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瑛連道“晦氣”,趕緊手忙腳亂收拾硯臺,、賬本,、毛筆、茶碗和蜜餞,、桂花糕,、柿餅等其他東西。那些蜜餞,、桂花糕等,,是她特意帶到這里來的,理由自然是現(xiàn)在不比在家的時候,,這些東西都吃不上,。
“慧瑛,這是怎么了,?”徐掌柜剛好進來,,卻發(fā)現(xiàn)了這狼藉的一幕,“你在做什么,?”
徐慧瑛一聽是父親的聲音,,更加慌亂,本能地抬頭對父親說“沒什么”,,手底下卻沒停止動作,,不料又將筆筒撞翻,里面大大小小的毛筆撒了一地,。
徐掌柜看著她狼狽的樣子直搖頭:“慧瑛啊慧瑛,,前些天你在柜上幫忙,我就告訴你,,桌子上不要擺放很多的東西,,賬本要用一本取一本,,暫時不用的,先收在抽屜里……你怎么又將這些吃食擺在桌子上呢,?我不是說過了嗎,,店里不比家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這里,,你是來做事的,,不是來吃喝的,,你哪來這么多的零嘴兒,究竟是在記賬還是在享受???”
徐慧瑛知道自己做錯了,況且母親又不在這里,,所以不敢辯駁,,只是低著頭小聲說:“不過就是我不小心弄翻了硯臺而已么,有什么大驚小怪的,?!?p> “你還嘴硬!”徐掌柜頭一回對二女兒生出了厭惡之心,,“只不過是打翻了硯臺而已,?你倒會輕描淡寫啊,!你打翻了硯臺不要緊,,可這賬本又是怎么回事?白白教你弄臟了,,這還怎么用?。恳艺f,,你也不必來受這份兒罪,,還是趕緊回家去吧,這制衣坊才開張,,哪里經(jīng)得起你這么漫不經(jīng)心,。”
“爹,!”徐慧瑛眼中蓄滿了淚水,,抬頭看著他,“您太偏心了,!心然都偷走了祖先留下的祖母綠扳指,,您都沒說她什么,,還讓她管著店里的生意,可我只不過是打翻了硯臺弄臟了賬本,,您就攆我回家去,。這太不公平了!”
徐心然還站在院子里,,并沒有進去,,可是她知道,剛才就圍過去看熱鬧的伙計和女工們已經(jīng)聽見了屋子里面的對話,。因為此時,,所有的人都詫異地回過頭來看著她,那眼神,,和她小時候人們議論她是“災星”“克星”時的眼神相差無幾,。甚至已經(jīng)有人在互相咬著耳朵,具體說什么,,徐心然聽不清楚,,可她也能猜的出來,無非就是說她不愧是個有名的克星,,不僅一出生就克死了母親,,而且還偷盜家里的東西。徐心然暗自嘆了口氣,,心想從這一刻開始,,自己在這制衣坊,恐怕要待不下去了,,即便是能夠待下去,,也沒人拿她的話當回事了。
徐掌柜看著徐慧瑛,,平靜地說:“祖?zhèn)鞯淖婺妇G扳指,,和先祖的牌位在一起呢,怎么可能丟了,?你這孩子,,在胡說八道些什么?這樣的玩笑也能開嗎,?趕緊回家去向先祖賠罪,,以免先祖怪罪?!?p> 徐心然松了一口氣,,不過隨即就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很多人都知道,徐家有一顆祖?zhèn)鞯淖婺妇G扳指,,當然這沒什么奇怪的,,很多大戶人家、尤其是做生意的大戶人家,,都珍藏著很多金銀珠寶,,而且,他們一般都會將其中一件祖?zhèn)飨聛懋斪鰧氊惞┓钇饋?,希望這件浸潤了歷代先祖靈氣的寶貝能夠保佑自家生意興隆,、福根永存。一般人家都供奉的是金器玉器,,有的人家供奉的是雖然不值什么錢卻象征意義重大的東西,,比如嚴記繡坊的嚴掌柜,家里供奉的就是一只很普通的粗瓷碗,。
徐心然知道,,幾乎每個生意人家都對這件被供奉起來的東西極為敬重,,甚至敬畏,,而誰家供奉的這件東西丟失或者損壞,就意味著,,這戶人家的先祖不再打算或者不再有能力庇佑子孫后代,,這個家,從此要敗落了,。因此,,父親不希望扳指丟失的消息傳出去,若是傳了出去并被坐實,,那么大家都會認為,,福盛祥要完了,徐家要完了,,那么,,好容易才有了一點起色的生意,很快就會一落千丈,,而且再無恢復的可能,。
可是徐慧瑛不明白父親的這番苦心。她恨恨地說:“爹,,您就別自欺欺人了,,咱們家祖?zhèn)鞯陌庵敢呀?jīng)被心然那個賤婢子偷走賣掉了,這樣的不孝之女,,您還護著她做什么,?”
徐慧瑛忽然覺得心里十分暢快。因為她終于找到了一個當眾羞辱徐心然的好機會?,F(xiàn)在,,制衣坊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徐心然是個賊,而且還是個家賊,,一個偷盜自家祖?zhèn)鲗氊惖募屹\,。這樣一來,她以后還能在這里發(fā)號施令嗎,?恐怕連制衣坊的門都不敢進了吧,。
可還沒等徐慧瑛開始暢想徐心然慘敗的模樣,徐掌柜一個重重的耳光就落在了她的左邊臉頰上:“混賬東西,!快閉嘴,!”
徐心然撥開人群走了進來。其實也不用他撥開人群,,大家一看見她,,都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徐心然走到父親身旁,,微微皺眉道:“爹,,還是請雨竹寺的高僧來看看吧,不論花多少銀子,,即便是傾家蕩產(chǎn),,咱們也要治好慧瑛的病?!庇制届o地對看熱鬧的人們說,,“我妹妹這幾天招惹了邪祟,瘋瘋癲癲,,言行無狀,,本來要鎖在家里請高人來做法的,可她非要到這里來管賬,,我們瞧她神志不清,,也不忍心再拗著她,反倒讓叫大伙兒受驚了,。好了,,你們都各忙各的去吧?!?p> 眾人驚呼一聲,,瞬間散開,離這間屋子遠遠的,。大齊國的百姓都十分迷信,,基本上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而且篤信佛教,也有一部分人篤信道教,,可不管信哪種教,,都希望自己信奉的神靈能夠驅邪避禍,給自己帶來祥瑞,。而聽說徐家二小姐中了邪祟,,且不管是真是假,他們都不想以身試險,,將那個邪祟招到自己身上,。盡管,有些人一邊往后退一邊嘀咕,,這徐家二小姐,,看起來并不像是招惹了邪祟的樣子啊,除了太尖酸刻薄以外,,其余的看起來都挺正常,。
可容不得他們多想,徐心然已經(jīng)將門從里面扣住了,。過了一會兒,,又出來吩咐阿威:“阿威,你現(xiàn)在就去雨竹寺,,無論如何,,也要將靈慈大師請到府里去。這是一些銀子,,你拿好,到了雨竹寺,,就說是我們徐家捐給寺里的香火錢,。”
阿威走上前來接過銀子,。
徐心然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道:“你拿著這個,,出門去,做做樣子就行,?!?p> 阿威立刻會意,輕輕點了點頭,,匆匆忙忙走了,。
看見徐心然神色凝重,又是這般吩咐安排,,眾人又思忖著,,徐慧瑛也許真的是中了邪祟。
徐心然又吩咐幾個伙計:“你們進來,幫忙把二小姐抬到馬車上去,?!?p> 可是沒有人愿意過來,都怕邪祟跑到自己身上,。人家徐家有銀子,,可以請得起雨竹寺的高僧,可他們就是做苦力的小伙計,,哪兒有那個閑錢,?
徐心然心中好笑,可依舊緊皺著眉頭:“二小姐已經(jīng)昏迷過去了,,這會兒不要緊,,你們趕緊把她抬到馬車上就行?!?p> 還是沒人肯上前來,。
徐心然板起臉:“這么一點小事,你們都不肯辦嗎,?再不過來幫忙,,這個月工錢一律扣掉一半??蟻韼兔Φ娜?,給二十個銅錢?!?p> 立刻有三個伙計挺胸而出,。
徐心然瞧了瞧,說:“就你們三個吧,,進屋去,,將二小姐抬到門外的馬車上?!?p> 三名伙計為了那二十枚枚銅錢,,硬著頭皮將昏倒的徐慧瑛——當然不是自己昏倒的,而是徐心然給打昏的——抬了出來,,擱到了馬車上,,徐心然給他們給了銅錢,然后和徐掌柜坐上馬車走了,。臨走的時候,,徐心然神色嚴厲地叮囑他們,不許偷懶,,不許出去閑逛,,每個人都必須好好兒干活,,下午她要來查驗每個人做了多少活計。
徐掌柜憂心忡忡地看著半躺在車廂里還沒有蘇醒的徐慧瑛,,問道:“慧瑛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徐心然說:“爹請盡管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再說了,,我能有多大的勁兒?”
徐掌柜還是擔心:“可慧瑛自小兒身子骨兒弱,,我怕她捱不住你剛才那兩巴掌,。”
徐掌柜的擔心并不是多余,,方才在屋子里,,徐心然的確是本著“公報私仇”和“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兩大原則,結結實實給了徐慧瑛兩巴掌,,這兩巴掌劈下去,,徐慧瑛連哼都沒哼一聲,翻了翻白眼就暈倒在地,。徐掌柜雖然恨她胡說八道,,可看著她不聲不響就暈倒,還是心痛,,擔心大女兒手底下沒輕重,,將二女兒打出個好歹來。
可徐掌柜也不好說什么,,畢竟,,是大女兒當機立斷,才沒有使制衣坊陷入更大的混亂,,否則,,家傳祖母綠扳指丟失的消息一傳開,福盛祥立刻就要關門,。
“頭……頭好痛啊……”徐慧瑛在馬車上顛簸了一會兒,卻醒過來了,,只是迷迷糊糊的,,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覺得頭痛,。
徐掌柜看見她醒來,,急忙關切地問道:“慧瑛,你覺得怎么樣,?”
徐慧瑛坐直了身子,,扶住腦袋想了好一陣子,,終于想起來在自己失去知覺之前,徐心然打了自己兩巴掌,。
“你這賤婢子,,竟敢打我!”徐慧瑛清醒過來之后,,咬牙切齒地看著徐心然,,本能地就要撲過去將那兩巴掌之仇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