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縣地震后的第三日凌晨,,我提早趕去了火車站,,沒想到早到的遠不止我一人,。短短幾日,“四季暖陽”團隊籌集資金幾十萬元,,不愧為幾百號人的大集體,。這種愛心團隊捐款的人雖多,但出力的總是那幾個,?!叭褐鳌鳖I(lǐng)隊給每人交待了注意事項后,大伙便揣著沉重的心踏上了開往都城的火車,。
火車在郊野上奔馳,,半夜停在一個無名的小站。我睡不著,,便隨意撩開了窗簾,。只見外面冷月當(dāng)空,四周漆黑一片,。不知為什么,,這一夜非常想念一個人,想他的關(guān)懷,,想他那張不愛說話冷傲的臉,。或許只有這樣的時刻,,或許只有這樣一尺一尺地貼地而行,,才會讓我對“想念”刻畫地?zé)o比深刻。我猛得甩開窗簾,,閉上雙眼,!
我們是在第二天晚上六點到達都城的,一下火車,,我們便按租定的計劃取了三輛面包車,,另外一輛卡車是群友聯(lián)系贊助的,我自告奮勇地上了卡車,??ㄜ囁緳C是“群主”領(lǐng)隊,我們都愛管他叫“群主”,,就感覺像叫“幫主”一樣的那么威風(fēng),,特別有權(quán)威感。
折騰了很久已到深夜,,現(xiàn)在車是解決了,,但我們采購的物資仍存放在都城遠郊的一間倉庫。大伙兒合計了下,決定先找地方休息,,明早天一亮就出發(fā)托運物資奔赴災(zāi)區(qū),。
旅程還沒開始,大家就有些體力不支,,主要是在火車上休息不好,,第二個晚上又沒睡幾個時辰,再說誰又能在此刻能有好的睡眠,。于是我們一行四輛車,,十來人托著眼袋黑眼紋,第二日清早便顛顛簸簸向災(zāi)區(qū)進發(fā)了,。
車剛到川縣入口就被攔下來,,我們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了。遍地都是臨時搭建的救助營地,,被救助的傷員陸續(xù)往這里送來,,這里便是救援的大本營。
好一陣子才和營地指揮官碰上,,我們說明了來意,。他表示像我們這樣社會公益群體很多,但是川縣及周邊的縣受災(zāi)嚴(yán)重,,國家已派遣了10萬大軍進駐搜救,,我們此時要去會有諸多不便。況且現(xiàn)在震情還不穩(wěn)定,,有些道路被泥石流沖毀,,有些山體滑坡阻礙了交通,武警官兵正在緊急疏通,。此行不僅危險,,而且還會給救援增加負擔(dān)。
群主和大伙合計了一下,,決定留下三輛面包車,,“小橙子”和“大力”負責(zé)協(xié)助醫(yī)護人員,他們均是醫(yī)護工作者,;“斑鳩”帶著幾個負責(zé)物資補給,,這幾日就往返于都城與川縣入口之間,把牛奶和一些干糧往救援營地送,,剩下的一輛卡車還是決定去前線為戰(zhàn)士們送補給,。
群主原本打算只帶上我,但“旭哥”堅持要和我在一起,,“小旭,,你怎么老喜歡跟著我,,像個跟屁蟲?!?p> “姐去哪,,我去哪!”
我喜歡叫“旭哥”為“小旭”,,和他熟了,說話自然隨意起來,,他還是那幅傻樣,,只是現(xiàn)在不再傻笑,而是愁容不語,,最終沒能拗過他,,不過后來證明,帶上他是明智的,。
和指揮官磨了一中午,,終于在下午四時他接到了通知,道路已恢復(fù),,這才放心讓我們?nèi)?。臨出發(fā)前,整個卡車被消毒不下N次,,連人帶車都被淹沒在了消毒藥水的麻木不仁中,。
車地了川縣,地震帶還原度便越來越清晰,。眼見尸橫遍野,,整個世界滿目瘡痍,淚水落成了雨,。我們心里那不是個滋味,,群主將眼中的淚一直噙著,我則不停地抹手臂,?!靶窀纭币谎圆话l(fā),發(fā)動著大臂和胳膊,,使勁地將車上的牛奶和干糧一箱箱堆放到臨時營地外,。他的動作很猛,好像有一股子勁發(fā)不出去,。
我去幫他接物資,,他卻身子一扭,避開我,,埋頭繼續(xù),。我只好蹲在地上,將一箱箱牛奶拆箱,然后一盒盒遞給那些在營地里休息的官兵,,他們有的已持續(xù)救援了幾個日日夜夜,,躺在那兒都幾乎沒了知覺,臉上掛著的不知是汗還是淚,。有的人接過我手中的牛奶,,突然哇哇大哭起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也跟著哭,。
很多軍隊的官兵仍在持續(xù)奮戰(zhàn)中,我們不便久留,,默默送完一個營地就趕往下一個,。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天空中還飄著雨,,路也越來越難行,,今晚是趕不回去了,就決定去下個地方落腳,。
車過了川縣就無法再前進了,,聽官兵們說前方塌方的很嚴(yán)重,非常危險,,千萬別再向前走了,,我們便把車停在靠近國道的附近,將車上的最后十幾箱物資全部卸了下來,。這一路上也有很多專用卡車和救護車,,源源不斷地從這條國道上來來往往,有的是在補給人力和物資,,有的則是去大本營匯合,。群主和“旭哥”已是精疲力竭,我讓他們在原地休息下,,我準(zhǔn)備去那邊有光亮的地方看看,。還沒等我說完話,他倆已經(jīng)盤腿坐在地上了,,整個身子靠在了牛奶箱子上,,閉上了眼睛。
滿大街都是瓦片,、亂石塊,,水泥板,我走不快,,只能高一腳低一腳的在碎片中摸索著前行,。夜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今天又是個陰雨天,半分月光都未曾有施舍,,我只能盼望前方一束光亮的地方,,看似那么近,卻又那么遠,。
快接近目標(biāo)的時候,,忽然隱約聽到了有小孩的哭聲,我心中一緊,,忙四周查探起來,。哭聲越來越響了,,我便喊了一嗓子,“小朋友,,你在哪兒,?”
又過了幾秒,哭聲突然停了,,我一下子像斷了錢的風(fēng)箏,,手足無措,只好接著喊:“媽媽來了,!媽媽來了,!”
“哇!”的一聲哭嚎劃破夜空,,使我更加清晰的判定了他的方向,。我的人幾乎是連走帶爬撲過去的,就在一堆水泥堆中,,坐著一個二三歲的小男孩,。他滿身全臉都是灰,額頭上還有傷口,,手臂上到處淤青和劃開的口子,,但明顯是有人處理過了。我看到他時,,那雙含著淚的雙眼滿是驚恐,。我蹲下身,掏出一張紙巾擦著他的小臉蛋,,并輕聲地問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媽媽,,媽媽,,媽媽…….”
不管我問他什么,,他都只是回答兩個字——“媽媽”。
我對他說去有亮光的地方找媽媽好不好,?他立即爬起來,,很自然地伸出小手抓住了我的手。我牽著他的小手,,兩人踉蹌地前行,,終于見到一個人正在收拾地上的殘渣碎片。
“請問,,大叔,,您見過這孩子的媽媽嗎?”
“你去前邊大帳問下,,那邊是臨時的救助所,。”
“哦,,好,,謝謝啊,!”
我牽著他的小手繼續(xù)前行,,來到大帳前,剛掀開簾門,,果然就有人立即認(rèn)出這孩子來,,“你這孩子別到處亂跑!聽話,!”
我走上前問道:“您好,,請問這孩子的媽媽在嗎?”
“哎,!造孽?。 ?p> 四周一片靜默,,我這才留意仔細打量起來,。帳內(nèi)都是男官兵,每個人都呈現(xiàn)出疲憊之色,,僅有一位男醫(yī)護人員正在給受傷的官兵包扎,。我走過去禮貌地和他打了個招呼,他看見這孩子也是一臉的悲痛,。
原來這孩子剛從地下挖出來不久,,挖出來的時候是被他媽媽整個護在懷中的,爸爸抱著他們母子倆,,現(xiàn)在只有孩子活下來了,,場景太悲痛,,沒有人愿意再繼續(xù)說下去。
我一把摟住這孩子泣不成聲,,四面更加沉寂了,,只聽見我的痛哭聲和孩子夾雜著發(fā)出的“媽媽、媽媽”的哭嚷聲,,這個大帳里一時沒法平靜,。
“你手上的傷口劃得很深,過來消個毒,,感染就麻煩了,。”
不是那個醫(yī)護人員提醒,,我還持續(xù)在悲傷中,,沒有留意到手上劃破了好些口子,正向外滲著血,。他將這孩子抱了過來,,平躺地放在單架上,孩子可能是哭累了,,一會兒便睡著了。
我自行拿了點酒精胡亂地擦了下手,,他有些看不下去,,一把拉過我的手開始清理起傷口來。他樣子看起來很嚴(yán)肅,,但動作卻很輕柔,,黑框眼鏡下充斥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我見他一語不發(fā),,便找他搭起話來,。
“這里怎么就只有您一個醫(yī)護人員?!?p> “他們先撤了,,這里搜救任務(wù)完了,只剩些收尾的事,?!?p> “那這孩子?”
“我已經(jīng)給他清洗過了傷口,,沒有大礙,。救援車隊在孩子被發(fā)現(xiàn)前已經(jīng)送走了大批傷員,只能計劃明天把這孩子接走了,?!?p> “他知道爸爸媽媽…….”
“他能懂什么,?剛救出來時昏迷著,醒了后也不哭,,估計是嚇壞了,。我看他挺乖的,就讓他躺那兒,,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跑出去的,。”
“他是不是餓了,,你們這兒有東西吃嗎,?”
“我給他吊了葡萄糖,目前還需要觀察這孩子有沒腦震蕩,。對了,,你是干嘛的?”
“我們是義工,,是來給大伙兒送食物的,,車就停在國道附近?!?p> “這里擔(dān)心還有余震,,你們還是趕緊離開吧?!?p> “明天,,我們計劃把最后一批物資送過來,明天就走,?!?p> ......
川縣的通訊已經(jīng)完全中斷,手機是沒法用得上了,,我只好再次摸黑原路返回去通知其他人消息,。
我剛一出帳子,那位醫(yī)護人員便追出來叫住了我,,“請問,,你怎么稱呼?”
“哦,,免貴姓蘇,。”
“蘇小姐,,你把這個帶上,,路上注意安全。”他順手遞給我一把手電筒,。
“謝謝,!”我接過手電,感激地向他點頭示意,。
手推車在夜色中發(fā)出“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噪音,聲音十分刺耳,,關(guān)鍵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它竟然即將罷工,,盡管它已是遍體鱗傷,車輪破得都快脫出骨碌,,盡管它即將完成使命,,但對于“旭哥”而言,還是十分不舍,。
“群主”和“旭哥”托運物資到了大半夜,,還有一半物資沒法運過來。大伙兒只好先休息,,等天亮再繼續(xù),。我被留在了大帳中,而他倆則返回去,,準(zhǔn)備在卡車上將就一夜,。
夜涼如水,帳內(nèi)已是呼嚕聲一片,,我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了那個可憐的孩子身上,,然后趴在那孩子的身旁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天微微亮,,一團溫?zé)彳浢薜臇|西在我的臉上來回摩搓著,我努力地睜開眼,,模糊地看見了那孩子黑灰的臉龐,,他正用小手摸我的鼻子。
我揉搓著眼睛立馬坐起來,,小家伙真得好乖,,一聲不哼,只是眼神中帶著惶恐和不安,。
我把他抱了起來,,發(fā)現(xiàn)他的褲子都濕透了,這可怎么辦才好,,我四下翻找,,除了幾件T恤,就真沒其它可用的東西了,。
我又沒照顧過孩子,,真是一陣手忙腳亂,。待我把他整理干凈,他就變成穿上裙子的小女生了,。我遞給他牛奶和面包,,輕輕地摸著他的頭,溫和地說道:“要尿尿一定和阿姨說好不好,,可別再尿褲子了?。 ?p> “你這是哪兒找來的布,?”
我仰起頭,,看見那身白大褂變成斑馬服的醫(yī)生,“哦,,別人給的幾件T恤,,我撕成了一塊一塊的?!?p> 他接著說道:“蘇小姐,,多虧有你,要不然我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p> “沒有,這是應(yīng)該的,!”
“這孩子還是要趕緊送到川縣的大本營去,,那兒有專業(yè)的醫(yī)療隊,物資也比這兒充足,?!?p> “那救援車什么時候可以到?”
“不知道,,我也在等著消息,。”
“如果——如果您相信我的話,,我可以帶這孩子先回大本營,。”
見他怔怔地望著我,,我突然意識到什么,,便趕忙站起身,伸手從外套里掏錢包,,慌亂地從錢包里取出名片,,雙手恭敬地遞上。
“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單位信息和手機電話,?!彼舆^我的名片沒有吱聲,仍是怔怔地望著我,。
“要不然我把身份證也可以給您看看,。”說著我的手再次伸進錢包去掏身份證,,他忙一手?jǐn)r住我,,“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沒關(guān)系的……”我推開他的手,仍固執(zhí)地去掏證件,。
“你帶孩子先走吧,!”聽到這句話,我的動作才停下,,但證件已經(jīng)捏到了手心,。
他繼續(xù)說道:“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感激地點了點頭,。
中午時分,,“群主”和小旭才把最后剩下的物資托運完畢,雖說是最后一趟,,但可真把他們累得夠嗆,。因為推車徹底壞了,他倆是一箱箱硬扛過來的,。
返程時多了個孩子,,“群主”對我的義舉表示了高度的贊賞,只是這個孩子今后該怎么辦,,大家誰也沒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