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令武非常慶幸,，自己抄杜甫的《望岳》只抄了這兩句,，否則還不得被高文敏解說到被河蟹的地步,。
果然是銀者見銀。
吃飽的高文敏毫不見外地躺柴令武鋪上挺尸,，鼾聲還頗有節(jié)奏。
“輔機表兄,，履行沒聽到……不知道長孫安業(yè)的事,！”
高文敏突然夢囈，額頭上也冒出冷汗,。
柴令武輕輕搖頭,。
可憐的娃，這是被長孫無忌的謀劃嚇到了。
其實根本沒必要驚慌,，當年長孫無忌與長孫皇后被異母兄長孫安業(yè)趕出家門,，是身為娘舅的高儉收養(yǎng)了他們兄妹。
有這一段情誼,，不出大事,，長孫無忌怎么也不會對付高文敏。
貞觀元年,，身為右監(jiān)門將軍的長孫安業(yè),，跟隨義安王李孝常、右武衛(wèi)將軍劉德裕,、統(tǒng)軍元弘善密謀借禁軍反叛,。
李孝常等人被處死，因為長孫皇后求情,，李世民才將長孫安業(yè)發(fā)配嶲州,，即后世四川越西縣。
柴令武在后世看到這一段史料時,，常常疑惑長孫安業(yè)是不是被門板夾過腦袋,，好好的國舅不當，要去造反,。
但凡長孫安業(yè)本本分分的,，心慈的長孫皇后總會保他一生榮華富貴吧？
融合了前身的記憶,，再加上這段時間任職的經(jīng)歷,，思維拓展之后，柴令武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摩人,。
大概率,，長孫安業(yè)即便不反，翻身農(nóng)奴長孫無忌也會將他逼入死巷,。
當年的大仇,，氣量大的長孫皇后可以不計較，素來記仇的長孫無忌可絕不會放過,。
畢竟,，當年要不是舅父收留，他們兄妹可能會餓死街頭,！
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要柴令武相信長孫安業(yè)被發(fā)配嶲州后、長孫無忌會沒有動作,，不如相信老虎改行吃素,。
哦,，對了，大唐沒有老虎,。
為了避皇帝曾祖父李虎的諱,，虎牢關(guān)改名武牢關(guān)，管中窺虎變成管中窺豹,，虎子變成馬子,，老虎變成大蟲。
當然,，唐朝對日常的生活,、詩文，避諱不那么嚴重,。
李白敢寫“朝避猛虎,，夕避長蛇”；
杜甫敢寫“猛虎立我前,，蒼崖吼時裂”,。
至于這與二位詩人官運不暢是不是與此有關(guān)，柴令武就不得而知了,。
即便與高文敏關(guān)系不錯,，柴令武也不愿介入這破事里，只能悄然出了縣衙,。
集市里,，人聲鼎沸，羅大宣抱臂,，笑瞇瞇地看著往來的人群，面上的褶子都仿佛熨平了,。
正式交易的第一天,，阿融報上來的市稅，已經(jīng)夠縣衙維持一個月的開銷了,。
這么弄下去,，米川縣進入良性循環(huán)，指日可待??！
看到柴令武的身影，羅大宣撫著花白的胡須,，示意柴令武往前看,。
一個英姿颯爽的吐谷渾女子，瞪著丹鳳眼,，沖著阿融嚷嚷：“當我們吐谷渾人不知道唐律,？行商者,，在郡縣稅三十之一，你憑什么收三十之二,？”
?。ㄟ@稅率，是搬了建中元年二月的詔令,，詳見《舊唐書》志二十八·食貨上,。）
“這婆姨是誰？夠辣的??！”
柴令武饒有興趣地看熱鬧，順便臧否人物,。
羅大宣笑得有幾分蕩漾：“怎么,，脫了那一身甲胄，你就不認識人家了,？”
這個老不修,！
柴令武瞬間反應(yīng)過來，原來這就是吐谷渾積石軍的將軍慕容君,。
咦,，倒不是想像中胳膊能跑馬、拳頭能站人的模樣,，純純一個小辣椒,。
面容并不精致，還算耐看,，可惜是個太平公主,。
阿融昂著頭，鼻孔里哼了一聲：“本市令告訴你為什么,！大唐確實是三十稅一,，可那只是稅！除了稅,，還有賦,！”
慕容君更怒了：“賦是針對大唐子民的吧？我們是吐谷渾人,，憑什么給你交賦,？”
阿融有點頂不住這小辣椒咄咄逼人的攻勢，柴令武適時挺身而出：“憑這里是大唐,，是米川縣,！阿融，你這市令當?shù)锰浟??！?p> “照章辦事,，愿意在米川縣守規(guī)矩的，我們歡迎,。不愿意守規(guī)矩的,，城門開著呢?！?p> 柴令武很霸氣地指向南門,。
有爭執(zhí)，就看主動權(quán)在哪一方,。
米川縣的貿(mào)易,，主動權(quán)在柴令武手上啊,！
趕走慕容君這一支商隊,，還有吐谷渾的其他商隊。
慕容君呢,？
離開米川縣,，她沒有其他地方交易。
讓人代辦,，還得經(jīng)過一手盤剝,。
慕容君叉著腰，氣鼓鼓的,，可惜那身材限制了弧度增長的余地,。
許久，慕容君收斂脾氣,，讓手下人交了稅賦,。
柴令武心滿意足地轉(zhuǎn)身。
再是積石軍將軍,，還不是得在本少府面前雌伏,？
慕容君嬌叱一聲，攔住了柴令武,，伍參立刻神出鬼沒地擋在柴令武身前。
“你就是當日騎馬上河灘的官兒??！本將軍記住你了！”
一扭頭,，慕容君走到她們的攤位前,，繼續(xù)販賣青海驄。
理論上,，慕容君販賣青海驄,，有損吐谷渾的利益,。
現(xiàn)實是，積石軍再不靠著賣馬,，恐怕都維持不下去了,。
吐谷渾的軍隊，大部分軍餉是靠劫掠來維持,，而今步薩缽可汗決定向大唐派遣使者朝貢,，一時不好再行劫掠之事，不賣馬換錢糧,，人心會散,。
一匹上好的青海驄，在長安能賣到百緡,，在米川縣卻只能在兩三緡徘徊,，慕容君心理失衡也正常。
但是,，貿(mào)易的本質(zhì),，就是將低價的東西賣到價高的地方去，習慣劫掠的慕容君又怎么明白呢,？
高家的攤位,，對阿融倒是客氣，畢竟管事在長安就認識阿融了,，兩家公子的關(guān)系又密切,，何苦為了一點小事爭執(zhí)呢？
慕容君剛剛到手的錢,，還沒捂熱就到了高家的商隊里,。
沒辦法，高家的商隊,，除了鐵器與糧食沒有,，帶了許多大唐特有的商品。
美輪美奐的服飾,、閃閃發(fā)光的金步搖,、三彩的瓷器、各色胭脂水粉,、琳瑯滿目的糕點,，讓慕容君根本把持不住自己。
有人說,，女人的本質(zhì)其實就是龍,，喜歡漂亮的、閃閃發(fā)光的,，哪怕用不到也想納入囊中,。
買買買,，這是女人常見的毛病，要是管得住,，后世就不會有那么多人嚷著要剁手了,。
猶太人就說過，世上最好賺的錢,，是女人與孩子的錢,。
結(jié)果一掏褡褳，慕容君的臉色就苦了起來,。
剛才買得有多痛快,，現(xiàn)在就有多痛苦。
怎么可以這樣,！
這是要籌集給積石軍的軍餉?。?p> 怎么就全沒了呢,？
一番苦痛掙扎之后,，慕容君決定，再賣一批積石軍的青海驄,！
嗯,，將積石軍座下的青海驄全部賣了，換成一般的馬匹,，應(yīng)該……不礙事的吧,？
大不了，下一批青海驄成長起來,，再給他們換乘咯,。
哼，都怪唐人太狡猾,！
敗家婆姨就是這個德性,，沒救了。
這也不能完全怪慕容君,，誰讓綿延的祁連山,，將過往的胡商擋在了河西這一頭呢？
即便沒有祁連山的因素,，吐谷渾好劫掠的特性,，依舊讓胡商望而卻步，寧可多繞一段路也不會到吐谷渾境內(nèi),。
一肚子無名火的慕容君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抓住某個正在打掃集市的羌人,，手中的馬鞭高高揚起,。
“本將軍認識你,，積石軍地盤上的羌人，嘎拉,。上個月聽說你們失蹤了,，我還以為被野狼叼走了呢?！?p> “想不到,，你竟然逃到了米川縣！”
羌人嘎拉滿臉驚惶,，卻不敢掙扎,，身子漸漸軟了，幾欲跪倒在地,。
柴令武看了一眼,，認出是從吐谷渾逃過來的羌人，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拽住嘎拉的胳膊：“站起來,！我唐人，除了天地祖宗,、國法皇帝,，不跪任何人！”
慕容君高聲叫了起來：“你唐人,？他是吐谷渾的人,！”
看了半天熱鬧的羅大宣慢吞吞地踱過去，往柴令武身邊一站：“嘎拉在米川縣登記過戶籍,，自然是米川縣的人,，就是當著皇帝的面，米川縣也是這么說,?！?p> 集市里沉寂了一陣，突然爆發(fā)出喝彩聲,。
縣令,、縣尉都如此硬氣，是子民之福??！
聽聽他們的話，多長心氣,！
嘎拉淚流滿面,。
在吐谷渾，他們這些屁民，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吃鞭子都是小事,，怕的是隨時有人請吃刀子，還從來沒有人為他們發(fā)聲,。
在米川縣,，官員肯挺身護著百姓，并沒有因為他是羌人而有所歧視,，即便犯錯了也最多是被喝斥而已,。
這樣的日子，即便是吃糠咽菜,，那也是比蜜甜?。?p> 慕容君喝罵了幾句,，奈何米川縣這兩名官員臉皮都不要,，根本不管嘎拉以前是吐谷渾人事實，只拿著戶籍說事,。
呵呵,，你們的戶籍，不全由著你們撰寫,？
論武力,，慕容君可以挑翻兩個狗官；
論斗嘴,，一百個慕容君也不是這兩個官油子的對手,。
暴怒之下的慕容君拂袖而去。
說老實話,，區(qū)區(qū)幾個羌人,，并不在吐谷渾的視線里，只是這事太膈應(yīng)人了,！
羅大宣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得意洋洋地揮臂，仿佛吃了大補藥,，年輕了十歲一般,。
柴令武不需要與他爭這個風頭，嘿嘿一笑,，打算溜去別處,。
意氣風發(fā)的羅大宣勾著柴令武的脖子，笑得像一只偷到雞的狐貍,。
誒,，太高興了，總得有人分享一下快樂嘛。
“知道老夫為何力挺此事嗎,？呵呵,，蕃胡內(nèi)附，地方官員考功,，記為上等！”
好嘛,，無利不起早,，難怪如此賣力呢。