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答應(yīng)了韓太醫(yī)暫時不去見殳紈,,但胤禛還是常常會趁她睡著時,,悄悄過去看她。睡著了的她,眉宇間一派溫和,,收斂了白日里迫人的冷傲,。他就坐在她的床邊,,靜靜地看著她,,有時會一直陪她到半夜。他發(fā)現(xiàn),,她在夢里會難過,,會流露出被噩夢糾纏的痛苦,偶爾還會發(fā)出掙脫不開的呻吟聲,。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造成她痛苦的根源;他只知道,,眼角有一顆淚珠的她,,讓他心疼不已。
幾天以后,,殳紈可以下床了,。胤禛興沖沖地跑去看她時,看到的仍然是張冷臉,。她對他,,不理不睬,連規(guī)矩都不立,。他尷尬地站在原地,,她冷淡地望向別處,。他說話,她當(dāng)沒聽見,;他拉她的手,,被她平淡地把手抽離。他在她的眼中,,似乎是個透明人,,即便他就站在她面前,她的目光也能穿過他,,絕不停留,。他知道她還在生氣,便耐下心地去哄她,,可他好話說盡,,也換不來她的一絲動容。他才發(fā)現(xiàn),,她無情起來,竟然能夠這么狠,。
今天又是韓太醫(yī)為殳紈復(fù)診的日子,,胤禛特意告了假,陪著韓太醫(yī)一起到了真水無香園,。她的身體已經(jīng)好了很多,,精神也恢復(fù)了不少,不再像前段時間,,整日的嗜睡,。她對韓太醫(yī)的諄諄醫(yī)囑禮貌地道謝,間或露出一抹笑意,??梢坏┧遄欤^對會翻臉比翻書還快,。察覺到屋內(nèi)氣氛不同尋常,,韓太醫(yī)說了幾句話后,便準(zhǔn)備告辭,。她卻忽然問道:“韓太醫(yī)與十三爺可相熟,?”
屋中眾人皆是一怔,不知她緣何突然問起胤祥,。韓太醫(yī)答道:“老夫任職太醫(yī)院時,,倒是見過十三爺幾次?!?p> 殳紈粲然一笑,,梨渦輕陷道:“十三爺去年隨駕畿甸傷了腿,,回來后經(jīng)太醫(yī)診治,不過一般外傷,,敷藥消腫,。不過我看他那右膝似乎總有些吃不上勁兒的感覺,他性格傲岸隱忍,,問他也總說無礙,。聽聞韓太醫(yī)擅長摸骨,敢請您空閑時替十三爺看看,,好嗎,?這種關(guān)節(jié)上的傷,可大可小,,若是真有了什么變癥,,也好及早治療?!?p> 胤禛低頭不語,,殳紈一直很在意胤祥的腿傷,密信的事情暴露之前,,她每次碰上胤祥,,都會問他的右膝還疼不疼。問的次數(shù)多了,,弄得胤祥一見到她就直接說腿不疼,,謝殳格格關(guān)心。自己問她干嘛這么介意,,她也是說關(guān)節(jié)重要,,不容忽視。還總讓自己叮囑胤祥,,不準(zhǔn)諱疾忌醫(yī),。她如此念念不忘,難道老十三的腿真有什么不好,?本以為這次的事情,,會令她從此知而不言,不料她還是一如繼往的敢想敢言,。就聽韓太醫(yī)爽朗笑道:“這有何難,,老夫即刻就去十三爺府上走一趟。無事最好,,有事正可對癥下藥,。”
“有勞韓太醫(yī)了,?!膘w微微欠身致謝,。
“殳格格客氣了?!表n太醫(yī)一捋銀須,,有些好奇地問道,“格格也懂醫(yī)術(shù),?”
“不懂,,就是直覺?!膘w很坦白,。
韓太醫(yī)呵呵地笑出了聲,言道:“殳格格赤子之心,,純真樸實,。請格格放心,老夫一定不負(fù)所托,?!?p> “多謝韓太醫(yī)?!?p> 出了真水無香園,,胤禛道:“韓太醫(yī)請先去準(zhǔn)備,稍候爺陪您一同去老十三府上,。”
“是,?!?p> 遣走了韓太醫(yī),胤禛反而又放輕腳步回到屋中,,就站在臥房門外偷聽那對主仆講話,。因為殳紈不肯與他交流,他只能用這種辦法,,去了解她的情緒,。
“可兒,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記吃不記打,,又在管閑事兒。我應(yīng)該從此各人自掃門前雪,,避禍迯殃,,身全不傷??晌覇柲?,我以前做錯了嗎,?”
“沒,可是……”
“我沒做錯,,我為什么要改,?只因為他們的不理解、不認(rèn)同,,我就要放棄自我,,去迎合他們的觀點嗎?如果我變得只知道關(guān)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或是像你以前說的,,去邀寵獻(xiàn)媚,去討好一個男人,,去嫉妒其他女人,,你覺得那還是我嗎?我還值得你尊敬嗎,?如果是那樣,,我自己都會看不起我自己。這個世界是有很多的不公平,,也有很多像杜氏那樣的人,,難道就因為有些事有這些人,我們就也要去做這樣的事,,去做這樣的人嗎,?我跟你說過,別人想什么,,我們控制不了,;別人做什么,我們也強(qiáng)求不了,。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心盡力做好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堅持自己的原則,。我告訴你,我可以放棄生命,,但不代表我會放棄我做人的準(zhǔn)則,。知我者信我,信我者諒我,。我不要求別人為我改變,,但別人也不要想輕易改變我。”她的語速太快,,才一說完,,就咳了兩聲。
“主子,,您別生氣,,奴婢再也不說了。奴婢只是心疼您,,您為府里做了這么多事,,可您挨鞭子的時候,卻沒一個人幫您,?!?p> “她們幫與不幫,我從來就沒在乎過,?!?p> 雖然看不見殳紈的表情,但從這話音里,,胤禛也能想像到她此時必然是一付傲骨嶙峋的樣子,。
“您只在乎過貝勒爺一個人是嗎?爺這些日子天天都來,,可您就跟看不見似的,。奴婢不明白,您這倒底是在乎還是不在乎,?要說在乎,,您這舉動等于是把人往外推;要說不在乎,,又為什么不能像應(yīng)付嫡福晉她們那樣,,給個面子讓彼此都好過些呢?”
“因為……不一樣?。 膘w的聲音飄忽了起來,。
“什么不一樣,?”
“這里不一樣。她們,,傷不到我這里嘛,,呵呵?!?p> “主子……”
胤禛沒有再聽下去,,轉(zhuǎn)身不聲不響地離開了真水無香園。他知道她手指的位置,定然是心臟無疑,。
同韓太醫(yī)一起到了胤祥府上,,說明來意。胤祥無奈道:“殳格格還真是……罷了,,那就有勞韓太醫(yī)了,。”說著,,就褪了靴子,,動手卷起了右邊褲腿。
韓太醫(yī)讓人端來銅盆清水,,洗凈了雙手,,就順著胤祥右膝的骨骼肌里來回地摸了起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后,,韓太醫(yī)收回雙手,,奇道:“還真讓殳格格說著了,十三爺這膝蓋有些歷節(jié)風(fēng)的前兆,。若是再拖上個一兩年,,就會發(fā)展為鶴膝風(fēng),那樣可就麻煩了,?!?p> 胤禛眸色黯了黯,想到殳紈只覺得心中一痛,。胤祥對四哥府中的事情也略有耳聞,,見狀便遞過一個安慰的眼神,又問道:“請問韓太醫(yī),,此癥需如何用藥,?”
“華佗成方即可,獨活,、羌活,、松節(jié)等分,用酒煮,,空心服,。”
“多謝韓太醫(yī),,小郭子,,伺候韓太醫(yī)到藥房用藥?!?p> “喳——韓太醫(yī),,請跟奴才來。”
韓太醫(yī)下去開藥,,胤祥便揮手讓屋里的奴才們都下去,,然后問道:“四哥,殳格格怎么樣了,?”
胤禛沉默了一下,,答道:“身上的傷好了些了?!?p> 胤祥明白,,這話的言下之意,就是心里的傷完全不見好,。他本來也想指責(zé)四哥,,這次的事情做得太過了??煽吹剿A氲臉幼?,又有幾分不忍。只好空泛地勸上幾句,,給殳格格些時間,,讓她慢慢治愈心里的傷。
胤禛無言地點著頭,,有些話,,他不能對胤祥講。殳紈對他,,就好像是對待空氣一樣,,讓他有勁兒也使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