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剛滿六歲,,舅父的嫡長孫尚且不足三歲,那段時日總是異??摁[,,舅父想了許多法子都治不好侄兒的病,后來聽了法師的建議,,向母妃求借了我這串佛珠過去為其安枕,。”
“果然,,侄兒的哭鬧便是再沒發(fā)過,,卻想不到不出半月,霍氏便因長風(fēng)將軍一事被滿門抄斬,!”慕容欽眼里閃過痛楚,。
七娘瞧著心有不忍,她稍稍遲疑,,便巧妙的轉(zhuǎn)移話題,,“那……這串珠子……..”
慕容欽給她遞送過來,七娘小心接過,,拿在手里仔細觀察,。
紫檀木佛珠,總共十四粒,,顆顆圓滑飽滿,,大小形態(tài)完全一致,色澤乃是正宗的紫紅色,,因著年代久遠,,佛珠上可見幾處細如牛毛般的紋路,,就是人們俗稱的“牛毛紋”。
七娘認得,,這串佛珠正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小葉紫檀木佛珠,。
在前世,她曾高價拍賣下一串作為送給祖母的七十大壽賀禮,。
可是,,她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線索。
這是霍氏一族,,在死前最后留有的慕容欽物件,,其后一直到霍氏被誅殺死去多日,他才被告知,。
所以,,如果霍氏真的是被冤枉而死,那么極有可能,,這串佛珠里藏有重要線索。
七娘又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仍然是沒有任何收獲,。
小葉紫檀木質(zhì)地非常硬實,在前世,,它可是各國皇室用來做家具的最佳材質(zhì),,因而這串佛珠歷經(jīng)十數(shù)年方才可見幾處表淺的“牛毛紋”,若想在佛珠子里動手腳只怕是難,。
那么,,便只能是串珠的線了。
七娘心思一動,,小心地分開緊靠在一起的兩粒佛珠,,艱難地露出了里面的串線。
她認得串珠的線,,正是那方青蟬翼繁花墨梨手帕里的繡線,,極其珍貴的北宜天蠶絲。
她再仔細一瞧,,終于發(fā)現(xiàn)了異常,。
北宜天蠶絲,據(jù)說以其異常纖細,、異常堅韌,、異常透明、異常稀有而著名,,可是這根串線卻不是完全透明的,。
七娘不好再動佛珠,,交還給慕容欽,“證據(jù)可是藏在佛珠串線里頭,?”
慕容欽眼里贊賞更濃,,“娘子心思細膩,正是如你所說,?!?p> 他仔細找到細小的線頭,格外小心地解著,,費了好半天功夫方才解了開來,,然后從包裹著數(shù)十根北宜天蠶絲的絲線里,抽出了一根細窄狹長的純白色透明紗帶,。
七娘接過仔細查看,,未見任何字跡圖案,她疑惑地望向?qū)γ妗?p> 慕容欽會意,,取過紗帶鋪平放于青石桌上,,然后端起茶盞滴了數(shù)滴,只見絲帶如同海綿般,,吸了水跡立馬膨大變寬變長,,同時原本的純白透明變成淡黃色,然后慢慢的上面開始出現(xiàn)淡黑色字跡,。
七娘看得目瞪口呆,。
寥寥數(shù)語的字跡卻是龍飛鳳舞、潦草雜亂,,尤以見得當年書寫者的急切與慌亂,。
里面提及了長風(fēng)將軍之死,霍氏之清白,,以及楊氏,。
“楊氏?”七娘好奇追問,。
慕容欽眼里閃過狠厲,,“楊氏乃是前朝重臣,其祖先在圣祖皇帝御駕親征西域時,,曾舍命救下圣祖性命,,楊家因此備受圣祖重用,之后家族中人才輩出,,幾乎涉獵了朝廷權(quán)勢的各方各面,,楊氏一時權(quán)傾朝野。不過,在前朝時期,,楊氏家族就開始走向沒落,,到了本朝,族中僅有楊家長房老爺楊文公在朝為官,,其胞妹被皇上納入后宮,,封為楊貴人?!?p> 說道這,,慕容欽眼里恨意越發(fā)明顯,“楊貴人在入宮不到一年,,便生下皇長子——慕容祁,,也正是今年年初被廢的太子!”
“太子,?”
“正是,!那年六月母妃慘死,而八月慕容祁卻突然被立為太子皇儲,?!彼а狼旋X地說道。
他還記得,,慕容祁被立為太子后,,一時風(fēng)光無限,群臣稱頌贊賀,,太子舅父楊文公也被提升為正三品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一時間楊氏一族水漲船高,。
而他的舅父,,霍氏長房嫡子,卻被革去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職,,落得個滿門抄斬的凄涼下場,。
而他,剛剛痛失生母,,尚在孝期,,卻是被朝廷重臣多番指責(zé)痛批,世人百姓謾罵侮辱,,親人兄妹嘲諷嫌棄,,就是往日里甚是喜愛他的皇祖母,也對他避之不見,。
他仍然清楚記得,,那日是八月中秋佳節(jié),他既是罪妃之后,,又是尚在孝期,,是沒資格參加宮中晚宴的,,雖然心里頭知道,許多人對他的不喜與嫌棄,,可是他年幼,,他膽小,他害怕,,他極力想去尋求曾經(jīng)的溫暖,。
于是,他掙脫了內(nèi)室公公們的阻攔,,義無反顧地跑進了萬壽宮,,見到了多日來很是想念的祖母。
皇祖母正端坐在梳妝臺前,,由著宮人梳妝打扮,。
他恭敬地跪下行禮,可剛剛開口喚了聲“皇祖母”,,便是哽咽哭泣起來,。
然而,好半響都無人理他,。
宮人們照樣有序無亂地忙碌著,,而往日里總是滿臉慈愛笑容的皇祖母,今日也是格外的嚴肅冷淡,。
她沒有喚他起身,,沒有如往常般笑著招手讓他過去,沒有一把抱住他給他嘗新制的桂花糕,,她的皇祖母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便在梳妝完后被眾人攙扶著離去了。
她那寬而長的,,明黃色錦繡紗彩云金龍朝袍尾端,,緩緩地掃過撲放在玉石磚地上的稚嫩雙手,滑過他手背的彩云金龍繡線冰涼刺心,,一如皇祖母最后留下的話語,。
“哀家,不再是你的皇祖母,!”
他呆呆地跪在玉石磚地上,,大顆大顆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滴落到上等玉石磚上,,“滴答滴答”脆響個不停,,正如同他無比渴望溫暖的心,一片一片的瓦解破裂……
他便是一直一直跪在萬壽宮里,直到傾斜的陽光消散不再,,直到夜幕無情降臨,,直到耳邊傳來遠處喜樂的絲竹之聲,直到手邊的淚水連成一灘,,他抽泣著,,借著窗口射入的微弱星光,看見了自己眼里無邊無際的痛楚,,看見了自己偽裝的倔強與堅強,,看見了自己最后的……心如死灰…….
那一年,他剛滿六歲……
往事如同雨季的潮水,,向慕容欽噴涌而來,,讓已過弱冠之年的他,胸口仍是抑制不住的抽痛,。
往事何其痛苦,,又豈是不堪回首般……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