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之四
王麗萍把年前年后做縫紉活的錢歸攏歸攏,，還沒收了俞佳的壓歲錢,，湊齊了一百塊，二話不說就要給季老師送回去,。
本來她是打算先還給老韓大夫的,，現(xiàn)在改了注意了。
對于怎么還錢一事,，王麗萍設(shè)想過很多電視劇中才會出現(xiàn)的場景,。
比如在幼兒園門口碰見，就要說：“你不配當(dāng)老師,！”然后把錢扔到她臉上,。
如果是在季老師家樓下碰見，就要說：“你這個害人精,！不要臉,！”然后把錢扔到她臉上。
而如果是在街上偶遇,，就要指名道姓的說：“季飛飏你害了人還有臉出門,！你給小岑償命！”然后把錢扔到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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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最后這些都沒有實(shí)現(xiàn),，因為季老師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而俞佳覺得就算真的遇上了,，王麗萍這種老實(shí)人,，是絕對不可能把錢扔人家臉上的，說不定還會跟人家說一句：謝謝,。
這天已經(jīng)是正月十四了,，王麗萍還是沒有找到季老師。
也許是這一年來繃緊的弦在過年這幾天松懈了,，也許是小岑的突然離世給王麗萍帶來了一些說不清的情緒,。也許是經(jīng)期的臨近荷爾蒙紊亂,，這幾天的王麗萍，用文藝點(diǎn)的話說,，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俞佳眼看著餐桌上的飯菜，從過年時候的四菜一湯,，到初八時候的兩菜一湯，到現(xiàn)在的頭天晚上的剩菜,，夾生的大米飯……
而俞紅宇也從吃飽喝足了打著嗝心滿意足的去上班,，到草草吃個飯嘆口氣去上班，到現(xiàn)在下班了就在單位打撲克,，根本不回來吃飯……
俞佳覺得是時候親自出馬了,，當(dāng)然要采取迂回戰(zhàn)術(shù)。
下午四點(diǎn),，王麗萍還像個游魂一樣坐在縫紉機(jī)前一動不動,。眼神都直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收好了寒假作業(yè),，俞佳從椅子上滑下來，拉了拉王麗萍的袖口：“媽,，我餓了,，做飯唄？”
王麗萍麻木的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敷衍的回答：“好,，媽做飯去?！?p> “媽,，你教我蒸雞蛋糕唄？”
“你學(xué)那個干啥,？”王麗萍還是有氣無力的,。
“我爸好幾天沒回來吃飯了，我想做雞蛋糕給我爸吃,，我爸愛吃雞蛋糕,，做好了我就去單位找我爸去……”
“你爸不回來吃，咱倆還省事兒,?！?p> 看王麗萍不為所動，俞佳有點(diǎn)著急了,，不得不使出大殺器：“趙陽說他爸也不回家吃飯,，完了他就沒爸了,，我爸也不回來吃飯，我是不是也要沒爸了……”越說越委屈,，還擠了兩滴眼淚出來,。其實(shí)小胖墩哪說過那些話，都是俞佳現(xiàn)編的,。
要放在以前王麗萍早就高高興興的接過話茬,，再夸俞佳兩句，然后娘倆樂樂呵呵的去給俞紅宇做飯了,。
而今天王麗萍不知為何煩躁的不行,，立起眼睛：“瞎說什么！大過年的還哭,！你也不想好唄,！就知道瞎說瞎說，考個倒數(shù)第五咋沒見你哭呢,！還有臉瞎說?。?！”
說完這些話娘倆都震驚了,。王麗萍是從沒和俞佳說過重話的，今天也并不是真心想說俞佳,，而是滿腹的負(fù)能量總要找到個出口,。
俞佳則是不知道王麗萍還有這么強(qiáng)的戰(zhàn)斗力，裝可憐起了反作用,，俞佳不知道下一步該咋走,，懵了！
好在一個人總不會一夜之間就徹底轉(zhuǎn)了性,，王麗萍看著俞佳愣在那里,，好像突然找回了心智，突然就覺得心疼了,。
太肉麻的舉動她做不出來,。只能嘆了口氣：“媽這就去做雞蛋糕，做好了咱倆找你爸去,?！?p> 俞佳也長出一口氣，王麗萍要是再不回復(fù)正常,，俞佳也就只能采取下策滿地打滾兒了,！
做好了飯已經(jīng)快六點(diǎn)，正月里白天短,，都黑的透透的了,。
王麗萍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拉著俞佳，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農(nóng)機(jī)廠走,。
她想理出個頭緒來以后的日子怎么過,，過去這一年來實(shí)在是太累了！
俞紅宇的收入是死的,，上調(diào)又沒了希望,。自己是不怕苦不怕累，可做縫紉活那幾個錢,，能頂啥用啊,。這前路，就跟這天一樣,，黑漆漆的,，遠(yuǎn)方看不著一點(diǎn)亮,。
進(jìn)了廠門有路燈,，娘倆就把手電筒關(guān)了，往辦公室大樓走,。只有一樓靠大門的辦公室還亮著,，想必俞紅宇一定是在那了。
快到大門口的時候,，王麗萍聽見了屋里吵鬧的聲音,，許是因為都抽煙，打牌的幾個老爺們把窗給開開了個縫兒,，聽得還挺清楚的,。
就聽人指名道姓的說：“小俞子，就你事兒多,，說好了來錢的來錢的,，咋到你這就不行了！??？”
“老姜，你少說兩句吧,！”不知道是誰勸了一句,。
“本來的么，我他媽的這都贏了幾把了,！媽*的,！先前那些就不算了！從現(xiàn)在開始,，一把一清??！咋地？不敢??？不是兜里沒錢吧！媳婦不讓你玩??？看給你管的那個慫樣”
“老姜你別瞎說，人家俞哥媳婦挺好地,，還……”
“好啥?。窟@都幾點(diǎn)了,，家里還不來找,！現(xiàn)在還在外頭玩的，家里能有好老娘們??！我就不信了，誰也不用說誰……”
王麗萍在窗根底下不遠(yuǎn)的地方,，聽得清清楚楚,，她知道照俞紅宇那個蔫巴狠兒的脾氣，這一準(zhǔn)兒是要打起來了,！情急之下她做了個讓自己都意外,，但卻十分正確的決定，她把褲兜留著買菜的二十多塊錢都掏出來了,，一把塞給俞佳：“快,，給你爸送進(jìn)去！”
俞佳已經(jīng)急得不行了,，王麗萍的舉動又正合她意,，接過錢就往樓里跑。為了“穩(wěn)住軍心”還先出聲兒報信兒：“爸,！爸,！你在哪呢？”
一口氣跑進(jìn)了屋看見四個老爺們圍一圈兒坐著,，還有倆看眼兒的,。
俞佳直覺覺得坐在俞紅宇下手的，頭發(fā)蓬亂胡子拉碴的黑臉老爺們就是那個討厭的“老姜”,，她沒好氣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沖著俞紅宇喊：“爸！我媽讓我給你送錢來了,！”邊說邊把手里的錢獻(xiàn)寶似的往俞紅宇眼前一送,！
靠墻站著的小年輕的看俞佳跑得通紅的小臉蛋就稀罕：“哎呀俞哥,，你家閨女啊,？說話真利索,！”
俞紅宇可是懵了，這是唱的哪一出??？
俞佳肚子里的心眼兒早就翻了幾個個兒了，知道俞紅宇單位的人里,，說不定哪個就是自己家的債主,。所以俞紅宇的臉面得成全，同時話也得說明白了：“我媽說了,，爸爸辛苦一年了,，省吃……儉用的都為……了我！”又伸手在自己小棉襖的胸前口袋里拿出了一張十塊的：“這是……我的壓歲錢,，我……本來要買汽水喝……也給你,！你……多玩會兒！”說到后來還故意磕磕巴巴的說不明白,，讓人覺得孩子真是在學(xué)舌呢,。
在場的人也都覺得挺新奇的,，這么點(diǎn)個小崽子,，天都黑了跑出來給他爸送錢來，還這么乖巧會說話,！在場的都是粗心的老爺們,，誰還能去細(xì)想這里的事兒究竟合不合邏輯呢。
俞紅宇雖覺得俞佳胡鬧,，但也畢竟是緩和了氣氛,，讓嘴賤的老姜沒話兒可說。他把錢揣到兜里,，給俞佳壓了壓帽子：“瞎跑啥呀,？你媽呢！”
“我媽在外邊等我呢,，我媽說了,，你玩累了就回家，我媽教我蒸雞蛋糕了,，都給你留著呢,！”
這話一落地，靠墻的小年輕又接口了：“你看我就說吧,，我俞哥家嫂子挺好的,，你們還不信,！我能找著敵過嫂子一半地，我就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