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殿里，龍椅上的淳慶帝一見了蕭慶之就面露愉色,，禮畢,，淳慶帝笑道：“愛卿要是再耽誤幾日，他們用的功夫就白費(fèi)了,，蘇德盛早幾天就備好了朕要賞你的茶,，巴巴等著愛卿回來好討賞吶！”
“臣是借著陛下的光,，近些年得的茶葉府里堆了幾架子,，但凡有佳客來沏了陛下賜的茶，沒有不稱好的,。擱臣,，臣可沒處尋這么好的茶去,?！笔拺c之一邊說一邊遞奏事章，上邊一一交代了這次巡防的過程,。
淳慶帝接了奏事章看罷,，說道：“愛卿辛苦了，賜坐賜茶,。賞的茶葉回頭你上御茶房取去,，凡有看中的就取回府去飲，這趟差事辦得好,，朕賞你個特例,。”
“臣謝陛下隆恩,?！?p> 蕭慶之答謝完，群臣一塊兒起身行禮,，齊聲道：“陛下圣恩,。”
坐下接了茶,，蕭慶之嘗了嘗,，滋味倒似是比往常在宮里喝的要好一些。他生在普洱茶的產(chǎn)地,，對普洱茶可謂了若指掌,。咳……陛下賜的茶,，其實(shí)味道也就那么回事,，這回稍稍能好一點(diǎn)。
或是見蕭慶之喝了茶面帶欣然,，淳慶帝道：“愛卿今日杯中的茶莫非不同,？”
“回陛下,，這回醒茶醒得好?！?p> “那回頭愛卿多取幾罐,，朕可不喝這個，喝了夜里合不上眼,?！贝緫c帝和群臣說說笑笑，賜完宴又賜戲,，整個一天就沒怎么消停,，足見蕭慶之帶回來的是好消息，要不然淳慶帝不會有這么好的心情,。
待到黃昏時分,，宮宴才算散去，夜里外臣是不能留在宮中的,，只有大節(jié)的時候才會行夜宴,，平日是不會有的。
蕭慶之由陳福安陪著往御茶房,，這時宮里已經(jīng)升了燈籠,，昏昏的燈火并著斜陽的金輝，映照得宮墻一片暖調(diào)子,。舒公公見這位默然地賞著景,，自也不去湊話，只陪著往夾巷走著,。
因?yàn)榇緫c帝賞的特例,，蕭慶之得自己去選茶，舒公公可不敢代勞,。一進(jìn)茶葉房的拱門,，陳福安就聽到了陳玉壁的聲音：“細(xì)柳，提壺在手上是要用手腕來帶動的,，誒,，這樣對了。水斟到剛好就行了,，現(xiàn)在是夏天,，綠茶得用上投法來沏，先置了水再置茶葉進(jìn)去才不會把茶葉燙死……”
“玉壁姐姐,，怎么這么多講究?。∥覀兤綍r泡，都是直接沖的,?！?p> “那就怨不得你說喝著發(fā)苦發(fā)澀了，綠茶細(xì)嫩,，所以……”話還沒說完,，玉壁就看到陳福安領(lǐng)著晉城侯來了，她不太明白這位怎么來這里了,。這里雖然不是皇宮,，常能看到“整個兒”的外男，可也沒見過哪位大臣來過這邊：“婢子拜見晉城侯,，見過陳公公,。”
小安子他們四個一聽這是晉城侯,，連頭都不敢抬地退到一邊去了,，陳福安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是對她某種能力的認(rèn)可,。蕭慶之則點(diǎn)頭致意,，算是還禮了，這位一言一行間倒見著些儒雅氣,，通身上下不像是行伍出身，倒似是個文官,，氣度儀范都是不錯的,。
“玉壁啊，陛下賞了晉城侯到茶葉房里隨意挑賞,，你也跟著進(jìn)來,，好替晉城侯參詳參詳?！标惛０舱f道,。
“婢子哪敢在晉城侯跟前現(xiàn)丑，普洱都在紫砂罐子里醒著,，舒公公好些日子前就吩咐下來,，晉城侯歸來陛下肯定要賜茶的，茶葉房里早早就準(zhǔn)備著只待晉城侯歸來了,?！庇癖趶拈T口取了個茶勺和小盞，方便這位待會兒看茶聞茶,。
這時天光還亮堂的,，茶葉房里處處披著一層柔薄的金色，落日把整個茶葉房修飾得溫暖柔和極了。玉壁自然是習(xí)慣了這樣的場景,，著一襲茶色宮衫行走在酸枝木做的架子間,，背影頗有些清曼滋味。
蕭慶之只瞥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向著別處去,，陳福安恰合時機(jī)地開口道：“晉城侯可要嘗嘗旁的茶,，今年的茶雖說出產(chǎn)不多，但滋味卻比往年要好些,?！?p> “若分薄了陛下的心頭好，陛下該怪罪陳公公了,?！笔拺c之幾乎把宮里每個常見的人名字都記得一清二楚，這也是他在宮中頗受好評的主要原因,。
“陛下最喜與人共享香茗,，晉城侯取了去，陛下只會高興,?！标惛０舱f著又說了幾句漂亮話，接著便由蕭慶之去挑茶,。
蕭慶之壓根就沒聞沒看,，只是隨便指了兩個罐子，小安子和小慶子便上前把大陶罐抱出去,。這事到這本來就算完了,，可玉壁愣是沒忍住嘴，多叮囑了一句：“晉城侯,，昔歸新到不久,，既煞又烈，再敞些時日才好開沏,，但晉城侯設(shè)若是喜此茶性,，便正當(dāng)品飲?！?p> “有心了,，多謝?！笔拺c之又是朝玉壁點(diǎn)點(diǎn)頭,，
挑完茶出來，陳福安讓小安子和小慶子他們幾個替蕭慶之抱著罐子送出去,，蕭慶之打頭前走,，不經(jīng)意間一回頭,，恰好看到站在門口的綠衫小宮女。約摸十三四的樣子,，卻沉默穩(wěn)妥得像在宮里待了很多年的大宮女,，多少讓蕭慶之覺得有些慨嘆，這宮里果然不適合姑娘家生存,。
只是他還沒感慨完,，便見玉壁側(cè)著臉沖另一個小宮女笑，也不知那個小宮女說了什么話惹來她的笑容,，一笑間盈盈有光便帶出幾分率真清澈來,。
其實(shí)……是細(xì)柳在說蕭慶之的八卦啊八卦！
說這位當(dāng)初因?yàn)椴豢先⒐?，連武科頭名都拱手讓給別人,，因?yàn)楣靼l(fā)了話要嫁給武科頭名。結(jié)果公主就是沖蕭慶之去的,，等到武科結(jié)束再去蕭府找人,，這位已經(jīng)包袱款款離家參軍去了。
嗯,，就是那位長公主,，現(xiàn)在長公主一提起蕭慶之那也是愛與恨交加，嗔與怨并存,。這其實(shí)也不算八卦,，宮里人人都知道，也就玉壁這個剛出宮所的不曉得而已,。
只是玉壁沒想到她一笑,，蕭慶之就正好看過來，這可把她嚇了一大跳,，趕緊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行禮：“咱們走罷,，小慶子小安子送晉城侯去了,，只好咱們仨去膳所里提晚膳了?！?p> “是是是,，咱們一塊兒去?！?p> 斜陽余暈里,，三個小宮女并肩子走在忽明忽暗的朱廊下，場景是陳舊厚重的,，人卻是青春少艾,，這對比頗有些強(qiáng)烈,。如果片刻相逢就到此結(jié)束，或許就不會生出那么多悲歡離合事來,，至少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玉壁是這么認(rèn)為的。
時近七月夏,，京城里熱得讓人受不了,，宮里為著皇帝的避暑之行而忙碌著，據(jù)說這回竟然帶淑妃一道去避暑,，再據(jù)說淑妃接到旨意后悲喜交加得暈了過去,，再及，早梅現(xiàn)在在淑妃身邊兒侍候,。
這些本來跟玉壁沒有任何關(guān)系,，她是沒資格隨行的，只是沒想到舒公公到頭來怎么把她排到了名單上,，反而把小路子和小鄭子給落在宮里,。一聽說她能去，桃葉和細(xì)柳都替她興奮了好幾天,，可做為正主兒她一點(diǎn)也不興奮：“看把你們給樂得,，要不你們倆誰替我去？”
“我倒是樂意,，不過舒公公肯定不讓,。”
“我也樂意,，可我連什么茶都分不清,，再怎么選人也選不到我頭上。玉壁姐姐去嘛,，聽說去避暑的行宮里侍候有機(jī)會可以出宮呢,，玉壁姐姐不是想去宮外頭看看嗎，這可是個好機(jī)會,。舒公公這么看重玉壁姐姐,，只要玉壁姐姐好言好語求舒公公，想必舒公公能讓姐姐出去瞧瞧的,?！睂m里頭的宮女哪個不想出宮去走走，天天悶在這四四方方院墻里,，沉沉郁郁的,。
一聽到行宮避暑有機(jī)會出宮，她就止不住糾結(jié),，她本來還想裝病的……可她也確實(shí)想外邊的世界都想瘋了,，衡量一下得失后,，她決定還是去，反正她也沒什么機(jī)會到那些貴人面前晃悠,。
御茶房里總共才去六個人,，舒公公押陣，玉壁和茶水房侍茶宮女侍茶太監(jiān)各兩人,，在這一行人里,，玉壁是品級是最低的，茶水房里的四個都在宮里有三五年光景了,，哪個都比她有資歷,。
馬車上，他們四個玩牌,，玉壁就是被指使來指使去的那個：“玉壁,，侍衛(wèi)那邊該要茶水了，你趕緊拿了茶葉送過去,，侍衛(wèi)那邊不用講究,，拿茶些末子浸大桶里讓他們喝就行了?！?p> “順便到內(nèi)監(jiān)宮女那邊看看,。”
這里說的內(nèi)監(jiān)宮女和侍衛(wèi)都是最低等階的,，他們當(dāng)然就喝最簡單的,，拿布袋包一些篩下來的茶葉末，連涮都不涮直接扔大桶里沖開水,，熱就熱喝涼就涼喝,。
無非就是跑跑腿，玉壁倒不覺得被指使了有什么不對：“行,，我立馬去,。”
跳下馬車,，抱著兩包茶葉末,，一包是侍衛(wèi)那邊的，一包是內(nèi)監(jiān)宮女那邊的,。內(nèi)監(jiān)宮女離得近些，先給他們兌完茶水后就往后頭去,，侍衛(wèi)們馱著水桶的馬車在隊(duì)伍最后邊,，雜使的伙夫、馬夫等也在這里取茶水,。
“玉壁姑娘來了,，中午讓我們?nèi)〉乃€滾著吶,，就是從埋灶那邊的溪里取的?！笔绦l(wèi)們這幾天老見玉璧來,，都跟她熟絡(luò)了起來。
“嗯,，嘗出來了,，這和玉簾潭流出來的水，是雪化了從山上滲下來的,，待會兒你們喝喝看,，就算這樣隨意泡了，滋味也不同尋常,。這個可以沖兩次,，待會兒留點(diǎn)底再摻熱水進(jìn)去就可以了，別等喝光了來摻,?！蓖袄锏乃嗟貌畈欢嗪螅耔狄ㄒ恍”畤L了一口,，雖然不能比紫砂壺泡的,，但還是能明顯嘗出“石頭味兒”來的。
見茶水妥當(dāng)了,，她就往馬車下跳,，還沒落穩(wěn)呢，就聽見侍衛(wèi)們紛紛行禮稱道：“晉城候,?！?p> “聞見這邊的茶香了正好來討杯茶喝，像是陛下常喝的茶,?！笔拺c之就著侍衛(wèi)手里的竹舀接了一碗喝，也不講究那碗是侍衛(wèi)喝了洗都沒洗的,，沿碗邊一口一口地喝著,。
看著麻溜無比把茶水喝光的蕭慶之，玉壁心頭莫明地升起點(diǎn)兒不太美妙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