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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抹廣彥伏在雪地上,,無聲無息地咒罵了一句,。
已經(jīng)是冬至了,,往年這個時候,他或者在中都(注1)擁著皮裘抱著火爐煨著酒,,或者在密州聽著東坡遺曲品著江南香茗,,便是去年此時,,他還身在大宋行在臨安,準(zhǔn)備家族南遷事宜,。
不過短短一年,,情形便崩壞如此!
石抹廣彥是極有頭腦的了,,否則也不會看到大金朝的搖搖欲墜,,更不會勸說父親將生意轉(zhuǎn)向宋國。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想到大金的崩塌會來得如此之快,。
冬至?xí)r分的中都郊外,天寒地凍,,便是呵口氣,,也可以看到冰碴子向下掉。石抹廣彥伏在地上,,更是覺得寒冷徹骨,,但他卻不敢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
就在離他不足百尺處,,一隊兵士懶洋洋地圍著火堆,,小聲說著話兒。
這隊兵士是大金將士,,但如今卻是來追拿石抹廣彥的,。
蒙古人此次南征,為先鋒的是哲別和耶律阿海,,耶律阿海原本是大金之臣,,出使蒙古后為鐵木真所折服,便投靠了蒙古,。這次鐵木真南征,,金帝得知耶律阿海為先鋒之后大怒,下令緝捕阿海家人,。偏生石抹家在大都的生意,,多仰仗于阿海家,那奉命緝拿的女真權(quán)貴,,早就對石抹家的生意垂涎三尺,,因此將石抹家也牽扯進(jìn)來。石抹廣彥之父已經(jīng)被捕殺,,全家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
想到慘死的父親家人,石抹廣彥眼圈便紅了。他定了定神,,如今不是哭泣悲嚎的時候,,若想報仇,先得脫身,!
他悄悄拔出短刀,,一寸寸向外爬去。因為雪下盡是雪,,人壓在上面,,便會有咯吱咯吱的聲響,好在寒風(fēng)呼嘯,,那些個金兵又都無精打采的,,便是聽到了聲音,也只當(dāng)是風(fēng)刮著樹枝的聲音,,沒有誰起身,。
繞過兩棵樹后,石抹廣彥向手上哈了哈氣,,剛哈的時候,,手上還能覺得些暖意,但片刻之后,,便只余刀割般的疼痛,。
比起這般疼痛,腹中的饑餓反倒可以忽略不計了,。
費了近半個時辰的功夫,,他才爬出幾十丈,回頭看了看,,金兵圍坐的火看上去是那般溫暖,,讓他有種化身為蛾的沖動。還有酒的香味,,更是讓他饞蟲大動——那種劣酒,,以往他是瞧也不會瞧上一眼。
咽了口口水,,石抹廣彥終于來到他的目標(biāo)處,,拴在一棵老槐樹上的馬。
金兵不知為何把馬拴在如此之遠(yuǎn),,這給了石抹廣彥一線生機(jī),。他割斷了一匹馬的韁繩,想了想又將其余馬的韁繩一并割斷了,。
馬不安地打著響鼻,,用力踏著蹄子,似乎是在提醒主人,。不過石抹廣彥家中生意里常有用到馬的地方,,故此他對馬性極是熟悉,小心安撫下,,那些馬未曾發(fā)出更大的聲音,。
將馬的韁繩都牽在手中,石抹廣彥還不敢大意,,拉著馬又行了一段,。他想離得遠(yuǎn)些再縱馬疾馳,但正這時,,一個金兵站起來活動手腳,,恰好看到他,立刻狂怒著沖了過來,。聽得身后傳來叫罵聲,,石抹廣彥在馬屁股上分別捅了一刀,只留有一匹自己騎乘,,翻身上了馬鞍后便縱馬急馳,。
“兀那狗賊,敢偷爺爺?shù)鸟R,,還不回來,,爺爺殺你全家!”
金兵在他身后狂吼著,,石抹廣彥頭也不回,,馬蹄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腳印,這原本是追蹤的最好痕跡,,可金兵失了馬,,便是找回那幾匹受驚的馬,因為石抹廣彥那一刀的緣故,,也無法追上來了,。
隱約之中,金兵聽到石抹廣彥凄厲的笑聲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
這些日子來,,石抹廣彥數(shù)次嘗試,想要往北去投靠耶律阿海,,但因起了戰(zhàn)事的緣故,,邊關(guān)排查極嚴(yán),而緝捕他的追兵又逼得甚急,,他不但未能成功,,反倒將身上的財物都丟了個精光。如今奪到了馬,再摸了摸馬鞍下,,竟然還有個皮囊,,這讓石抹廣彥心情終于舒暢了些。
皮囊里正是那種劣質(zhì)酒,,打開塞子灌了一口之后,,石抹廣彥覺得自己的肚子里似乎著了火,但這正是他需要的,。
這種火辣的感覺可以讓他忘了寒冷,,忘了失去家人的悲痛,忘了這些日子奔波逃亡之苦,。
又一口劣酒灌了下去,,然后是第三口,當(dāng)他第四次舉起皮囊時,,手卻突然停住了,。他還在逃亡之中,又是空腹,,飲一兩口這種劣質(zhì)烈酒尚可,,若是飲多了,傷身倒是其次,,誤事可就糟糕,。
他原本就是個性子強(qiáng)的,經(jīng)過這番大變,,心志更為堅毅,,想到便做到,將那酒收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水的東西,,雙腿夾了夾馬,驅(qū)馬折向南方,。
照著他最初的想法,,要替家里報仇,投靠蒙古大汗鐵木真是最好的出路,??稍嚵藥状味嘉闯珊螅X子漸漸冷靜下來,,思慮也更為細(xì)致,。如今蒙古兵強(qiáng)馬壯,投靠鐵木真的大金臣子將士多如牛毛,,他便是去投靠,,也未必能得重視,。況且兩國交戰(zhàn)兵荒馬亂的,要想逃到蒙古人那兒甚是不易,,他冒然去投,,即使不死在亂兵之中,恐怕也會被當(dāng)作監(jiān)細(xì)抓起,。他家與耶律阿海家雖是關(guān)系密切,,或許能托庇于耶律阿海,,但若讓他就此在蒙古人中做個小吏,,他又心有不甘。
既然北上不成,,那便南下,,這一年來,他將家中資財向宋國轉(zhuǎn)移,,雖是因為時間尚短,,只轉(zhuǎn)移了一小部分,不過也足以讓他在大宋重振家業(yè),。
有了錢,,他或者是資助蒙古人,或者是買動大宋,,或者干脆是自己拉起一支人馬,,都可以報仇雪恨!如今大金風(fēng)雨飄搖,,不正是混水摸魚的時機(jī)么,?
石抹廣彥心頭漸漸發(fā)熱了,只不過這與方才劣酒灼燒的熱不同,。石抹家在金國的財產(chǎn)雖然都難以保全,,但人脈還在,有了這些人脈,,他游走于大宋與金國之間,,仍然可以重振家業(yè),賺下數(shù)十萬貫的家當(dāng),,再用這錢,,去埋葬那奪去他父親和家人的金國!
想到大宋,,他又想到那個販賣雪糖的海商,,上個月家中使者傳說來,說是海商托付的那戶人家唯有孤兒寡母,,若是能借著他們搭上那海商,,自己又多了一條財路,,離自己報仇之時,便又更近一些,。
注1:今北京,。后面的密州是今日山東膠西縣,當(dāng)時為宋金之間唯一的沿海榷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