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府衙,聯福邊伺候著馬文彪更衣邊道:“蘇同知本是家中待參的,老爺出事后濟南府便來了移文,,由他暫代知府一職,,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他自己抵擋不住,,卻又將老爺推到臺前接手這燙手山芋,,如今更是索性抱病不出,,將全權事宜交給老爺,,要我說老爺既已不再擔任官職,,這些事我們不消管了?!?p> 馬文彪失笑道:“我傷人性命,,入獄本是罪有應得。如今蒙百姓信賴,,才能暫拖牢獄之災,,如今青州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樁樁件件皆是關鍵之事,,一個辦得不好都會引發(fā)后患無窮,,趁京中裁決暫時未至,能多做一件便多做一件,。至于蘇同知,,只要他不尋趁我們,且由他去吧,?!?p> 聯福正要說些什么,卻見馬文彪的目光越過他直視著他的身后,,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陸先生站在門口,向馬文彪施禮道:“東翁,?!?p> 馬文彪整了整衣襟,對聯福道:“可收拾妥當了,?”
聯福忙道:“妥當了,。”
馬文彪點點頭,,道:“諸官已在前廳等候多時,我這便去了,,中午不必安排我的飯食,。馬森獨自在獄中,,你且準備些平素他愛吃的給他送去?!?p> 他繞過陸先生,,如此人不存在一般,陸先生尷尬地站在原地,。
夜晚,,油燈仍在亮著,馬文彪低頭在紙上寫著什么,,陸先生沉默地坐在對面,。良久,馬文彪放下毛筆,,擱置在筆架上,,他注視著陸先生,陸先生回視著他,,“嚓”地一聲燈花爆開,,馬文彪嘆息道:“陸先生,我且問你,,沖擊張府是否可是出自你的授意,?!”
陸先生斷然道:“絕無此事,!”
馬文彪道:“百姓沖擊府衙打傷宮經歷之后,,當時便有人將目標引向張大財。當晚張府被百姓洗劫一空,,張大財更是被人當場打死,。”
陸先生道:“東翁懷疑是我,?”
馬文彪沉聲道:“并非我懷疑,,那晚老趙并未在府中,亂民沖擊府衙之時,,他因事外出由此被裹挾在人群之中,,他親眼所見當時那引領百姓殺向張家的便是你陸先生!”
陸先生瞳孔緊縮,,擱在膝上的雙手猛地抓緊,。
馬文彪難以置信的看著陸先生:“你行事這般乖張,究竟為的是哪般,?”
陸先生低聲道:“蘇福如在青州府只會給百姓帶來災難,,一場亂動并不足以將其趕下臺,但若是張大財這樣身份的人死去,,即便他再有背景也需要為此付出代價,。蘇福如倒行逆施為禍鄉(xiāng)里,,青州一府首牧這樣重要的位置還是留給德行兼?zhèn)涞娜税伞,!彼⒁曋R文彪,。
馬文彪聽得瞠目結舌,半晌才道:“為了讓我暫脫牢獄,,你竟然枉顧人命......”竟有些說不下去,,心里一半感動一半心驚,五味雜陳難以描述,。
陸先生卻出奇地淡定:“若殺一人,,能救百人。你殺還是不殺,?”
馬文彪緩緩閉上眼:“你我沆瀣一氣,,臭味相投,不要把自己說的那么高尚,。此間事了,,咱們便別過吧!”
他目光復雜地望著陸先生離去的背影,,趙思誠從內室中轉出:“大人,,這陸先生雖然做事不擇手段,但初衷卻又是護得大人周全,,處處維護大人,,您可想好怎么處置他了嗎?”
馬文彪的臉上同樣充滿了糾結:“雖然他喚我一聲東翁,,但于我實是如友如兄,,他行事亦正亦邪教人琢磨不透,如何處置我也是心無定計,,且待我想想吧,。”
趙思誠道:“可要我盯著他,?”
馬文彪搖搖頭:“算了,。我另有一件要事囑咐于你?!?p> 趙思誠拱手道:“但憑大人吩咐,。”
馬文彪道:“我在獄中曾聽森兒說起,,那失竊密匣自馬全之后便失了蹤跡,,虎頭幫也未掌握其下落。密匣之重要性我自不必多說,如今府中我唯一能全信的便是你這位老哥哥了,,”他忽然起身,,鄭重其事地向趙思誠深施一禮:“望老哥哥能仗義相扶,助我一臂之力,。”
趙思誠唬得一躍而起,,避而不受:“于公于私,,我都應該做的,大人不必客氣,?!?p> 獄中,獄卒打開牢門,,將趙思誠殷勤地讓進去,,趙思誠道謝后道:“你且忙去吧?!?p> 獄卒哈腰道:“有事兒您叫我,。”
趙思誠將食盒打開后再將杯碟取出放在低矮的幾案上,,馬森顯然餓極了三下五除二將餐食吃得精光,,爾后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這才省得道謝:“謝謝趙叔了,?!?p> 趙思誠擺擺手,將食盒收起放在一旁:“少爺,,如今密匣下落不明大人極為關心,。他公務纏身脫不開身,便將這差事交給了我,,你且把前因后果詳細地再說一遍,,看是否有被我們忽略的線索?!?p> 馬森便將事情詳述給趙思誠聽了,,趙思誠摸著灰白胡茬思索著,馬森忽道:“趙叔,,像我這般,,律法是怎么判的?”
趙思誠一愣,,馬森的臉色惶恐之極,,他不忍地別過頭:“少爺切莫多想,有司自有定奪,,安心待著便是,?!?p> 馬森道:“我這幾日閑來無事,讓獄卒小哥給我找來了大明律,。按律,,凡謀殺人、造意者,、斬,。從而加功者、絞,。不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闭f罷怔怔落下淚來:“卻不知我是斬是絞?”
馬森不學無術胡作非為,,馬文彪為人清正,,最終卻為子所累,府內眾人聊及此事皆是為馬文彪不值,。趙思誠暗忖:真?zhèn)€天意弄人,。他安慰道:“大明律為太祖頒立,如今時過境遷,,也不是所有都按例遵從,。少爺為歹人所誘,事出有因,,想必還有轉機,。”
馬森期期艾艾地道:“想必,?那就是做不得準的......”
趙思誠只得壓抑下心中的厭惡,,耐著性子寬慰多時,將馬森哄得止住悲聲這才告辭離去,。馬森抽抽搭搭地緩了半天,,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來,將馬森嚇得跳將起來,,卻見牢頭手拿手帕向他討好地笑著,。馬森老實不客氣地接過來,揩了揩鼻涕,。
牢頭道:“公子爺金體嬌貴,,牢中自是不便,若是缺的什么盡可以說給小的,小的一定盡心盡力,?!?p> 馬森道:“我有什么可缺的?”
牢頭忙道:“是是,,那若是有消息要傳給什么人的,,小的也能效勞?!?p> 馬森不解道:“什么意思,?”
牢頭道:“前日晚間錦衣衛(wèi)的秦總旗揚言要見你,可是小的們帶人攔下的,,蔣大人雖然留了話,但卻沒詳加說明,,我等也是云里霧里,,卻不知秦總旗找您有什么事?!?p> 一瞬間馬森面無死灰,。
此時的蘇府燈火通明,歌女曼妙的歌聲與舞姿并未帶給蘇福如任何好心情,,天色漸深他的臉色卻越來越不耐煩,,管家察言觀色忙屏退了眾女,待人走干凈了才道:“老爺可是乏了,?”
蘇福如卻道:“馬文彪今日可是在官府履職,?”
管家道:“正是,聽說其推翻了老爺的決策,,告示已貼在了城內大街小巷,。下午他還去了張大財府中詢問治喪之事?!?p> 蘇福如哼道:“假惺惺,,”他窩在寬敞的裘毯之中,手中把玩著一枚碧玉扳指,,忽然道:“那季迎祥可是仍在德州籌糧,?”
管家一怔,回稟道:“離十日期限還有兩日,,想必已是在船上了吧,,老爺為何想起他?”
蘇福如呵呵干笑兩聲:“昨日蔣虎斌軟硬兼施,,我雖就勢而為稱病休沐,,將馬文彪從牢中撈出又將府中事交還于他,便是待朝廷問罪時,推由馬文彪承擔,。但青州局勢險峻,,若是朝廷不依不饒便是蘇家出面也保不得我,”蘇福如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隨即便斂去笑意露出一張猙獰的面孔:“反觀馬文彪,,若是他餉糧之事辦得妥當卻真能教他王八翻了身,馬文彪幾次三番壞我好事害得我身敗名裂,,若不毀其心血怎可解我心頭之恨,!”
他繼續(xù)道:“速速修書與我舅爺,詳述馬文彪征糧措施不當導致民變的事情,,找那相熟的言官搶先上表,,切記萬不可攀扯到我身上,怎么寫不用我教吧,?”
管家道:“我先按照老爺交待的意思寫個條陳,,交由西席先生潤色,再請老爺過目,?!?p> 蘇福如點點頭,微闔雙目:“下去辦吧,?!?p> 兩騎在漆黑的官道上奔馳,田守業(yè)的神情有些僵硬,,劉一鳴看了看他:“守業(yè),,你可知道頭婚妾的典故?”
田守業(yè)搖搖頭,,劉一鳴煞有其事地道:“一人娶妾,,必欲求處子?;蚪讨弧?p> 田守業(yè)愣了半晌,,哈地一聲笑了出來,劉一鳴道:“不緊張了吧,?”
田守業(yè)點點頭,,隨即沮喪道:“許是我太笨了,關鍵時刻竟是手腳冰涼不聽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