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的晉啟德博士今日心情很好,,一大早就讓他夫人拿出只有在每月議講課上才會穿的衣裳,仔細整理了著裝,,晉夫人見他這隱隱期待地模樣,,不由笑道:
“不就是去見個學(xué)生,值當這般高興么,?”
晉博士哈哈一笑,,哼聲道,,“你不懂,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亦杰說她自己琢磨出一種新書體來,,我可是要好好見一見,若是真的,,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晉夫人搖搖頭,,“依我看啊,,你也別報太大希望,免得到時見了不過爾爾,,回來又對我發(fā)牢騷,。”
晉博士眼中露出一絲猶豫,,“應(yīng)該不會,,亦杰可是親眼見到的,還能誆騙我不成,,就算那小姑娘書法沒有他所說那般絕妙,,好賴那首詩可是正經(jīng)的,老查可是這方面的泰斗,,怎么也不會看走眼——可惜了,,那題詩的畫不知被誰收了去,不然我倒是可以賞閱一番......”
***
盧智在國子學(xué)念書三年,,這是頭一次領(lǐng)母女倆進到學(xué)里面,,有了晉博士的牌子,門房也不攔他們,,盧俊進了宿館就跑沒了影,,盧智一行從后門穿過庭院和長長的花廊,又走過學(xué)子們?nèi)粘>蹣返暮蠡▓@,,便見一條大甬道,,路邊有一立碑,上刻“宏文”二字,,乃是這條路的名字,。
兩邊是比坊墻低了一半的紅漆院墻,墻下栽種著不少高大的樹木,,一眼望不清這甬道盡頭,,左右共五座大小不一的院落,分別是國子學(xué)內(nèi)五座學(xué)院教學(xué)的地方。
盧智一路給盧氏和遺玉介紹,,走至甬道盡頭路南一間院落方才停下,,指著門坊上面剛勁峻拔又不失方潤的一個“書”字,道:“這里是書學(xué)院,,今日是沐休所以少見學(xué)生,,晉博士前日與我約好在后院的憩房相見?!?p> 憩房,,如其名,乃是休憩之地,,每座學(xué)院的后院都設(shè)有這么一個地方,,專供先生們課余休息所用。
盧智話剛說完,,就見從門口走出來兩個身穿一樣的墨灰色深衣,,外罩花白紗衣的學(xué)生,見到站在門口的盧氏一行,,微怔之后便主動對身穿太學(xué)院標志性的雪青色衣裳的盧智點頭問好,。
盧智也禮貌地回問,而后就帶著遺玉他們進去了,,跨入門內(nèi)時,遺玉還聽見身后那兩個學(xué)生的小聲議論:
“喂,,那不是太學(xué)院的盧智么,。”
“是他沒錯,,怎么跑咱們院里來了,?”
......
遺玉扭頭對盧智眨了眨眼睛,“大哥,,你還挺有名的,。”
盧智淡淡一笑,,“不管是旬考還是歲考,,各院都會在宏文路口張榜,學(xué)評好的,,自然知道的人就多了些,。“
三人邊走邊聊,,書學(xué)院的建筑大多碧瓦朱檐,,雖無層樓疊榭,但也是屋舍儼然之態(tài),很是符合“書”之一字規(guī)整的一面,。
走過三排教舍,,入了后院便是一排憩房小樓所在,盧智領(lǐng)著她們走到從東數(shù)第二間房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p> 得了應(yīng)肯,,母女倆才跟在盧智身后推門而入,就見擺設(shè)整潔的屋里入目便是一張高腿書桌,,桌后正坐著一名持筆書寫的六旬老者,,頭發(fā)花白,面目慈善,,眉帶端狀,,想必就是晉啟德博士了。
“晉先生,?!惫槐R智如此喚道。
見到他們進來,,晉博士放下筆,,從椅上起身,笑道:“你們來的倒是早,,我以為還要等上小半個時辰,。”
盧智笑著回應(yīng)兩句,,而后將身旁的盧氏和遺玉介紹了,,晉博士捋著下巴上的三寸白須,上下打量了遺玉一番,,問道:“你大哥可是把我請你們來的原因與你說過了,?”
遺玉乖巧地點頭,小臉上帶了幾分適當?shù)鼐匆?,“先生是要考校一下我的字,,看看是否有可取之處,足以進學(xué)里念書,?!?p> 晉博士見她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態(tài)度卻恭謙適度,,應(yīng)答有禮,眼中露出一絲贊賞,伸手招了她來到桌前,,指著桌上那副尚未寫完的字,,問道:“你看我這字,寫得如何,?”
遺玉立在桌前,,細細將那張字看了,晉博士寫的是一首長詩,,遺玉未曾見過,,但見字體結(jié)構(gòu)較寬,直處短橫處長,,是極為標準的正統(tǒng)楷字,,又隱隱帶些隸書的味道,字中自有一股書寫之人長年累積的韻感所在,,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字,,比起遺玉早年所練的正規(guī)字帖,高上一籌不止,。
晉博士見遺玉看了半天仍未發(fā)表意見,,倒像是看入了迷,遂又笑著出聲問了一遍,,“如何,?”
遺玉方才抬頭,正色答道:“至剛鐵畫,,骨氣洞達,。”這話雖有兩分刻意夸贊之意,,可確實是含了敬佩之心的,但見那字體筆畫勾勒處,,若不是日日練習積累下來,,絕對不會處理地那般剛正卻不顯死板。
“至剛鐵畫,,骨氣洞達......”晉博士捋著胡子細細品著這兩個第一次聽到的詞語,,眼神有些飄忽。
回過神來的晉博士將桌上自己方才寫的字收起來,,而后從一旁拿出一張上好的剡藤玉葉紙用紙鎮(zhèn)壓好,,“來,將你那日所寫的書體寫給我看看,?!?p> 遺玉點點頭,大大方方地繞到桌后坐下,伸手取了硯上擱置的毛筆,,沾用了濕潤的華墨,,凝神在紙上稍想片刻,而后素素寫道:
“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shù)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將筆放下,,晉博士早就站在她身側(cè)垂頭看著,,好半天方才抬起頭來,眼中喜色竟是十分,,遺玉心頭一跳,,便知道這事怕是成了。
“好,、好,、好?!币贿B三個好字,,晉博士伸手將那張字拎了起來,輕輕吹著有些潮濕的墨跡,,也不顧及屋中其他人,,便開始來回走動起來,一會搖頭一會兒嘆息地,,讓遺玉更確定了心中所想,。
“盧夫人,你有福氣??!”好半天晉博士方才停下了令人費解的行為,轉(zhuǎn)身對著臉上略帶緊張的盧氏笑道,。
盧氏一愣,,方才劃去隱隱憂色,應(yīng)道:“先生謬贊了,?!?p> 晉博士側(cè)身對著仍在桌前站立的遺玉笑著問道:“盧小姐,,你可愿到國子學(xué)里念書?”
遺玉微笑著應(yīng)道:“先生喚我遺玉即可,,我自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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