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村民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末尾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姓于名何,很年輕就考上了秀才,,卻始終考不上舉人,只得出外游幕,,到老了倒是積了一筆錢財回了村中,,村中最大的宅院便是他家的,在村子里頗有威望,。按照計劃他將留在村子里與亂兵們周旋,,正在牌坊下與家人作別,劉成與慧能趕忙迎了上去,,慧能拱手道:“于公,,接下來的事情便請你多多擔待了!”
“莫要多說了,?!庇诤螖[了擺手:“我心里都清楚,便是讓那伙亂兵一刀刀活剮了,,也不會說出半個字來,!”
劉成心知若是按照自己的計劃,這于何老漢能活下來的危險微乎其微,,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歉意來,,低聲道:“老先生,我出的主意卻讓你留下來,,實在是——“
“劉先生何出此言,!“于何打斷了劉成的道歉:”這本來就是我們村子的事情,先生替本村出謀劃策已經(jīng)是有恩于我等,,又豈能讓先生替再去冒險。老夫再過三年便是古稀之年,,便是為了村子死了也是得其所哉,,能有這個機會說來還要多謝先生呢!“說到這里,,于何整了整衣冠,,非常正式的向劉成長揖為禮,他身后的家人也趕忙一起行禮,,倒把劉成弄得手足無措,,一時間受禮也不是讓開也不是。
“多謝大叔,,多謝您的糖,!”一個熟悉的聲音吸引了劉成的目光,在于何的身后的毛驢上坐在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可愛的垂髫女孩,,懷中還是那只黑貓,劉成上前兩步伸手想要撫摸那女孩的頭,突然想起那貓兒的利爪,,手又縮了回去了,。
“大叔莫怕,小黑這次不會抓人了,!”
劉成被女孩看出心思,,臉上不由得微紅,口中正想說幾句搪塞的話,,卻聽到遠處傳來尖利的哨音,,抬頭一看,不遠處的山頭上升起了一股黑煙,,真是實現(xiàn)約定的信號,。
“這伙亂兵來的好快!”慧能冷哼了一聲,,朝于何拱了拱手:“亂兵將至,,那就此作別了,于老先生保重,!“
“保重,!“于何肅容道。
在迤邐的山路上,,亂兵們在杜固的引領(lǐng)下魚貫而行,,由于缺乏紀律的約束,許多亂兵將自己的武器,、盔甲以及財物都放在搶來的牲口的背上,,這些牲口和亂兵們混雜在一起,不但將隊伍拖的很長,,而且在山路的狹窄處經(jīng)常會堵住,,將行軍行列弄得混亂不堪。
“叔,,你看,!“杜國英指著不遠處山頭上的煙柱:”怕是前面有埋伏,讓我?guī)б魂犎俗銮吧谔教铰钒?!?p> “嗯,!?!按藭r的杜如虎已經(jīng)恢復了幾分往日的威嚴,,他看了看前后的亂兵,眉頭皺了皺道:”所有人披甲持兵,,牲口都趕到路邊去,!“
在杜如虎的命令下,,亂兵開始忙亂的從牲口上取下武器和盔甲披掛,一時間牲口的鳴叫聲和亂兵的叱喝聲充斥了整段山路,,杜如虎大聲呵斥著,,廢了好大功夫才把亂兵們展開了隊形。這時杜國英也回來了,,臉上滿是興奮之色:“叔,,那村子就在前面,也就一里多路了,?!闭f到這里,他手一招,,身后押上一個身著長袍的老人來,,卻是那于何。
“這老漢便是那村子里的,,村子里其他人都跑了,,就剩下他一個!”
杜國英正說話間,,那兵士猛地推了于何一把,,喝道:“小老兒還不跪下,見過將軍,!”
那于何卻強項的很,,踉蹌了一下又站直了,口中嘟囔道:“將軍,,將軍,,也不知是哪家的將軍?“
“大膽,!”杜國英剛要拔刀卻被杜如虎攔住了,,他看了看于何的打扮,笑道:“老先生也是進過學的吧,?坐下說話吧,!“一旁的杜國英有些不情愿的取了一只馬扎放下,。于何也不客氣,,徑直坐下道:”村子里就只有我一個人了,要殺要剮都由得你,,只是莫要胡亂糟蹋了村子,。“
“老先生請放心,,我等只是路過,,住上一宿便是!”說到這里,杜如虎的臉色嚴肅了起來:“不過那兩個和尚的下落了還請告知,,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也不是亂來的人,?!?p> “這兩人是過路的游方僧人,老兒我如何知曉,?”
“游方僧人,?那為何將我們的人帶到你們村子去?”杜如虎冷笑了一聲:“你若是不想死,,便讓你家人用那兩個僧人的下落來換,。”說到這里,,杜如虎沉聲道:“押下去,,好生看管,莫要慢待了他,!”
在山頂?shù)呐蛶r間,,劉成與慧能趴在幾塊巨石間,小心的觀察著村子里的動靜,。只見亂兵們進入村中后,,并沒有分散開來住進各家,而是住進了位于村子中央最大,、也是最堅固的一個大院子里,。劉成敬佩的看了慧能一眼:“不出法師所料,這伙亂兵果然是住進了于家的院子,?!?p> “其實沒啥稀奇的,按照那杜固的說法,,這伙人曾經(jīng)是大明的官兵,,里面肯定有知兵的人,又被我們殺了兩個人,,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下肯定不會分散開來,,而是選擇一個最利于防守的地方住宿。別的屋子多有用茅草木材,,唯有于家這棟多半是磚石,,不怕火攻,而且院墻又高又堅固,,若是我也肯定選這兒,?!罢f到這里,慧能微微一笑:“可他們卻沒想到這院墻不但可以抵御外敵,,也會成為自己逃跑的障礙,。”
“如果說武藝還可以一個人練成,,但這些分明是兵法,,他不過是一個僧人,怎的知道這么多東西,?”劉成看了看慧能的那張英武的臉,,心中越發(fā)被疑云重重,但他考慮了一會,,最后還沒有把疑問說出口,。
冬天的白晝過去的很快,不過剛剛酉時,,天色就已經(jīng)頗為昏暗了,,由于常年行軍打仗的緣故,杜如虎睡的并不沉,,不過在合衣床上小憩了一個多時辰,,就醒了過來。門外聽見動靜的杜國英送了飯食進來,,一邊看著叔父吃飯一邊試探性的問道:“叔,,這村子糧食柴火都是現(xiàn)成的,前些日子弟兄們都辛苦了,,要不停下來歇息兩天,?”
“不行!”杜如虎堅定的搖了搖頭:“停不得,,歇息一宿,,明天天一亮就走?!?p> “叔——,!”杜國英臉上露出難色來:“弟兄們都累的很,還是歇兩天吧,!“
杜如虎看了侄兒一眼,,他已經(jīng)大概明白侄兒的意思了,那些村民雖然逃散了,,但四周都是荒山野嶺,,又是冬天,,無法在野地里呆多久,,只要再呆上幾天肯定要回來,,顯然部下們并不甘心只在這個村子里弄到幾頓飽飯和一張床,若是過去杜如虎肯定嚴詞叱喝,,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那個大明延綏鎮(zhèn)參將了,。
“也罷,那就多呆兩天吧,,最多兩天,!”
“是!”杜國英出得門來,,六七個百戶把總圍了上來,,不待他們開口,杜國英一擺手道:“將主爺已經(jīng)應(yīng)允了,,在這兒呆兩天,,大后天出發(fā)!”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都很高興,,沒口子的感謝杜國英,有人還表示一定把收獲會留給杜國英最好的一份——無論是東西還是女人,,而杜國英很大度的都拒絕了,,這些日子來實際上他而非杜如虎在實際指揮和維持這支小隊伍。相比起曾經(jīng)身為參將的杜如虎,,那場兵變對于年輕的杜國英的打擊要小得多,,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講,良鄉(xiāng)兵變讓他覺得很解氣,,比起那種多年欠餉,、到處求爹爹告奶奶難求一飽的生活,他更喜歡現(xiàn)在的日子,。對于未來杜國英堅信這一點:天旱餓不著好漢子,,關(guān)西已經(jīng)連續(xù)幾年鬧饑荒了,拉桿子四處搶掠的強人趟將到處都是,,像他們這樣裝備齊全又有著豐富軍事經(jīng)驗的隊伍在哪兒都是受歡迎的,。
山坡上的松林里,劉成與慧能在耐心的等待著時間的流逝,,在他們的身后的山坳里或蹲或躺著百多個青年漢子,,為了防止被村子里守夜的亂兵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不能點火取暖,。刺骨的山風讓許多人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但沒人敢于抱怨,甚至連要咳嗽的都用衣袖捂住了口,,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自己和整個村子的命運就在決定于今天晚上的行動,。
“已經(jīng)寅時兩刻了,!”劉成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石英表對慧能低聲道,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弄明白古代十二時辰和現(xiàn)代二十四小時制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勰茳c了點頭,他轉(zhuǎn)過身低聲喊了兩個人的名字,,兩個身手敏捷的年輕人壓低身形向村子跑去,,他們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劉成看了看外面濃的如墨的夜色,,低聲道:“外面伸手不見五指,,那兩個人能行嗎?”
“天黑才好,!”慧能很有信心:“這兩人都是我的弟子,,對這村子熟極了,便是蒙上眼睛也不會走錯路,?!?p> 果然正如慧能說預(yù)料的,過了約莫一盞茶功夫那兩個年輕人回來了,,年齡較大的那個滿臉興奮的說:“彌勒保佑,,俺從地道進去,將松脂都點著了,,守夜的根本就沒發(fā)現(xiàn),。”
“咳咳,!”慧能低咳了兩聲,,打斷了那年輕人的講述,低聲下令讓所有人按計劃行事,。
杜如虎是被一股刺鼻的氣味從夢中驚醒的,,他一個骨碌跳下床,將放在枕旁的佩刀抓在手里,,從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喊聲,,他猛地一把推開房門,立即被撲面而來的濃煙熏得睜不開眼,。
“來人,,來人呀!”杜如虎用衣袖蒙住口鼻,,大聲喝道,。
“叔!”一個人從走廊上跑了過來,正是杜國英,,從他紅腫的雙眼來看,,他也吃了不少苦頭。
“這是怎么回事,?是有人烤火把屋子點著了嗎?“
“不清楚,,應(yīng)該不是,,這煙大的邪性,咱們快出去透透氣,!“
杜如虎叔侄二人相互攙扶著向大門跑去,,到了門口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擠滿了被煙霧熏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的亂兵們——為了防備遭到偷襲,大門內(nèi)不但上了沉重的門榫,,還用鐵鏈鎖緊了,,濃煙籠罩下一時半會也打不開。
“娘的,,快開門,!老子快給憋死了!”
“咳咳,,這是啥玩意這么熏人,!”
“快點快點,怎么和娘們似的,,半天連扇門都打不開,!”
士兵們的叫嚷聲和刺激性的煙氣讓杜如虎的腦子里就好像一團漿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袖子緊緊的捂住自己的面部,,一旁的杜國英則大聲的呵斥著亂兵,,讓他們趕快用斧子劈開門
經(jīng)過十幾分鐘的混亂后,亂兵們終于找到了一把劈柴用的斧子,,三下五除二將鐵鏈劈斷,,將門木下來了。在亂兵們的歡呼聲中,,沉重的榆木大門被推開了,,幾個最有力的亂兵立即沖了出去,想要搶先享受第一口新鮮的空氣,,但迎接他們的并非想象中的新鮮空氣,,而是兩排斜指上方的木槍,最前面幾個人的軀干立即被一根或者更多槍尖刺穿,,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
但不幸的是,他們的慘叫聲被混亂的叫嚷聲給掩蓋過去了,,后面的人的視線又被前面人的身體和煙霧擋住了,,他們用力的推搡著擋在前面的同伴,,這使得木槍刺入他們身體越來越深,很快施害者又變成了受害者,,剛才還在推搡前面同伴的人又被后面的人推上了受刑臺,,當剩下的人發(fā)現(xiàn)門口的陷阱后,已經(jīng)有十幾個最強壯,、最敏捷的漢子痛苦的倒在地上流血**,,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將在幾分鐘內(nèi)痛苦的死去。
陷阱的結(jié)構(gòu)很簡單,,但非常有效——只是兩排木槍,,這些木槍的一端被插入土中,而朝上的一端則削尖后用火烤硬,,這兩排木槍都綁在兩排橫木上,,很像七八十年代機關(guān)單位大院那種尖頭欄桿,所不同的是尖頭欄桿是豎直向上,,而那些古代的危險兄弟則是襯四十五度角指向斜上方,,上面一層矛頭的高度大概位于人的胸口,下面一層大概位于小腹,。被刺中人的奮力掙扎只會讓木槍的另外一端更深的插入土中,,只有將一定數(shù)量的木槍折斷后才會讓陷阱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