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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泉州為大宋最為繁華的港口之一,,放在好的時光里,,往來此處的海商巨舶如雨如云,每日自港口出入的船舶極眾,,其中有不少為深目隆鼻的異國番商,,時人稱之為“海獠”(注2)。
胡福郎并非未見過世面的,,但初到泉州時,,卻仍被這些番人驚到。
最讓他吃驚的是,,這些番人說起話來,,卻是地道的大宋官話,比起他來絲毫不遜,。
不過他在此卻未曾見著眾帆云集之景,,開禧年間以來,,大宋和買之策令海商不敢入港,市舶使的收入也因之銳減,。
“胡掌柜,,且請往這邊?!?p> 引著胡福郎走路的便是一個海獠,,此人姓蒲,雙名開宗,,先祖原是大食商人,,隨船至廣州后定居于華夏,至今已有百余年,,其家曾富甲一方,,到得他父祖時逐漸敗落,在廣州無法立足,,便遷至泉州,。
這人雖在大宋生長,但尤留有其祖相貌,,鷹鼻深目黃眉,,聲音嘶嘔沙啞,若是依相術(shù)而言,,卻是所謂“鷹顧豺聲”,,奸惡兇險之徒。不過胡福郎卻聽說其人忠厚,,喜好儒學(xué),,言談舉止也頗為風(fēng)雅,做起生意來更是誠信,。
蒲家做的是香料生意,,來自三佛齊(今蘇門答臘)一帶,故此蒲家擁有十余艘海船,,與泉州船塢船場多有往來,。胡福郎來此,便是托他引見,,來拜訪泉州某處船場主人,。(注3)
船場主人早得了下人通稟,聞迅迎出門來,。船場主人姓毛,,先前也曾是海商,后因海上風(fēng)大浪急多有兇險,,便專心開了家船場,。他這船場在泉州不甚有名,,也就蒲開宗這般小海商會于他處買船。
“毛東家,,久聞大名,,失敬失敬?!币姷竭@位船場主人,,胡福郎深施一禮道。他這話說得倒不是客套,,船場主人先輩與毛旭同族,,曾多次南下阇婆(注4)。
“不敢,?!贝瑘鲋魅瞬桓屹瓢粒虿贿^是胡福郎帶來的生絲,。他們都是做慣了絲綢,、瓷器生意的,自是明白這等品質(zhì)的生絲,,若是運至海外,,獲利將是何等驚人。故此,,胡福郎雖是年輕,,無論是船場主人還是蒲開宗,都不敢輕視,。
一番寒喧之后,,眾人方言歸正題。船場主人問道:“胡掌柜,,俺見識了貴號生絲,,實是難得上品,貴號真欲購得海船,?”
胡福郎微微一笑:“便是未購得海船,,能結(jié)識毛東家這般人物,,也算是值了,。”
他這話說得婉轉(zhuǎn),,那毛東家也是個精明人,,當(dāng)下會意:“生意不成仁義在,胡掌柜不妨直說,?!?p> “俺聽聞泉州福船極佳,,便有意見識一番?!焙@傻昧粟w與莒指點,,慢慢說道:“俺尋思著慶元府也是海商云集之所,卻未曾見得造福船的……”
他話說到一半,,便閉嘴不語,,但蒲開宗與毛東家卻以為猜到了他的用意。宋時海貿(mào)繁盛,,連帶著造船業(yè)也興盛起來,,海船之中以“福船”為其翹楚,能造福船者,,又以泉州最為有名,。
“胡掌柜倒是好心思,若是在慶元府也開上一家造福船的船場,,哪有不財源廣進的道理,?”蒲開宗因是介紹的中人,此刻免不了插言調(diào)和:“毛東家可有意去慶元府也開上一家,?”
毛東家笑著搖頭:“俺家基業(yè)人脈盡在泉州,,卻那慶元府做甚,便是過江強龍,,也壓不過慶元府地頭蛇,!”
原本胡福郎說對造船有興趣,毛東家多少有些不快,,畢竟同行是冤家,,現(xiàn)在聽他說要在慶元府造船,毛東家心便放了下來,,說起話也風(fēng)趣了些,。頓了頓,他看著胡福郎笑道:“只是胡掌柜,,造船不易,,不是隨意拉扯上幾個人便可湊數(shù)的?!?p> “俺知道,,故此來向毛東家請教?!焙@傻?。
毛東家笑了笑,恰巧此時有仆婦送上茶點,他招呼胡福郎與蒲開宗吃,,卻避而不答胡福郎的問題,。胡福郎也不著急,趙與莒給他的交待,,原本就說不要急于求成,,一年之內(nèi)能將事情辦妥,便是極好的了,。
眾人又天南海北地說了一番話,,胡福郎便起身告辭,毛東家笑著將他送了出來,。
“我和毛東家尚有事要說,,胡掌柜不妨先走?!币姾@赏蜃约?,蒲開宗拱手道。他雖是背了個主簿的官銜,,卻依舊保有商賈本色,,言語之間絲毫不顯倨傲。
等胡福郎離開之后,,蒲開宗對毛東家道:“這位胡掌柜雖是年輕,,倒是個精細(xì)人,他方才所說,,你是相信與否,?”
“自是將信將疑?!泵珫|家擺了擺手:“老蒲,,你倒是給俺找來的事端?!?p> “他家生絲是極好的,,你是行家,可曾見過比這更好的么,?”
毛東家除了造船,,也做些替海商收絲的活兒,故此蒲開宗有此說,。他捻著須,,沉吟了半晌,搖了搖頭道:“實在是不曾見過,,俺經(jīng)手的絲中,,以他的最為上品,?!?p> “那便是了,,若是能從他手中得到那生絲,豈不勝過你每年賣幾艘船兒,?”蒲開宗撫掌道:“休說是你,,便是我,也對那生絲動了心,?!?p> “要不你也不會巴巴地拉上俺了?!泵珫|家打趣道:“不過這胡掌柜甚是精明,,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老蒲,,你可莫偷雞不成蝕把米,。”
“我蒲開宗是出了名的公平交易童叟無欺,,好生和他回易,,哪用得著糊弄?”蒲開宗搖了搖頭:“倒是你,,我聽聞你與胡家又鬧了一場,?”
毛東家嘿嘿冷笑了聲,卻不接過話題,,蒲開宗見他如此謹(jǐn)慎,,也便轉(zhuǎn)了話頭,二人又談了會兒生意,,毛東家欲留蒲開宗吃飯,,蒲開宗婉言拒絕,便也出了毛家船場,。
送蒲開宗離去之后,,毛東家卻見一個心腹在旁似乎有話要說,便道:“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做甚,?”
“老爺,那個胡家的小子……方才在咱們船場門前見到那位胡掌柜,,兩人說了會兒話便一起離開了,。”那個心腹遲疑著道:“他們都姓胡,,莫非是同一族人,,來賺老爺?shù)模俊?p> 毛東家臉色立刻就變了,他遲疑了會兒:“你可看清楚了,,真是胡家的小子,?”
“便是燒成灰,小的也認(rèn)得他,,如何會看錯,?”那心腹用力咽了口口水:“老爺,姓胡的對咱們銜恨已久,,要不……”
“不過是一伙匠人罷了,,有甚打緊!”毛場主搖了搖頭:“就他們老的老少的少,,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
注2:岳珂(岳飛之孫)著《桯史》有“番禹海獠”之載。
注3:蒲開宗便是蒲壽庚之父,,約是西元1204年前至泉州,,為安溪主簿,此時尚未發(fā)家,。
注4:毛旭事跡載于《宋史•阇婆傳》,,為宋時海上巨商,具體時間不察,,此為小說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