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往常一樣的亮了,。
君黎與往日差不多時間起了身，酒勁好像完全消退了。原以為這一夜大概要輾轉(zhuǎn)反側(cè)，可實(shí)際上沾枕沒多久就睡著了——睡得比平日還更沉些,。
我還真能睡得著,。他莫名地嘲笑著自己,。昨日那一切還歷歷在心,，并不曾忘卻,，可卻也并不似自己以為的,，會沉重了今日的心情。他掀開窗,，一樣是個熱天,，那蟬一早就在噪著，可那一絲云也沒有的天卻并不讓他厭惡,，干凈一色反好像叫人心情愉悅,。
他方洗了臉，刺刺便已來了——除了今日來得早了些,，所有的一切,，與往常并無不同。
“你起來啦,？”她高興道,，“今天有什么打算？”
君黎知道她必有后話,，笑而反問：“你有什么打算,？”
刺刺見他并無異色，便過來噯噯地道：“當(dāng)然是要你好好教我劍法啊——如今知道你也這么在行了,，我也就用不著事事問夏伯母了,。”
停頓一下,，“我終歸也有點(diǎn)不好意思那么麻煩她嘛……”言下之意,，麻煩君黎那卻似乎是天經(jīng)地義的。
“教你不敢當(dāng),?！本柚恍Γ安贿^倒是應(yīng)該多加合練,，以求愈加領(lǐng)悟的,。”
刺刺一喜,，瞥見他劍在一邊,，一伸手便拿過，與自己的一起抱在胸前,，只催促道：“那快走啊,。”
“現(xiàn)在不行,?！?p> “啊——為什么,？”
“那個河邊，也就只有太陽落山,，人才少點(diǎn),，現(xiàn)在一大清早，正是人多的時候——你要是不怕人家當(dāng)你賣藝的,，我倒可以陪你去,。”
“那……那怎么辦,，你又……你又不肯回夏府去,。”
君黎沉默了一下,。
“刺刺,，我們……也差不多該動身了吧？我如今傷早就好了,，耽在這里也是沒個止境,，不如早點(diǎn)往回走，一路上或許還多些地方能相與切磋,?！?p> 刺刺輕輕哦了一聲，道：“那也好,，你就算不提,，我其實(shí)今日——也想來問問你了?！?p> 君黎見她這次并沒露出阻攔的意思,，微微一笑道：“那你看什么時候?yàn)楹茫苛舷肽阋惨帐皽?zhǔn)備下吧,？”
“總也要與夏伯伯他們說一聲,，我們明日一早動身吧？”
君黎點(diǎn)點(diǎn)頭,?！澳阏f了算?！?p> “幾時這么聽我的了……”刺刺口中嘟噥著,，嘴角卻是一笑?！澳羌热皇窃谶@梅州最后一日,，我們再好好兜兜這城里，往后可不知什么時候再有機(jī)會來了,?！?p> 君黎才剛說了她說了算，自也推脫不得,，只能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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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留了一日的余裕,，夏錚夫婦聽說兩人要走,，仍是覺得突然。三個月都避而不見,，可君黎在梅州與不在梅州,，于他們來說，終究還是有些差別,。
“看來——如今知道君黎劍法有成,，倒不用夏伯母多教了?！标惾萑菝銖?qiáng)還帶著笑,，向刺刺說著，口氣已不無悵然,。
“夏伯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我們也實(shí)在叨擾得太久了,，君黎哥又掛心好多事情,，若再不走啊，我看他都要急死了,。放心好了,，我一定與他好好練這劍法，定不叫夏伯母失望的,！”
頓了一頓,。“可惜君黎哥還是不肯來,，只叫我?guī)г?，說請你們大家都多多保重。我也實(shí)在說不動他,?！?p> “不打緊?！标惾萑葜皇遣粺o憐愛地拉著她的手,。“刺刺，你是女孩子,，比君黎乖巧機(jī)靈得多了,，往后一路上，你……你多多照顧他,，好么,？”
刺刺雖覺她說來口氣奇怪，仍是應(yīng)聲道,，“當(dāng)然啦——原本也是為了照顧他才留在此地的嘛,。哦，對了,?！?p> 刺刺說著，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取了兩個草環(huán)出來,?！熬韪缯f叫我送這兩個東西給夏伯伯和伯母，這……這個……我知道有點(diǎn)怪怪的,，可他不知為何,，又偏是堅(jiān)持。噯,，我知道他小時候身上有過草環(huán)做護(hù)身符,，所以后來做過一些給他，他或許也想借此表示謝意,，可……可其實(shí)也有點(diǎn)小孩子氣,，只盼你們不要見笑、見怪才好,。他還說——草環(huán)枯去之前,，我們就應(yīng)已回到江南了，到那時候,，再給夏伯伯,、伯母來信?！?p> 陳容容目光觸到那草環(huán),，人就輕輕顫了一顫。二十幾年前那個小小嬰孩頸上的草環(huán)是她親手套上去的,，如今見到此物,，又怎么不心中生疼、生苦,。
一旁夏錚見她眼眶倏然已紅了,，怕她便要落淚,，忙替她接了，道：“那勞煩你替我們多謝君黎道長,。若那邊事情了了,，有暇……有暇還來這梅州看看?！?p> 刺刺點(diǎn)頭應(yīng)了,，笑道：“也說不定夏伯伯很快就調(diào)回京里了,，那就皆大歡喜了,。”
道別已畢,，再無可留下的理由,，唯余行色匆匆——再是不近人情，也是這么不近人情地走了,?？蓛扇硕紱]料到，正因這未滿三月便離去,，令他們恰恰錯過了一封在第三日一早就遞到的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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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錚在這日一早接到了這封寫給君黎的信,，落款是單疾泉,。這是他寫給君黎的第二封信。與第一封信不同,，這封信的內(nèi)容很簡單,，不過一句話：
“青龍谷有變，暫不要帶刺刺回來,，亦勿使知曉此事,。且等我消息?！?p> 他寫給了君黎而沒有寫給刺刺,，自然是因?yàn)樗来檀瘫夭粫牎舻弥帻埥逃凶儯ㄊ怯l(fā)要回來了,?？蓛扇颂嵩鐔⒘顺蹋耸聫囊婚_始,，便已在他的控制之外,。
夏錚見這信來得急，猶豫再三還是拆閱了,，一讀之下,，心中也是焦灼,，卻也已無可奈何，只能遣了些人出去打聽青龍教究竟出了什么樣的事,?？上В礁呗愤h(yuǎn),，他知道,，若自己的人打聽得回來，恐怕君黎他們兩人也早已到了,。
他注視置于桌上的那青青草環(huán),。你說，一切枯去之前,，你們就要抵達(dá)江南了——卻不知先去的是臨安還是徽州,？如今倒希望是先去臨安的——這樣，還不至于被卷入青龍谷那情況不明的新的爭端之中,。只可惜照常想來,，你們自然會先去徽州——你理應(yīng)是想將刺刺送回了徽州，再獨(dú)自回去臨安見朱雀的吧,？
夏錚猜得沒錯,，這的確是君黎的計(jì)劃。換作往日,，刺刺自是決計(jì)不肯再放他自去面對朱雀,，可念及當(dāng)時單疾泉臨走時曾說回程時務(wù)必要讓他先來一趟青龍谷，她料想自己父親總有辦法阻止他,，是以也未加以反對,。最壞的打算，也不過就是到那時再要求與他同行臨安,。
徽州乃在臨安的西南,，屬了江南東路，與臨安城方向稍有偏差,，是以君黎自那小縣城清流之后,，就轉(zhuǎn)而一路往北而行，倒不同于來時了,。刺刺知他心急,，自是選最快的路徑。她是第一次來這一帶,，沿路小鎮(zhèn)都全然不識,，便也只是跟著他。
這日總算是已穿過了福建,，算來趕了也有七八天的路了,。一路的辛苦君黎心知肚明——縱然是騎了馬,，但行來皆是陸路不說，甚至六七成都是山路,，加上天氣炎熱,，自己從來走慣山水，也就罷了,，刺刺受的累卻大概不比尋常,。
“這些日子苦了你了?！痹谝惶幉枧镄菹r,，君黎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好在接下來我們可以坐一陣子船,，路也會好走點(diǎn),，大概三四天，就能到徽州了,。”
“我反正不認(rèn)得路,，你說怎么走就怎么走了,。”刺刺不以為意地笑道,，“想來——爹要你送我回去,，也不是沒道理，我一個人,，大概要多繞許久呢,。”
君黎便解釋道,，“南邊山多,，始終不甚太平，所以不得不快點(diǎn)趕路,。這里一帶該好些了,，今日可以早點(diǎn)去前面鎮(zhèn)上落腳，好好休息,，我去問問明日幾時有船,，我們走水路略微繞一繞也沒什么，倒也不必著急了,?！?p> 刺刺見他笑得溫然，心里不自覺地也是歡欣,，偏裝作不滿：“總想著趕路,，那你什么時候跟我練劍法呢,？”她眨了下眼，“還騙我說,，一路有機(jī)會與我習(xí)劍的,，根本又是一次都沒有嘛?！?p> “我見你那么累,，每天一歇下都像立時要睡著了?！本柚坏玫?。
“你叫醒我不就好了？與你練劍怎么會嫌累,?！?p> “呃，你若真想——今日我們落了腳,，就找一處吧,。”
“好啊,?！贝檀倘杠S，“那我們要不要早點(diǎn)上路,，早點(diǎn)到鎮(zhèn)上,，也就可以早點(diǎn)休整、多點(diǎn)時間了,?！?p> “現(xiàn)在日頭正毒?！本璧?，“再稍等一刻，待你涼下來些,?！?p> 刺刺向外面看。茶棚里正坐滿了人,，涼茶簡直有些供不應(yīng)求,。真正是盛夏了，那日光看一眼就覺炫目,，適才進(jìn)來的時候自己也的確是真正熱到了不行,，喝了好幾碗茶，才稍許去掉了些暑意,。她也只得點(diǎn)頭道：“嗯,，那再稍坐一會兒,。”
君黎見她仍是冒著汗,，可那塊汗巾卻已被擦得沒了涼意,，便起身道：“給我，我尋店家去搓洗下,?！?p> 他便將她手里的巾拿了去，到后首借水,。后面原來有口井,，井水涼爽，透著無比愜意,，倒有不少人輪番來打了洗手洗臉,，他也忍不住自己先洗了個臉，才又提了一些上來,，絞了汗巾,，往棚子里走回。
卻見自己原本坐的地方已坐了個陌生人,，正與刺刺搭話,。他遠(yuǎn)遠(yuǎn)見得這人二十二三歲樣子，穿了整一身黑衣,，在這大夏天里看起來愈發(fā)悶熱，可容貌倒是清俊,，旁人見了大概也只覺他長得順眼,，便不覺得他這般穿著惹人討厭了。
君黎偏心頭涌起陣怪怪的警覺,，看刺刺似是還未發(fā)現(xiàn)自己回來,，倒與此人聊得開心，莫名起了惡作劇的念頭,，走上前去將那浸涼的汗巾在刺刺頸邊一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