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班,陶唐看到他安排的調查問卷已經擺在了桌上,問李志斌,,回答說是常副書記剛送來的,。
問卷列了20個問題,林林總總,,涉及公司發(fā)展,、經營、科研,、薪酬及物業(yè)等五個方面,。陶唐閱后靜靜地想了一會,動手將其歸納刪減為11個問題,,又添加了營銷方面的兩個問題,。然后去了常文海辦公室。
“常副書記,,問卷我看了,,基本可以,略微修改了一點,。你去征求下趙書記和郭主席的意見,。如果可以,就擬個通知發(fā)下去吧,?!?p> 常文海看過修改后的問卷,,“陶總修改的好,。我馬上辦。我想開個支部書記會布置一下,,以免走偏,。”
“也好,?!碧仗圃诔N暮^k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老常,你是哪年進廠的,?”
“87年,,整整26年了?!?p> “我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不是,,老家在江南省,,畢業(yè)分配到紅星,成家后就不愿動了?,F在算是平泉人啦,。陶總您就是本廠子弟,這次回來感覺廠子的變化大嗎,?”
“大,,變化是全方位的,特別是設備方面,。小時候去給加班的父親送飯,,他是鑄工,工作環(huán)境極差,,現在好多了,。”陶唐擺擺手,,拒絕了常文海遞過的煙卷,,“好不容易戒了,不想開戒啦,。老常,,剛才琢磨問卷的題目,我想問問你,,你覺得咱廠眼下最大的問題有哪些,?”
“陶總這是考我了?!背N暮0殉槌龅臒煍[在臺歷上,,“我覺得第一是消除宋悅和楊文歡帶來的不良影響。現在下面議論紛紛,,好像班子全爛掉了……對工作非常不利,。第二呢,就是工資太低了些。哦,,我指的是一般員工,。留不住人是個大問題啊?!?p> “嗯,。那么,如何消除宋楊的負面影響呢,?”
“這我可說不好……”
“我呢,,想結合問卷調查,在五一后召開幾個包括離退休人員參加的座談會,。這個,我還沒有和趙書記商量,,你看如何,?”
“當然可以?!背N暮P南?,你是董事長兼總經理,怎么盡琢磨黨群口的事,?
“另外,,群眾文體活動要抓一抓。現在正是好季節(jié),,讓職工的業(yè)余生活豐富起來嘛,。過去紅星的籃球水平很高,那時候紅星的球隊可以代表平泉的最高水平,,現在不知怎么樣了,。”
越說越來了,,這是你該關心的事嗎,?但常文海不能流露出內心的真實想法,“每年工會都有文體活動的計劃,,我讓他們給您報一份吧,。剛才說到籃球,您說的沒錯,,我來廠的時候籃球隊確實很強,,現在不行了?!?p> “老常,,我是一直搞行政的,基本沒干過黨群工作,。但我從來不敢小瞧黨群工作的威力,,這是軟實力啊,,特別對于我們這樣的大廠。你放心,,我絕對支持群口的工作,,又花不了多少錢?!?p> “有您這句話,,我的工作就好做啦?!?p> “好了,,不打擾你了?!碧仗破鹕碜吡?。
回到辦公室,李志斌報告,,“剛才接到六分廠電話,,他們一個職工自殺了?!?p> “自殺,?怎么回事?”陶唐吃了一驚,。
“我也不清楚,。”
“你去了解下,,現在,。”
李志斌走后,,陶唐有點郁悶,。自殺不是公司的責任,但令人極不舒服,,批閱文件的速度也就慢了許多,,有些心不在焉。剛才常文海并沒有提到此事,,說明分廠并未在第一時間報主管群眾工作的常文海,。他想給常文海說一聲,拿起電話又放下了,。
等他把兩個文件夾的文件全部批閱完成,,李志斌回來了,陶唐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九點一刻,。
“什么情況,?”
“死者叫王洛川,六分廠車工,,今年二十九歲,。昨天晚上,他在所租的房子里,,用膠帶封死了門窗,,用煤氣自殺了,留了遺書?,F在分廠幾位領導已經趕過去了,。”
“知道原因了,?”
“我看了遺書,,也聽高書記,哦,,就是六分廠支部書記高繼明介紹了王洛川的情況,,應該是家里太困難,,對象又吹了,,想不開……”
“怎么個困難法?打聽清楚了,?”
“他父母都在農村,,他是技校畢業(yè)招入的,母親癱了,,生活不能自理,,父親精神方面有點問題,有個弟弟,,還是小兒麻痹,,基本沒有勞動能力……”
“明白了。走,,帶我去他家里看看,。”
“要車嗎,?”
“要什么車,!”陶唐的聲音悶悶的。李志斌本來想問要不要通知主任們和其他領導,,看陶唐臉色陰沉,,沒敢提。
倆人騎了自行車趕到二號院,死者門口已聚了一大堆人,,聽說陶唐親來,,六分廠廠長朱玉、書記高繼明立即迎了出來,。
“保衛(wèi)部檢查過了,,基本判定是自殺……已經報110了……警察應該馬上就到了?!敝煊駞R報道,。
陶唐陰著臉,沒吭氣,,從閃開的人群中走進死者所居的屋子,。一張床單蒙住了死者,他上前掀開了單子看了一眼,,又蓋上了,。然后打量了幾眼屋子里至為簡陋的陳設,出了屋子,。
“他家里知道了,?”
“還沒有通知……”
“確定死亡原因后,你們作為他的直接領導,,要親自去他家里,。”
“是,?!敝煊窈透呃^明齊聲答應。
“他之前有沒有異常的征兆,?”
“沒有……”
“沒發(fā)現還是沒有,?”陶唐提高了聲音。
“沒發(fā)現……”
“遺書呢,?”
一個工人模樣的人遞過一張稿紙,。
“你是?”
“陶總,,我是分會主席……”
陶唐看過遺書,,臉色愈發(fā)陰沉,“他是被困難逼死的,。我有責任,,你們的責任更大!”
朱玉和高繼明低下了頭,。
常文海,、周兵以及張興武趕來了,,陶唐對常文海和周兵說:“這是個沉痛的教訓。妥善處理后事吧,,常副書記你來負責,。我先回去了?!闭f完掉頭走了,。
陶有道和女友汪曉娟就在現場,,來現場的基本是六分廠的人,,因為死者在廠里并無親戚,,前來幫忙處理后事的都是同事。陶有道看見二叔匆匆來,,匆匆走了,二叔肯定沒看見自己,,即使看到了,他估計也不會理會自己,。
“那就是陶總?”同事們在低聲議論,。
汪曉娟是陪陶有道來的,,她不敢進屋里,也不讓男友進去,。她也是第一次見陶唐,,等陶唐走后,,低聲對男友說:“你二叔好威嚴啊?!?p> “不是你二叔,?”
“去你的,。剛才我聽見他訓高書記和朱廠長了,,你看他們的臉色多難看……”汪曉娟指指朱玉和高繼明,。
陶有道卻在想死去的同事,。他認識王洛川,還在一起喝過酒,,但算不上朋友。朱玉要干部們來幫忙,,他便來了,。那是一個沉默寡言的青年,整日間埋頭干活……陶有道也是剛知道王洛川的家庭情況,,是夠慘的,,擱在誰頭上也會壓力山大……女朋友不愿和他處也在情理中啊……
警笛響起,,一輛警車停在了排房頭的空地上,三個警察在保衛(wèi)部的陪同下走過來,,汪曉娟拽了男友一把,給警察讓開了路,。
陶有道忽然感到胸口堵得慌,,“走吧,恐怕咱們幫不了什么了,。”
下午,,例行的生產行政會在二號樓二樓大會議室召開,。主持會議的馬光明剛宣布開會,看到陶唐推門進來,,“陶總……”馬光明站起身,。
“我先講幾句,?!碧仗圃隈R光明身邊坐下來,,“同志們,,借這個場合我講幾句吧,。今天早上,六分廠一名青工不幸去世了,,大家應該都已聽說了。我不知在座的各位是什么心情,,我很難過,,很自責,,也很憤怒,。”
陶唐環(huán)視著與會眾人,,“人是卑微的個體,,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個二十九歲的年輕人,,如果不是走投無路,,絕不會走上這條絕路,。我初步了解了情況,在這之前,,六分廠黨政并不清楚這名青工所承受的壓力,,他們沒有做任何的工作,沒有跟他談過心,,沒有對他表示過任何的關心,。分廠沒有,車間也沒有,。公司工會,,人力資源部等單位一樣沒有。我想,,如果組織盡早伸手,他或許不會走上絕路,?!闭f到這里,,陶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來,“我們是國企,!我們有著完善的組織機構,,我們從來都厚著臉皮說職工是企業(yè)的主人,!出了這樣的事,,我感到恥辱。我作為總經理,,深感羞愧,!我自罰,,這個月的薪水不要了,,全部捐給王洛川同志的家人,。但我要問一問,公司的各級領導,,各個機構,,要負什么樣的責任?在王洛川同志亟需幫助關心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氣氛凝重起來。
“有人說是拖欠工資逼死了王洛川,。我來后,,人力資源部,,劉秀云副總,,以及其他領導,確實建議過盡早補發(fā)欠發(fā)的工資,,我沒有同意,。為什么沒同意,,我會在適當的場合給大家解釋。現在我改主意了,,欠發(fā)的工資會盡快補發(fā)下去,韓總已經去總部討賬了,,我剛才與韓總通了電話,,最晚下周,,工資肯定發(fā)下去。人力資源部,,發(fā)規(guī)部來了沒有,?”
“來了?!眳尉_和潘成貴同時站起來,。
“立即做好補發(fā)欠發(fā)工資的所有工作,,錢一到賬,,立即發(fā)放,,就按你們原先計算的數字發(fā),?!?p> “是,。”
“現在我命令你們,,回去好好梳理下各自單位的困難職工,,把情況給我摸準了,,就我們現在的條件,,掏出自己的良心,,想辦法幫助他們,,讓他們真切體會到國企與私企的不同,。能做到嗎?”
“能,。”會場發(fā)出不齊整的聲音,。
“再問一遍,,能不能,?”陶唐提高了聲音,。
“能,!”這次齊整了,,也響亮多了,。
“好,我就說這些,,不耽誤你們開會了,。”陶唐轉身走了,。
呂綺目送陶唐的身影消失,,心中五味雜陳,澀苦難言,。她是代劉新軍參會的,,規(guī)定行政會是要行政正職參加的,但這個會的內容一般與發(fā)規(guī)部的關系不大,,所以劉新軍總是讓副手代他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