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然接著說：“侯先生，怎么樣,？想起來了嗎,？哎，你這臉上怎么全都是汗,？我這屋子,，并不熱啊。也不知道,，十年前你在雨竹寺的祈禱有用沒用,，你說，方家那二孫媳不會再去找你吧,？聽說她的死狀十分恐怖啊,，臉色猙獰，雙拳緊握,。也許,，變成鬼魂之后，她才知道,，是你害了她和她的孩子,。”

　　侯大夫強(qiáng)自鎮(zhèn)定,，因?yàn)槟谴卧谟曛袼聼闫矶\過后,，情況就好了許多，雖然也有時(shí)候會夢見方家二孫媳,，可次數(shù)愈來愈少,，到了近年，已經(jīng)完全夢不到了,。

　　所以,，他定了定神，看著徐心然：“大小姐是在講笑話吧?！?p>　　徐心然也不和他計(jì)較,，因?yàn)橛貌恢骸耙苍S是吧。不過,，我今天請侯先生過來,，只是想要侯先生幫一個小忙。想必侯先生不會拒絕我吧,？”

　　侯大夫早已沒有了方才的盛氣,，心虛地問道：“要我?guī)褪裁疵Γ俊?p>　　徐心然說：“繞了這么個大彎子,，咱們也該說到正題兒上了,，要不，門外可有人等急了,?！?p>　　侯大夫這才恍如大夢初醒一般直點(diǎn)頭：“是啊是啊，我還要給二小姐去診脈呢,?！?p>　　“那么，侯先生應(yīng)該知道,，給二小姐診脈之后怎樣說,，怎樣開方子?！毙煨娜欢瞬杷涂?，悠閑地說，“侯先生對這種事情應(yīng)該是輕車熟路的,?！?p>　　侯大夫咬牙道：“你敢威脅我？”

　　徐心然端著茶盅：“就算是威脅你,，你又能怎樣呢,？難不成去告官？”

　　侯大夫很想正氣凜然地告訴徐心然,，這不可能。我侯緒之行醫(yī)三十年,，從未作過這等事情,，你找錯人了。

　　可是,，這話他說不出來,，因?yàn)樗恢痹谒伎家粋€問題，那就是，徐心然怎么會知道,？難道,，十年前的那天，她也剛巧在雨竹寺的大殿里不成,？十年前,，她還是個小孩子，也許跟著大人去上香,，然后淘氣玩耍,，無意中跑到了大殿，聽見了自己對佛祖的懺悔和祈禱,。

　　他還在思考一個更加重要的問題,。萬一十年前徐心然真的聽見了自己的秘密，并以此來要挾自己,，那么自己該怎么辦,？萬一惹惱了她，她將那件埋藏已久的秘密公之于眾,，那么神醫(yī)侯緒之一定會身敗名裂,。

　　侯大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望月軒。

　　那個仆婦等得十分不耐煩：“我說侯先生,，怎么在這里待了這么長時(shí)間,？”

　　仆婦連問了三邊，侯大夫才醒過神來：“哦……大小姐詢問了一些醫(yī)理,，所以耽擱了時(shí)間,。咱們走吧?！?p>　　來到暖云閣,，侯大夫仍舊驚魂未定，他不知道,，徐心然會不會將這件事情說出去,。所以，他決定暫時(shí)還是不要惹惱徐心然為好,，先照著她的意思辦,，然后看看她究竟是個什么打算。

　　于是強(qiáng)迫自己靜下心來給徐慧瑛號脈,。

　　徐慧瑛的脈象有些不大好,，頭部最近被重?fù)暨^，鬧不好的話,，會留下頭痛眩暈的病根兒,。其實(shí)這難不倒他,，作為京城的名醫(yī)，他也并非沽名釣譽(yù)之輩,，而是有著真才實(shí)學(xué)的,。就說眼下，他最少有十幾種辦法讓徐慧瑛徹底好起來,?？墒牵窒肫鹆诵煨娜坏脑?。徐心然的意思,，他很明白，無非就是要他說謊,，說徐慧瑛沒什么事兒,。

　　這侯大夫原本就是個意志不堅(jiān)頂?shù)娜耍m然醫(yī)術(shù)高明,，可太貪財(cái)了,，否則，他早就去了御醫(yī)署做官去了,。原本他的恩師有意舉薦他,，可發(fā)現(xiàn)他這人雖然有才，可并非有德有道之人,，于是作罷,。因此，為了自保,，侯大夫決定,，再一次昧著良心，就像上次為了那十兩白銀和十兩黃金,，給徐慧瑛出主意破壞膏藥一樣,。

　　“侯先生，我姐姐怎樣,？”徐慧玥看侯大夫雙眉緊鎖,，一言不發(fā)，以為徐慧瑛的病很嚴(yán)重,，于是十分緊張地問道,。

　　“哦……”侯大夫從沉思和掙扎中掙脫出來，“二小姐并無大礙,?！?p>　　“那就好?！毙旎郢h松了一口氣，“那么請侯先生去外面寫方子吧?！?p>　　侯大夫答應(yīng)了一聲,，仍舊裝著滿腦子的心事，木然地往外走,。

　　“侯先生,！”徐慧瑛叫住了他。

　　“二小姐,?！焙畲蠓蜣D(zhuǎn)過身來。

　　“我真的不要緊嗎,？”徐慧瑛發(fā)現(xiàn)侯大夫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卻并未想到是徐心然的原因，而是猜測,，是不是侯大夫家里有什么事,，所以今天號脈不專心，“可是我覺得頭痛頭暈得厲害,，有時(shí)候會覺得整個屋子都在轉(zhuǎn),。侯大夫，麻煩你再給我診一次脈,?！?p>　　侯大夫機(jī)械地返回身來，又裝作認(rèn)真的樣子號脈,。

　　最后,，仍舊是那句話：“二小姐沒事，不用擔(dān)心,。我這就去開方子,，吃幾副活血化瘀的藥就沒事了?！?p>　　“可我怎么這么頭暈?zāi)?？”徐慧瑛的感覺很不好，“侯先生,，你可得好好兒給我開幾服藥,，要不會落下病根兒的?！?p>　　“放心,，放心?！焙畲蠓蛘f,，“我一定盡力而為,，開最好的藥?！?p>　　一聽侯大夫說“開最好的藥”,，徐慧瑛放心了。

　　侯大夫來到外間,，喝了茶,，思忖著這藥方該怎么寫。若是照實(shí)了寫,，徐心然肯定會知道,，那么，她一怒之下,，會不會將自己那件往事抖摟出來,？若是說謊，他又總覺得有點(diǎn)兒對不起徐慧瑛,，畢竟這么些年來,，他在蘇氏母女這里，也掙了不少,。

　　思考了很長時(shí)間,，侯大夫終于提起筆，寫下了一個很普通的治療頭部遭受外部打擊的藥藥方,。這個藥方,，可以基本治愈徐慧瑛的頭痛，卻不會根治眩暈,。他有些內(nèi)疚,，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自保要緊,。

　　吃了侯大夫開的藥,，徐慧瑛的頭痛已經(jīng)痊愈，她心中高興,，所以和蘇氏說,，今天晚上要做些好菜，好好慶賀一下,。

　　蘇氏看見女兒平安,，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吩咐了自己身邊的張大娘,，去告訴廚房,，今天做幾個二小姐愛吃的菜。

　　可是廚房的人告訴張大娘,，前兩日老爺才發(fā)過話,，如今家中一切都要節(jié)儉,，而二小姐愛吃的菜，不是海參大蝦青蛤等價(jià)值不菲的海鮮河鮮,，就是枸芽黃花等市面上很少見的并非應(yīng)季的菜蔬,，當(dāng)然也有賣的，只不過要花很多錢去采購,。

　　廚房管事的徐大娘——也就是管家徐安的妻子——盤算了半天，末了為難地對張大娘說：“老妹妹啊,，如今不比往日了,，老爺發(fā)了話，不能鋪排,，所以我這廚房,，也已經(jīng)精打細(xì)算起來了，家里每位主子每頓飯的銀錢是有數(shù)兒的,，老爺說了,，若是超出了這個數(shù)兒，就需要主子自己墊錢,。就像大小姐那日偶然想吃個黃燜羊肉,，，還拿了二百錢過來呢,?！?p>　　張大娘立刻沉下了臉：“喲，老姐姐跟我說這許多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咱們家里都窮成這樣兒了，主子大病初愈,，想吃點(diǎn)兒好的補(bǔ)一補(bǔ)都不能夠了,？大小姐愛自己出錢，那是她的事兒,，誰也管不著,，何況人家拿著一百兩黃金呢，出二百錢又算得了什么,？可我們二小姐不敢和人家嫡出的小姐比呀,，沒有那么多體己?！?p>　　徐大娘忽然想起,，這張大娘去年臘月里被徐心然打過一個耳光，對此事一直記恨在心,，所以暗暗懊悔自己多嘴,，為什么非要拿徐心然做例子,。因此忙解釋道：“不管怎么說，老爺是下了這個令了,，我也是個下人,，也不好違拗了老爺?shù)囊馑及　,！?p>　　張大娘冷笑道：“這可真是笑話兒了,。這內(nèi)宅一直都是二夫人說了算，如今我也是替二夫人傳話,，要你們做幾個二小姐愛吃的菜,，我這話呢，是傳到了,，你愛做不做,，反正啊，若是二夫人怪罪下來,，與我無干,。”

　　說完,，張大娘就走了,。

　　“老妹妹！老妹妹……”徐大娘急忙在她身后喊著,，可是張大娘就像沒聽見似的,，頭也沒回地走了。

　　廚房的幾個婆子還有小廝們?nèi)紘诉^來：“這可怎么辦啊,，得罪了二夫人,，還不等于就是得罪了老爺？”

　　“我說徐大娘啊,，您這腦筋怎能就不知道轉(zhuǎn)個彎呢,？這事兒咱們先應(yīng)承下來，然后悄悄告訴老爺,，看看他怎么說,，也好過這樣硬碰硬啊。這下可好,，二夫人已然是得罪了,，而老爺也不一定就能幫著咱們說話?！?p>　　“算啦老姐姐,，已經(jīng)這樣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要節(jié)儉的話是老爺親口說的,，這也怪不到你頭上,。”

　　徐大娘嘆了口氣,，說：“大家都去各忙各的吧,，該做什么還做什，別誤了今天的晚飯,。哦,，對了，今天早上綠云拿來的那只水魚燉好了沒有,？若是燉好了,，趕緊給大小姐送去?！?p>　　今天一大清早，綠云就拿著一個小簍子,，里面裝著一只肥碩的水魚,。綠云說，這只水魚是制衣坊的一個伙計(jì)送給大小姐的,，大小姐說要清燉,。

　　一個婆子掀開砂鍋的蓋子看了看說：“快好了，我這就再添一點(diǎn)兒鹽,，就能送過去了,。”又感慨道,，“大小姐和她們就是不一樣,，不叫咱們?yōu)殡y。想吃點(diǎn)兒好的,，就會自己送了東西或者錢過來,。唉……若是這家里的主子都和大小姐一樣體諒咱們做下人的，那咱們這日子就好過多了,?！?p>　　另一個婆子撇嘴道：“人家那是有一百兩黃金呢，什么買不著,?！?p>　　第一個婆子放下勺子，看著她：“誰說那扳指就一定是大小姐拿走了呢,？連老爺都沒說這個話,。”

　　第二個婆子不屑地哼了一聲：“那誰說得準(zhǔn)呢,？再說了,，大小姐為什么這么大方?。窟€吃水魚呢,，最近就連二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都吃不起這東西了,?！?p>　　徐大娘插話道：“綠云不是說了嗎，是鋪?zhàn)永锏幕镉?jì)送的,?！?p>　　第二個婆子針鋒相對：“你們跟我抬什么杠啊,？反正和我又沒什么關(guān)系,。算啦算啦，我干活兒去啦,，省得多嘴討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