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雨來得著實(shí)迅猛,,箭簇一樣,,萬萬千千射落在地面上,迸起無數(shù)水花,。
思惠看著華裳還站在門邊,,狠揪著珠簾不肯進(jìn)來,,不免再三勸道:“四小姐,橫豎老爺曉得雨下,,自然是在庵里躲著了,。您就別再這么站著了,仔細(xì)那雨點(diǎn)子撲身上來,?!?p> 華裳淡淡嗯了一聲,到底是奇怪:“好端端的,,說下雨就下雨,,偏生下了半個(gè)多時(shí)辰也不見停下來?!?p> 思惠聞言頓時(shí)笑道:“這是秋雨,,下一場涼一場,哪能說停就停,?”
思聰在后頭立著,,聽她主仆閑談,也趕著插話道:“要真是下大了才好呢,,最好下的房前屋后全是水,,看誰能把四小姐帶出去?!?p> 華裳噗嗤一笑,,轉(zhuǎn)身點(diǎn)了一下思聰?shù)念~頭,笑罵道:“也不知你是真笨還是假笨,,真到水漫華府的時(shí)候,,有你哭的呢,。”
思聰俏皮眨了眨眼,,看她有回屋的架勢,,便把她方才掀起的灑金簾子擱置下來,邊隨她一處走邊道:“四小姐,,三少爺當(dāng)真去他鄉(xiāng)了嗎,?”
“嗯?!比A裳黯然點(diǎn)點(diǎn)頭,,“我在宮里也聽了這番言語,只是不曉得三哥他往哪里去了,?自那日之后,,你們也沒見他回來過嗎?”
思聰搖了搖頭:“就是因?yàn)槿贍敍]回來,,二小姐才放不寬心,。四小姐要是能上山看看二小姐也好,快些讓她把做姑子的念頭斷了罷,?!?p> “我又何嘗不想?”華裳無奈沉思一回,,進(jìn)了屋冷眼瞧著唐明煌倒不客氣,,端正坐著就差沒著人上杯茶來,登時(shí)就把舊日里積壓的怒火勾帶上來,。仔細(xì)看了他身上的冠服,,又瞧了一旁站著的紫衣錦袍的馮德祿,,腦海里倒是隱約記得這般打扮,,朱衣怕是比紫衣低上一階才對。
馮德祿眼瞅著她那眸光轉(zhuǎn)悠過來,,熠熠光彩里分明掠過一絲狡黠,,無來由就繃緊了脊背,防備著她又胡亂做出什么難為人的主意,。
華裳越是見他這樣,,越是來氣。思量外頭雨下的那么大,,爹爹和大哥竟是片刻回不來的樣子,,在府里頭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逗著那對主仆有意思,,也能把三哥和二姐的委屈給平一些下去,。
這樣琢磨,,華裳就使起壞來,點(diǎn)著下巴盯住唐明煌說道:“那個(gè)坐著的,,沒瞧見你們總管大人還站著的嗎,?這點(diǎn)子眼力勁兒都沒有,滿屋子里你也打量打量,,可有你坐的資格,?”
由于是擺明挑釁,華裳便把一家之主的架子端的足足的,,馮德祿一聽這話,,咯噔就道了聲不妙,掉轉(zhuǎn)頭去看唐明煌,,果見那人眉角已經(jīng)微蹙起來,。
哈腰念了聲佛爺,馮德祿也顧不得自己御前總管的身份,,只向著華裳作揖道:“老奴謝夫人體恤,,不過不怕夫人笑話,老奴這副身子生來就是伺候人的命,,坐不得,,坐不得嘍!還是站著舒服一些,?!?p> “站著舒服?”華裳冷笑道,,“馮總管你可真會說笑話,。既如此,你愛站就站著,,我反正是累了,。喂,那個(gè)誰,,還不快起來伺候本小姐坐著,?”
我的嫡親姑奶奶!馮德祿只差沒當(dāng)堂跪下求她,,在宮里就知道她難對付,,可畢竟那時(shí)天子為大,多少她得忌憚些,。誰能想到這會子出了宮,,這個(gè)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A夫人連戲弄君王的膽子都長起來了?
哆嗦著擦把汗,,馮德祿下意識又往唐明煌那邊看去,,這一看倆眼珠子就沒敢再眨巴一下,。
那個(gè)站起來,學(xué)著他的樣子卑躬屈膝,,又是擦桌子又是抹椅子的人是他主子吧,?是那個(gè)跺一跺腳,大地都要抖三抖的大唐君王唐明煌嗎,?
別說是他,,就連始作俑者華裳也驚了一下,站在那兒看著唐明煌一臉你請上座的表情不敢挪動分毫,。她膽子大歸大,,但是始終做好了他反擊的準(zhǔn)備,哪里曉得他吃錯(cuò)了什么藥,,她就那么一說他偏就那么一信了呢,?
唐明煌看著左右明白他身份的人個(gè)個(gè)呆若木雞,華裳也是不敢相信的神情,,強(qiáng)壓著火氣,,又?jǐn)[了手道:“四小姐,請吧,?!?p> “啊,?哦,!”華裳一怔,終究醒過來,,暗鼓足了勁,,到底是坐下去了。
清咳了兩聲,,發(fā)現(xiàn)他倒是隱忍得住,,華裳眼一瞄,恰見著一側(cè)的香幾上放著昔年盛雨水用的綠龍白竹金蓋碗,,便又想了個(gè)法子,,指著那碗說道:“你去用那碗給我接一些雨水來?!?p> 馮德祿聞言,不待吩咐趕上前就搶過去,,忙忙的要去盛水,,哪知華裳在后頭看了一拍桌子,倒把他給唬在原地,,聽見她說:“誰讓你去的,?馮總管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倘或去了,回頭我爹他們不該怪責(zé)我使喚你,?把碗放下,,讓你的跟班去?!?p> 說罷,,清凌凌的目光就在唐明煌身上打了個(gè)圈。
唐明煌內(nèi)里幾乎把牙給咬碎了,,面上卻仍舊一派溫和,,微躬了一身,真就奪過馮德祿手中的碗,,去外頭等了雨水,。馮德祿幾乎寸步不離他左右,避開華裳的眼線,,就要上趕著去幫唐明煌把活兒給接過來,,結(jié)果被人家不咸不淡的一句用不著給打發(fā)了。
小心的張開袖子替他攔著四濺的雨花,,馮德祿被這兩人嚇得禁不住腿軟,,好歹掙出一句話:“主子,要不咱們還是把身份換一換吧,?我看夫人那架勢,,分明是讓主子您下不了臺面啊?!?p> “那又怎樣,?”唐明煌輕諷,看著水也接的差不多了,,回身往里邊走邊道,,“你且忍她,讓她,,不去理她,,待到峰回路轉(zhuǎn)之日,你再看她能耐到幾時(shí),?!?p> 馮德祿跟在后頭不由苦笑連連,只想著冤家,,上輩子那倆人定然是結(jié)了世仇的,,否則這會兒也不會玩起小孩子閑磕牙的把戲。
知曉唐明煌有意聽從為之,馮德祿高懸的心就不那么吊著了,,閃身進(jìn)了屋里,,側(cè)眼瞧著華裳只掐了瓶里的一支垂楊柳,蘸了那等來的雨水,,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打著玩,。
直把一旁辛苦端來的唐明煌看的起火,又在心頭默默記了一筆新帳,。
滿滿的一碗水眼看著就要被她糟蹋的見底,,幸喜外頭的雨勢慢慢緩了下來,地上滴答滴答只現(xiàn)了圈圈漣漪,,連那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雨打芭蕉之聲都不復(fù)聽見了,。
思惠出去看了一眼,含笑回來說道:“四小姐,,看樣子雨是要停了,,咱們這會子出不出去了?”
“可不就這會兒出去,?正好去了暑熱,。”華裳丟了柳枝,,起身往外探了一眼道,,“我看這天兒還有些零星小雨,若是走,,你們且把我那一身的避雨行裳拿來吧,。”
思惠脆聲說了句是,,就向里間走去,。
馮德祿也瞧了瞧外面,雖說是下的小了一些,,但是這兩手空空的出去,,保不齊半途就浸濕了衣衫,就趕至華裳面前說了一句:“四小姐可還有避雨的斗篷沒有,?賞老奴一件穿穿,?”
華裳瞟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說道:“有倒是有,,只是公公穿了使得,,換了別人穿,我定然不依,?!?p> “你看這……”馮德祿兩面難做人,,回首瞧著唐明煌說道,,“要不,,咱們在這兒候著?”
唐明煌私下冷哼,,嘴上卻道:“四小姐出去,,豈有我們坐在府里享福的道理?自然也是跟著去了,?!?p> 華裳不覺背了他們偷笑,活該他出丑,,最好淋出個(gè)三長兩短來才大快人心呢,。
她這廂正想的歡快,不料出去備車馬的思聰疾步奔進(jìn)來,,迎頭就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四……四小姐,,不用……不用去了,老爺他們回來了,?!?p> 咦?這么快就回來了,?華裳止不住起疑,。
身后,馮德祿聞聽了這句話,,卻歡喜的一拍大腿言不由衷嚷了一句:“喲,?這可是不巧!咱們還正等著出去呢,?!?p> 華裳見思聰如是說,心里已經(jīng)是一通罵娘,,如今又見馮德祿作怪,,便沒好氣的沖著他說了一句:“那有什么不巧的,你們要是出去,,我現(xiàn)在就送你們走,。”
嚇得馮德祿趕緊斂了欣喜之色,,掩口不語,,看得唐明煌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
卻說華老爺他們一行人剛趕了車回到華府,,就見華麗的一輛車馬佇立在府門前,,門口站著的黑衣侍衛(wèi)又頗多熟悉,想了半天才知來的是誰。華老爺下了車,,趕緊搭了陳伯的手,,扭頭叫著身后彼此攙扶下車的華云蘇秀秀夫婦道:“老大,媳婦兒,,快進(jìn)屋里去,,你妹妹回來了?!?p> “妹妹,?”華云瞅了一眼前方,也認(rèn)了出來,,慌得一把拉起蘇秀秀就追上去,,一路問著丫鬟小廝道,“四小姐幾時(shí)回來的,?怎么也沒去人通報(bào)一聲,?”
接他們進(jìn)門的小廝聽見問話,趕著回道:“四小姐才進(jìn)的府,,那會子奴才們是要去通報(bào)大爺?shù)?,不巧雨下的太猛,四小姐就沒讓出去,。如今來的幾個(gè)人都跟著四小姐在后院歇著呢,,大爺是不是往那里去?”
“去去去,,怎么不去,?快去前頭扶著老爺吧,我倆人不消的你們伺候,?!?p> 說罷,又怕剛下過雨,,地面濕滑,,就把手改摟在蘇秀秀腰間,也不去管什么失儀不失儀,,跟在華老爺后面就直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