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色面包
“世界不是直來直往的。
長大的時候,,你以為事情會按某種方式進行,,
以為有跡可循,你以為事情一定是什么樣子的,。
但世界才不會在乎你的規(guī)矩,,或你的信仰呢。
有時候,,世界不過就是發(fā)生在你身上了而已,,
人只能盡全力,往前走,?!?p> 李爾坐在床邊,手指捏著刻刀,,在石板上刻下最后一個字母,。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面前的這塊石板上,,刻下過多少文字,。
只是習慣性的,,每天寫一頁,然后再刮掉,。
畢竟,,自律是成熟男人的標志。
時間在逐漸變薄的石板上流失,,唯一留下的痕跡,,大概就是,地板夾縫里的些許塵灰,。
刻刀劃過灰色石板斑駁的表面,,塵灰紛紛灑下。
字句像是被施了魔法,,逐漸消失不見,。
隨手將石板放在床頭的木柜上,
他抓過胡亂扔在床尾的襯衫,,
扔掉上面的女士內衣,,將襯衫披在肩上。
走到窗邊,,
晨風透過窗戶敞開的縫隙吹進,,白色的窗簾不斷飄起,落下,,再飄起...
清風拂過,,宿醉帶來的頭痛感大大減弱。
舌尖掠過嘴唇,,他自言自語道:
“嘖,,真是令人回味的一晚?!?p> 街道上人聲鼎沸,,這是栗子街的清晨。
也是這條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街道,,每天最熱鬧的時刻,。
看了一會路上的人來人往,李爾探出身子,,兩手勾住兩扇窗戶的把手,,
“啪?!?p> 窗戶嚴絲合縫的關上,。
李爾的家,在栗子街街尾的30號,。
這個位置靠近西倫的內城,,算是以他為代表的窮苦人居住的外城,,最靠近貴族老爺們的地方。
西倫是澤羅王國的南部城市,。在外地人眼中,,這里是骯臟和低賤的象征。妓女,、海盜,、酒鬼、賭徒,、殺人犯,,整座城市都充斥著混亂不堪;就連每年去首都述職的議員和教士們,,面對其他城市的同行,,都要顯得低人一等。
而一條短短的栗子街,,卻是西倫的異類,。
這兒的鄰里們和睦友善,街道上干凈整潔,。
就連要飯的乞丐們,,都要在進入街道前,排隊入場,。
“懂文明,,講禮貌”
這是栗子街人最為驕傲的標簽。
李爾就在這里長大,。
盡管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座充滿了罪惡的城市里,,還會有這樣一方凈土,。不過也懶得去探究原因,反正都生活在這里了,,享受這難得的安寧就好,。
穿好衣服走出臥室,
李爾下樓,,打算準備今天的早餐,。
這幢二層小樓,是李爾已經過世的父母留給他的唯一不動產,。
自從十三歲開始,,他就一直一個人生活;到現在,,快十年過去了,。
一樓進門就是客廳,,左邊的位置是廚房,中間是餐廳,,右邊是雜物間,;二樓左右是兩間臥室,中間是一間書房,,盥洗室在書房旁邊,。
屋門緊鄰街道,是典型的西式建筑風格,。
手掌在樓梯的扶手上一路滑過,,李爾下到一樓。
廚房里,,杯盤狼藉,,
四處散落著空酒瓶,和食物的包裝盒,。
桌子上,,還擺著昨天喝剩下的小半瓶朗姆酒,
摩根船長,,他最愛的那一款,。
童年時的意外經歷,讓他的舌咽神經嚴重受損,,從此失去了品嘗甜味的能力,。
所以,相比于其他口味,,他更鐘愛這款,,帶有強烈辣椒香氣的朗姆酒;痛覺上的刺激,,往往能夠喚醒精神上的麻木,。
父母的去世,給李爾的人生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原本外向開朗的他,,從那之后,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滿頭黑發(fā)一夜變白,,人生也從那一晚,光明轉向黑暗,。
他頹廢,,孤獨;
然后開始放縱自己,,吸煙酗酒,。
巨大的心靈創(chuàng)傷,,讓他時常在午夜夢回時驚醒,
只有在酒精的陪伴下,,他才能睡個好覺,。
否則,每天早上醒來,,床單都是濕漉漉的,,
父母死亡時的場景,在每個深夜,,刺痛著他脆弱又敏感的神經,。
不過現在,他似乎已經擺脫了這種困境,。
從櫥柜上拿下前天買的面包,,是最便宜的黑色那種。
這種外皮和內里同樣堅硬的“鐵棍面包”,,是勞工和學徒們的最愛,。
沒別的,一個銅幣就能買三大塊,,足夠一個成年人兩天的飯食,。
當然,牙口不好的,,不建議嘗試,。
是的,
李爾并不富有,,或者可以說是貧窮,。
盡管自己的工作,能夠帶來不菲的收入,;
但他又全部投入到了煙,、酒,還有女人身上,。
沒辦法,只能暫時克制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兩天的風干,,讓原本就算不上柔軟的的面包,變成了名符其實的“鐵棍”,。
鐵棍放在案板上,,
猶豫了一下,他略帶嫌棄地抄起還帶著油花的菜刀,,
一刀砍下,;
“當,!”
“嗡!”
震顫感順著木頭刀柄向他的手臂傳達,,菜刀差一點脫手而飛,。不過還好,面前的面包順利斷成兩塊,。
扔下手頭的菜刀,,李爾從案板上拿起了那塊稍微小一點的面包,
托在手心,,輕輕捏了捏,,
嗯,大概要比堆砌墻壁的石頭軟和些,。
其實正確的吃法,,應該是溫水送服,泡的稍微軟乎一點,,也就能吃了,。
坐在桌前,拿起手頭的面包輕輕磕了磕桌面,。
老舊斑駁的桌板,隨即出現了兩個坑坑洼洼的印記,。
桌子有些發(fā)糟,,已經是有十多年壽命的老家具了,。
這是當初,李爾的父親從舊貨市場淘換回來的,,如果加上上一任主人的使用年限,,估計歲數也和他差不多大了,。
這棟房子里每個房間的布置,,還都維持著當年一家三口時候的模樣,,實在壞的不能用的一些家具,李爾也都放到了雜物間,,舍不得扔掉,。
這些東西,是一個不善言辭的孩子,對于自己父母深深思念的寄托,。
喝了一口擺在桌上的摩根船長,,酒精順著食道滑向胃里,然后又從胃里,,向喉嚨反饋出辛辣熱烈的感覺,。
“嗯,醒過來了,?!?p> 目光轉向右手的面包,李爾眉頭皺起,,
“這玩意,,要怎么吃?”
就在他猶豫的當口,,門口傳來了沉穩(wěn)有力的敲門聲,。
走到門口,
開門,。
門外,,站著一位彪形大姐。
她的身形十分富態(tài),,一看家里的工作,,就和食物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這位金黃色頭發(fā)盤在腦后,,臉上還帶有些許面包殘渣的中年女士,,就是李爾隔壁“園利達烘焙坊”的老板娘,詹姆士太太,。
從李爾記事起,,他們兩家就是鄰居了。詹姆士先生勤勞又可靠,,就是人有些嘮叨,。詹姆士太太對鄰居們十分熱情,心地也善良,,不過她比她的先生還要嘮叨,。
李爾總覺得,詹姆士先生就是被他的太太“帶壞”的,。
見李爾開門,,詹姆士太太親切的扯開嘴角,露出略微有點發(fā)黃的牙齒,。
“哦,親愛的小李爾,看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詹姆士太太把雙手端著的,,扣了蓋子的湯盆,向上舉了舉,。
李爾探身向前,,嗅了兩下。
“土豆湯,?”
“真聰明,!”
把湯盆遞給李爾,
詹姆士太太又取下了胳膊上挎著的籃子,,掀開覆蓋的餐布,。
籃子里面裝著幾大塊煎牛肉,一些香腸,,還有三大塊栗子面包,。
接過裝著食物的籃子,李爾只能一手拿湯盆,,一手拎著籃子,。
手上沉甸甸的重量,讓他的胳膊有些發(fā)顫,;
這么沉的東西,,詹姆士太太是怎么拿過來的?
這時,,
詹姆士太太彎下身,,
李爾這才注意到,她的腳邊還擺著整整一大桶啤酒,!
輕松捧起地上的啤酒,,詹姆士太太邁上臺階。
李爾見狀,,向后撤了撤身形,,
然后,出于紳士的習慣,,他伸出左腳,,卡住門扇。
進屋后,,詹姆士太太徑直將啤酒桶放到廚房,。
顯然,她對李爾家里的格局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看著桌上的黑面包,,詹姆士太太有些傷感,她眉頭皺起,關心道:
“哦,,我可憐的小李爾,,你的日子過得太辛苦了?!?p> 手頭的湯盆和籃子放在桌上,,李爾搖了搖頭;
“沒關系的,?!?p> “這種東西以后不要再吃了,這都是店里送給乞丐的,?!?p> 說著,詹姆士太太就雷厲風行的將桌子上,,案板上的面包,,還有一地的垃圾,都收拾進了垃圾桶,。
熟練往灶臺里加柴,,生火,燒水,,
然后開始清洗餐具,。
詹姆士太太手上不停的忙活著,嘴里也是一刻不得閑,;
“我來煎一些香腸和牛肉,,你去熱一些牛奶喝。動起來,,我的小李爾,。還有,朗姆酒要少喝,,性子太烈了,,實在想喝的話可以來一點黑啤酒?!闭材肥刻叽俚?。
倒了一杯涼牛奶,李爾就這么坐在桌邊,,一邊喝一邊聽著那個忙碌的身影嘮叨著,。
晨光透過玻璃,映出詹姆士太太的身影,,有些忙碌的肥碩身軀,,卻讓李爾覺得那么的靈巧又美麗,。
最美不過心善。
杯中的牛奶一點點喝光,,詹姆士太太的煎香腸和牛肉也弄好了,。
食材都是熟的,熱一下就可以,。
端上盤子,擺上刀叉,。
詹姆士太太這才坐到李爾的對面,,給自己倒上一杯朗姆酒。愜意地輕呷一口,;
“嘖,,真烈!”
熟練地切著牛肉和香腸,,李爾看著詹姆士太太,,目光中透著疑問;
剛剛還教育我不能喝,,你翻手就給自己倒了一杯,?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詹姆士太太不以為意地開口辯解道:
“我是個胖人,?!?p> “所以?”
“烈酒有助減肥,,它能幫助我燃燒脂肪,。”隨即又補充道:
“我先生不讓我在家喝酒,,咱們街上的酒館里又都是些麥芽酒,,嘖,透著一股子娘氣,,我不喜歡,。還是這一款比較合我口味。對了,,這酒叫什么名字來著,?”
“摩根船長?!?p> “哦,,對,摩根船長,。贊美這位該死的船長,,或許他不是一位好船長,,不過他釀的酒可真不錯!”
嘗了一口香腸,,味道其實一般,,不過李爾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總比嚼石頭面包要好...
默默的咀嚼著嘴里的食物,,他沒再接話,。
詹姆士太太邊喝邊說,李爾邊吃邊聽,,
兩人就一直保持著這種恰當的氛圍,。
大概十分鐘過去,
李爾終于解決掉了最后一小段烤香腸,,擦了擦嘴巴,。
嗯,這個時候就應該再來一小杯朗姆酒,,舒服又暖和,。
心里想著,他的目光轉向桌上的酒瓶,。
嗯,?
我酒呢?
貪杯的詹姆士太太尷尬的撓撓頭,,笑道,;
“這位船長的手藝太好了,我有些沒忍住...”
“沒關系的,?!?p> 說著,李爾從兜里掏出了香煙,,是三個銅幣一包的“宇宙牌”,,味道比一個銅幣一包的“世界牌”要好一些。
兩個銅幣的價格差,,不僅僅是味道上的天差地別,。在外城人的世界里,一包“宇宙牌”香煙,,往往象征著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不菲的收入,是難得的體面人的標志,。
三個銅幣一包煙,,按照李爾的經濟實力,勉強撐得起每天一包的消耗量,。
如果不是之前去卷煙廠,,無意中看見工人們往一銅幣的煙草里摻紙屑,,他肯定還是會選擇一銅幣一包那一款的。
抽出兩支煙,,自己一支,,遞給詹姆士太太一支。
擦著火柴,,給對面的詹姆士太太點燃后,,自己這才點燃嘴角的煙。
快速地甩了甩手,,熄滅掉快要燒到手指的火柴,。
兩人對坐,吞云吐霧,。
一根煙很快燃盡,掐滅煙頭,,詹姆士太太站起身,;
“我得走了,小李爾,,再晚回去的話,,你知道的,我先生又要不停地嘮叨了,?!?p> 李爾跟著起身,送詹姆士太太出門,。
“謝謝您,,詹姆士太太?!?p> “不用這么客氣的,,咱們是鄰居嘛?;ハ鄮椭?,應該的,不是么,?”
“是的,,您說的對,但是還是要感謝您,。您是我見過的心地最善良的女士了,。”
聞言,,詹姆士太太愣了愣,,她印象中李爾似乎還是第一次這么會說話,。
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畢竟,,如果沒有你父母,也就沒有我們一家今天的鋪子了,?!?p> 詹姆士太太頓了頓,隨即展顏一笑,,
道:
“下次想要感謝一位女士的話,,我建議你先夸贊她的美貌?!?p> “好的,,我記住了?!?p> 李爾鄭重地點頭,,他就是這樣一個耿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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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黃鶴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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