張青看著面前只剩一半柴禾的簍子,,隨即也放下自己的柴簍,,把簍里的柴混合,再把兩個柴簍疊起來,,又背好,,
見她這么做,梁嬸子愣愣的,,她相信這個孩子一定不是傻子,,
而盧大夫倒是看了看張青,“這是你家的女兒,,”
“是啊,,是啊,,”梁嬸子說,“是我家的二姑娘,,”梁嬸子從未把張青當成外人,,
“力氣倒是不小,”盧大夫又說,,
先不說那些柴禾,,光柴簍也很有幾分重量,更何況兩個呢,,普通八歲孩童除非練就功夫絕學,定是承受不起的,,而且張青看起來又瘦又矮小,,那柴簍都比她人還高,
談起張青,,也轉移了梁嬸子對兒子即將殘疾的悲傷,,她說,“對,,她就是會撿柴禾,,也特別喜歡上山,”
張青感覺到他們在談論自己,,抬起眼睛,,瞥了盧大夫一眼,隨即又是垂下,,這個小女孩,,…
盧大夫一怔,
她的眼里是麻木的,,沒有感情,,
盧大夫的視線從張青又破又爛的衣服,沾滿泥土看不清原樣的鞋子滑過,,
最后落在那頭糟亂的頭發(fā)上,,
“給孩子置備幾件蔽體的衣衫吧,眼見天氣就要冷了,,免得沾了風寒,,”盧大夫對梁嬸子說,
“誒,,誒,,”梁嬸子連連應道,
梁樁抱著兒子出來了,,張青跟在梁嬸子身后離開了醫(yī)館,,
“你在看什么,,”說話的是一位身著深紅色襦裙的婦人,她從后院出來,,來叫夫君關店,,晚食時間到了,
“那個小女孩,,”盧大夫還在看張青的背影,,
“她怎么了,”
婦人瞧了瞧,,很像街邊不起眼的乞丐,,
“很奇怪,他們看起來不像一家人,,”盧大夫疑惑的說,,
“很正常啊,現(xiàn)在很多窮人家都接養(yǎng)女娃娃,,指望著能為家里干活,,再早早嫁人,碰到好人家,,興許不用出嫁妝,,反得聘禮,”
“不對,,不對,,”盧大夫搖頭,不是這種感覺,,這家看面相都是善人,,不像是是虐待孩子的,
可是那個小女孩,,格格不入的小女孩,,……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盧大夫才明白心里的迷惑是什么,,
天已經全黑了,,但距離村里還有好一段路,四周靜悄悄的,,方圓只有張青四人,,漆黑的連人都看不清,唯有明亮的月光反射到他們的臉上,,
這個時候,,梁葉醒了,他虛弱的喚道,,“娘,,”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梁嬸子摸著梁葉的臉,,“馬上就到家了,,再忍忍啊,”
“我的頭好暈,,”梁葉輕著聲音,,氣息斷斷續(xù)續(xù)的,
“回家我給你熬藥,,喝了大夫的藥就好了,,”
“嗯,嗯,,”梁葉的聲音微不可聞,,在父親的懷里又睡過去了,
張青卻仰著頭,,一直注視著天上的月亮,,在心里默念著什么,,當綴在月亮邊兩個黯淡的星星突然亮起時,,
幽藍的光從她眼底一劃而過,
同一時刻,,定融鎮(zhèn),,鎮(zhèn)撫府上傳來刺耳的慘叫與尖叫,驚醒了鎮(zhèn)里寧靜的夜空,,
第二天,,人們爭相議論昨晚發(fā)生的怪事,
“太可怕了,,聽說身上冒起白色的火啊,,你們見過白色的火嗎,”
“眼睜睜的看著他,,燒的連灰渣都不剩啊,,那慘叫聲,聽的我身上直打寒顫,,”
“誰叫他仗著有他爹,,乖張行事,看吧,,得罪了神明,,這就是懲罰,”
有不信的說,,“興許有人裝神弄鬼,,故意放火殺人,,”
“他的妻妾都看到了,火是憑空起來的,,水都潑不滅,,相當可怖,”
那夜鎮(zhèn)撫府管家的長子之死,,成為數(shù)年都未曾解開的謎團,,
彼時,張青正坐在梁葉床邊,,因為睜開眼的梁葉,,除了叫娘,就是叫她,,
“青姐,,我的右手廢了,以后就不能讀書識字了,,”
男孩的右下臂包著結結實實的,,小臉蒼白的一絲血色都沒有,唯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眨著,,明亮的很像昨晚的星辰,,
“胡說,你的手好好的,,”梁嬸子熬好草藥,,端進來,難聞的氣味刺激著張青的嗅覺,,不過面上她沒有反應,,依舊呆傻樣,
張青站起身,,把位置讓給了梁嬸子,,她知道這種‘腐臭’的液體是人類用來醫(yī)治傷口和病癥的,
“來,,把藥喝了,,”梁嬸子彎腰抬起兒子的頭,
梁葉順從的一口氣喝完了碗里的草藥,,濃烈的苦澀味彌漫在他的口腔里,,令他作嘔,但小男孩硬是全憋了下去,,
因為他希望他的手能快快好起來,,
“暖和了嗎,”梁樁拿著火鉗走進來問,,
“有點熱氣了,,”梁嬸子雖然這么說,,還是掖緊了蓋在梁葉身上的棉被,
“我去把屋頂補一補,,冷風可以小些,,”
梁樁說著看了張青一眼,“你出來,,來幫我的忙,,”
張青跟著梁樁來到了院子,
奇異的,,張青似乎‘最聽梁樁的話’,,梁樁布置的每一個任務,她都順利的完成了,,
院子里,,堆了好幾捆稻草,是梁樁早上剛從田里割下來的,,梁樁爬上屋頂,,指著稻草,對張青說,,“你遞給我一捆,,”
張青看了看這堆枯死的植物,如果是為了做住所建筑的材料,,森林里有很多更好的替代物,,
不過她當然什么也不會說,,
上面,,梁樁的雙手還伸在半空里,
張青單手提起一捆,,輕松的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