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癡想了想十二房那邊,，只見了王崔氏一面，老太太到底是大腳還是小腳還真不清楚。王楊氏與王容娘母女兩個，前者行動之間有些“婀娜”，原還以為是古時女子就如此行走，現(xiàn)下想想，可不正是的裹腳后的行走不便么,？
王容娘么？道癡確信,，那一位應(yīng)該沒裹腳,，或者是裹腳后放了腳。雖說在人前溫柔嫻靜,，可私下那一位露出的性子是颯爽大方,，行動之間就帶了幾分干練，絕對不是那種走路都需要人扶著的小腳女人,。
這樣想著,，道癡不由望向王寧氏，想著這老太太裹沒裹,。
王寧氏見道癡看著自己,，只當(dāng)他到了新家怕生，笑得越發(fā)慈愛,，對王順娘道：“二郎才來家里,，下晌多做兩道菜?！?p> 王順娘笑著應(yīng)下，起身出了道癡所在的東廂房,，倒是也無需人攙扶,，可行走之間還是有些不協(xié)調(diào)。畢竟這個家中,，下人只有燕伯燕嬤嬤夫妻兩個,，又都上了年歲。
聽王寧氏的意思,，燕嬤嬤年歲漸大,，體力不濟，如今家務(wù)廚房上的伙計,，大半都落在順娘身上,。
如此一來,，讓道癡疑惑不解。連家務(wù)都要小姑娘親自操勞,，自然不是當(dāng)嬌小姐養(yǎng)的,，又是祖孫幾個相依為命，老太太怎么就狠心給孫女裹腳,？
這些話卻不是現(xiàn)下就好開口相問的,，道癡站起身來，道：“祖母,，孫兒去幫姐姐燒火,。”
王寧氏倒是沒有提“君子遠庖廚”之類的教導(dǎo),，目光越發(fā)柔和：“燕嬤嬤給順娘打下手呢,。二郎若是身上不乏，祖母帶你在家里轉(zhuǎn)轉(zhuǎn)可好,？”
沒錯,，自過繼到外九房，道癡這個“四郎”就成了王小二,，人稱“二郎”,。
“嗯?！钡腊V點頭應(yīng)下,，并沒有說什么“勞煩”之類的話，畢竟現(xiàn)下他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眼前這個老太太就是他的親人,，無需那般客套。
王寧氏神情越發(fā)柔和,，道癡上前一步,，攙了王寧氏右邊胳膊。
王寧氏笑著嗔怪道：“不過是家里走幾步,，哪里就用人攙了,？”口中說著，卻是沒有推開道癡,，任由他攙住,。
因有道南墻隔著的緣故，院子里甚是逼仄,，環(huán)視院子里建筑,，除了正房三間、左右?guī)扛鲀砷g之外，在左右?guī)颗c南墻之間,，還有兩間小小耳房,，東邊這間有煙筒，門前有水缸,，顯然是廚房所在,；西南角那間，估計是凈房,。
正房與東西廂之間,，各有一塊一丈見方的空地，東邊空地上有一眼水井,，水井周圍的地上,，開著幾壟菜地，種了幾色常見的菜蔬,；西邊的空地上,，圍著細竹編的籬笆，里面養(yǎng)著七八只雞,。
當(dāng)?shù)腊V攙著王寧氏站在籬笆外,，雞群里的大公雞，便踩著楓葉步,，昂首走出來,，小孩巴掌大的雞冠一顫一顫，看著甚是威武,。
道癡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大公雞,，王寧氏則看著道癡，越看心下越滿意,。
她是曉得道癡曾回過十二房的,，早年十二房丁憂時，王寧氏也隨著族人登過門,。同為族人,，那邊是顯宦高門，自己不過是勉力過日子,。
道癡即便聰敏,，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孩子，一時受不得清貧也是人之常情,。不想，這個孩子隨著自己過來,，見了這小院子,，并不寬敞的東廂，不曾露出半點挑剔與不滿。
自己沒有看錯,，這個孩子不僅不是池中物,，還是個性情坦蕩敦厚的。
內(nèi)院這點地方,，不過十幾步就轉(zhuǎn)了一圈,，至于王寧氏所在正房，道癡剛進門時,，便隨著王寧氏去看過了,，并且在東屋牌位前上了香。
接著看的,，就是前面的三間南房,，一間是燕伯燕嬤嬤的住處，自然不用進去,；另外兩間沒有隔斷,，就是客廳。
六把椅子,，一方兩圓三把小幾,，就將廳里空地占去大半。除了這些,，墻上還掛著幾幅字畫,，北窗下陳設(shè)一個條案，上面有一對膽瓶,。這就是客廳的全部擺設(shè),。
沒等從南廳出來，便聽到叩門聲,，而后是燕伯揚聲稟道：“老太太,，東院兩位太太來了！”
說話功夫,，燕伯已經(jīng)開門放人,，將人引往南廳。瞧著無需請示便帶人見來,，顯然來人是極相熟的人家,。
王寧氏低聲對道癡道：“東院住的是八房老太爺?！?p> 來的是兩個中年婦人,，穿著打扮差不多，只是一個四十多歲,，一個年紀稍輕些,。身上即便不是綾羅綢緞,，可衣服料子也比王寧氏祖孫兩個的要好些，耳朵上帶著細細的金耳環(huán),，頭上插著銀簪子,。
兩人一人手上提著一個一尺來長的小籃子，進了屋子,，便對王寧氏屈膝,，道了萬福，而后年長那個開口道：“今日嬸子得嗣孫,，公公婆婆打發(fā)侄兒媳婦們過來給嬸子賀喜,，這是家里的一點心意，還請嬸子賞臉收下,?！?p> 另一個則是看著道癡，嘖嘖有聲道：“這般品貌,，合該就是嬸子的親孫子,，嬸子好福氣?！?p> 兩個籃子上都罩著花布,，實不看清里頭到底是什么。
王寧氏還在猶豫,，那兩個婦人已經(jīng)將東西放下,，道：“今日嬸子這邊定有家宴，我們妯娌就不打擾了,。公公說了,，讓侄兒先歇兩日，過兩日我們那邊擺酒請嬸子與侄兒過去吃酒,?！?p> 王寧氏笑道：“如此，這禮老婆子就愧受了,，過兩日老婆子帶孫子去給他伯祖父,、伯祖母請安?！?p> 妯娌兩個滿臉帶笑地走了,，王寧氏自己提了個小籃子，剩下一個吩咐道癡提了,，祖孫兩個又回到內(nèi)院,。
順娘包著頭發(fā)，從廚房出來,，帶了疑惑道：“祖母,，方才嬤嬤說東院兩個伯娘來送禮,？不年不節(jié)的，怎么會過來走人情,？”
王寧氏道：“今日是你弟弟來家的好日子，她們上門道賀又有什么稀奇,？”
順娘接過王寧氏手中的籃子,，小聲道：“誰不曉得除了年節(jié)，八房從不露臉出來走人情,?！?p> 說話間，祖孫幾個進了正房,。
正房中堂里擺著八仙桌,，四周四把椅子。
祖孫幾個將小籃子放在八仙桌上,，掀開上面的花布,，一個里面裝著雞蛋、臘肉,、米糕,，一個里面是兩塊天青細布。
或許在旁人家這不算什么,，可對于外九房來說,，這禮委實不算輕。
順娘沒有將東西取出來,，而是看向王寧氏道：“祖母,，這禮太重了，是不是要退回去,？”
王寧氏搖頭道：“哪里有將收下的禮再退回去的道理,？收著吧，正好再給二郎添身新衣裳,，過些日子再找個機會回禮便是,。”
順娘看了看到道癡,，笑瞇瞇地說道：“二郎身上這身這合身,，再做要放出一寸來才好，正是長個子的時候,?！?p> 王寧氏笑著點點頭，而后對道癡道：“二郎,，東院是正經(jīng)日子人家,，兒子媳婦都居家度日,，鮮少在外頭走動串門。外人有說八老太爺吝嗇的,，不過是眼氣他們家日子過得好,。八老太爺雖然是半點虧也不吃的性子，可老人家行事有分寸,，一輩子也沒有占過旁人便宜,。今日之所以打發(fā)你兩個伯娘過來送禮，想必是因收了那九兩銀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緣故,。說起來,，那也算是他們當(dāng)?shù)玫模⒉恍鑼ξ壹倚奶?。論起來外八房是咱們家最近的族親,，走動起來，往后彼此有個守望也好,?！?p> 道癡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這個八老太爺說白了,，就是一毛不拔的性子，關(guān)門過日子,，連族里的人情走動也很少,，不過卻從不占人便宜，今天雖收下了九兩銀子,，可是老爺子心里不安生,，這才有了接下來的人情走動，不僅打發(fā)媳婦送來四色禮,，還主動邀請他們過去吃飯,。
順娘在旁聽著，已經(jīng)白了臉,，道：“祖母給了八伯祖家九兩銀子,？那是不是還有族中與十叔祖那邊？”
王寧氏點點頭,，道：“若非如此,，還不知十房那邊會怎么歪纏。就為了斷了他們的心思,，這銀錢也不能省下,。”
順娘長吁了一口氣,，強笑道：“祖母說的正是,，這銀子當(dāng)花呢,，要不別指望能安生?！闭f罷,，起身道：“孫女去廚房看看菜燒得了沒?！?p> 說罷,，順娘便匆匆忙忙地出了正房。
道癡看出來,，這丫頭是被“二十七兩”的巨債給嚇到。
今日回城前,，道癡已經(jīng)聽王珍提了一嘴,，外九房沒有勞力，那十二畝地只能租出去,，一年的出產(chǎn)不過十幾石稻米,，并不夠主仆四人嚼用，平素還要靠祖孫兩個做針線來貼補生計,。這也是因王寧氏為人厚道的緣故,，即便日子窘迫，也養(yǎng)著兩個積年老仆,，換做其他不厚道的人家,，為了省下嚼用，怕是早就將燕伯,、燕嬤嬤老兩口低價賣了,，或者是攆出去。
這次宗房主動借銀子給王寧氏,，王寧氏也只是道了謝,，簽了字據(jù)，沒有提還銀子的日期,，想來也是心無余力的緣故,。
道癡心里嘆了一口氣，他可不愿因自己的緣故,，使得眼前這個好強的老太太心里憋屈,，使得順娘那個小丫頭愁眉苦臉。他從袖口中摸出一個小布包,，雙手送到王寧氏跟前,，道：“祖母，這是孫兒下山前大師父所贈,，您收著,，兌銀子貼補家用吧……”
聽道癡提及“兌銀”,，王寧氏拿起布包，就覺得手心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里面厚厚地一疊金葉子，足有十來兩重,。
王寧氏雖有些驚訝,，可很快就平靜下來，深深地看了道癡一眼,，道：“我替二郎收著,，做讀書上花銷?！?p> 道癡搖頭道：“還是貼補貼補家里,，省的姐姐提心吊膽，另外也當(dāng)讓姐姐好生歇歇,，我瞧著姐姐的眼睛不大好,，是不是請大夫開兩方藥調(diào)理調(diào)理？”
祖孫兩個誰都沒提還宗房二十七兩銀子之事,，看來都是通世情的人,，曉得對宗房來說，那筆銀錢欠著比還上更讓宗房滿意,。宗房主動援手,，借了銀子給外九房，不是為了做外九房的債主,，而是賣人情給道癡,。
順娘眼下發(fā)青，看人的時候,，眼睛有些瞇縫,，按照后世說法，小丫頭怕是近視了,。在后世不過是一副眼鏡的事,，在這個時候可不算小事，道癡才主動提及,。
王寧氏聞言,，已是紅了眼圈，啞聲道：“是老婆子拖累了你姐姐,，是老婆子無用,。”
道癡道：“有了孫兒，祖母與姐姐都可以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