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羨蝶嫣然一笑,,沒把梅雪憐的惡毒言語放在心上,,轉(zhuǎn)頭對鹿淮和魚幼煙道:“二位可知道前朝的世家大戶,,天英城席家么,?”
鹿淮不甚所知,便搖了搖頭,,魚幼煙卻道:“聽我舅父說過,,席家是前朝的名門望族,,比之本朝的任家更甚,。席家大爺是朝中重臣,,官拜中樞太傅,,權(quán)勢熏天;二爺神通蓋世,,是位不出世的武學(xué)宗匠;三爺是商貿(mào)奇才,,斂天下之銀于一家,,連官家皇帝都巴結(jié)他們?!?p> 鹿淮聽罷,,心道:“若是單論錢財,任家也不遑多讓,?!?p> 杜羨蝶點頭道:“想不到姑娘年紀(jì)雖輕,對前朝的舊事倒知道不少,?!濒~幼煙道:“哪里,也是聽家大人念叨過,,怎么,,姊姊,您是席家的人么,?”
杜羨蝶道:“我是伺候席家二爺?shù)囊粋€女使,。十五歲的時候我被賣入席家,派到內(nèi)房院服侍席二爺,。那會兒,,我叫他二公子?!?p> 提起“二公子”這個稱呼,,杜羨蝶臉上浮現(xiàn)一絲親密的溫馨。
“我第一天到的時候,,是和一個叫憶兒的大女使學(xué)合藥,,我不懂,便問憶兒姊姊,,為什么要學(xué)著合藥,。憶兒姊姊說,二公子在和一名高人學(xué)武,,常給跌撞得一身是傷,,合藥敷藥,便是貼身女使的差事,。等二公子晚上習(xí)武回來,,是要給他上藥的,。
“我很用心地在學(xué),白日里把那敷藥之法練熟了,,晚間便到二公子房里頭,,等他回來。第一次進二公子房間的時候,,我當(dāng)真驚呆了,,里面的裝潢擺設(shè),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去說,,只覺得玉皇大帝的天宮也不過如此,,人待在里面,就像在畫里一般,。
“我正在四處亂看,,就聽屋外有人喊二公子回來了,我連忙跑了出去,,只見幾個小廝扶著一位年輕公子進來,,他就是二公子。二公子閉著眼睛,,走路很吃力,,額上全是汗水,但面目十分俊美,,說真的,,我一輩子只見過這么一個漂亮的男子?!?p> 說到這兒,,杜羨蝶神色間露出一股微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俊美的少年,。
梅雪憐見狀怒道:“下流賤婢,,恁的不知羞恥!”說畢走上了一步,。鹿淮見狀,,搶身一攔,笑道:“別急,,聽她說完!”梅雪憐一聲冷哼,,不去理他,。
杜羨蝶毫不在意梅雪憐,緩緩說道:“那時候,我傻傻地望著二公子,,沒有動,,那小廝便罵我,說我為什么不攙扶二公子,。我這才醒悟,,按照府里的規(guī)矩,那小廝是不能進二公子房間的,,于是我忙過去把二公子扶了進來,。
“那時,二公子的手好冷,,像冰塊一樣,他的呼吸也很急,,臉上全是疲憊,。到了房間里,我送二公子進入浴間沐浴,,待洗完之后我便進去將他扶出來,。二公子躺在了一張?zhí)僖紊希粍硬粍?,好似在等待什么,,我知道,該給他上藥了,。
“雖然日間練得很熟,,但真讓我做的時候,還是很害怕,。我把藥瓶在手里攥得死死的,,不敢接近二公子,只怔怔望著他,。二公子的臉煞白煞白的,,像月亮一樣,我正在看他的臉,,突然二公子的眉頭一皺,,好像頗不耐煩。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傻站著了,,便走了過去,。
“其實我當(dāng)時離二公子總共才三四步的路,但我卻覺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到了二公子身畔,,便聞到了一種特別的香味,他剛沐浴完,不是什么熏香之類的東西,,應(yīng)該是他與生俱來的香味,。這香味好奇怪,清新淡雅,,渾不似熏香那樣刺鼻和渾濁,。二公子的一聲細微的咳嗽驚醒了我,我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解開了他的衣衫,。
“我的心跳得很快,好像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憶兒姊姊說,,以前服侍二公子的女使都是這么過來的。我慢慢地替他除下衣衫,,見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全是傷痕。依著憶兒姊姊所教的法子,,我給他上了藥,,他好像一丁點兒也感覺不到,只是閉目休息,。敷完藥后,,我替二公子蓋好被子,他就那樣睡著了,,而我就在他身邊守著他,,守著守著就睡過去了。
“后來的幾天一直是這樣,,我沒醒他就走了,,整天整天不見人,晚上等到他筋疲力盡地回來,,我給他上好藥后,,他便睡了。那幾天,,他連眼睛都不睜,,看都沒看我一眼,更沒和我說一句話,,我見他不做聲,,自己也就不做聲,只是默默地服侍他,。
“有一日,,二公子回來,是讓四個小廝用藤椅抬回來的,他傷得很重,。我怕極了,,要給他沐浴上藥,他卻擺了擺手,,自己坐到床上,,雙腿盤膝,,兩掌相合,。以前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后來我才知道,,是練功的姿勢,。
“二公子坐了好久,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汗珠不停地流下,,我想過去給他擦一把,卻又不敢,。過了一會兒,只聽二公子喉間一響,,嘔出了幾口血,,那血像墨一樣黑,很是嚇人,。
“不知怎么的,,我望著二公子這樣,莫名其妙地哭了,。二公子微微睜開眼看了我一眼,那是二公子第一次睜眼看我,,他眼睛如泉水一樣清澈,,雖有幾分疲意,但很有靈氣,,我和他對望了幾眼,,竟不敢再看,。他也緩緩閉上眼睛,,不再瞧我。過了一會兒,,我便和前幾日一樣,,依舊給他上藥和揉腰。
“第二日二公子沒有離開家,而是一個人坐在花園中的搖椅上休息,,想是傷太重了,,要靜養(yǎng)一番。二公子的花園很美,,種了許多漂亮的茶花,,他在花園中靜養(yǎng),我便坐在他身邊做針線,。那天太陽很好,我在二公子身旁,,時不時地望他一眼,,他卻依舊閉著眼睛。不知道為什么,,二公子老是不愿把眼睛睜開,只是一味地閉著,,好像一直在想什么事情,。”
說道這里時,,杜羨蝶的口氣仿佛在自語自問,,隨即淡淡一笑:“不過那是我猜的罷了,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p> 杜羨蝶臉上泛起一陣失落,口內(nèi)輕聲喃喃:“時至今日,,我也仍舊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